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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摘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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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星楼
“芫荽姑娘,还请留步。”
芫荽望着面前同她差不多高的少年,手里还提着食盒,微微皱眉:“为什么现在不能上去?”
少年一板一眼:“国师正在进行祈福,任何人都不能打扰。”
“可是太子殿下明明说此时他是有空闲的。”
“天意如此。”少年只道。
芫荽气结,她不喜欢来摘星楼不止因为不想面对国师,也因摘星楼的人都神神叨叨的,动不动就什么天意天命。
她只好提着食盒站着等,天色渐晚,天边薄云染上绯红时,有人从摘星楼里出来,是一个身着白衣的半大少年,他眉目清秀,干干净净,只是好像不会说话,冲着芫荽比划了一阵。
芫荽茫然地看着他,直到他指了指身后的摘星楼,迟疑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我可以上去了吗?”
他点了点头,又比划了一阵,芫荽彻底看不懂了。
那少年看不下去了:“知一是在说国师在七楼,刚祈福完精神不是很好让你多担待。”
芫荽捏了捏衣袖:“他精神不是很好?”
知一又比划。
“知一说国师近日容易困倦,希望你能多陪他说说话。”
芫荽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她转身上去了。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知七拉了拉知一的袖子,嘟囔道:“好好的干嘛突然打手语?”
方才还不说话的半大少年抿了抿唇,目光复杂地看着摘星楼:“她系着国师的生劫,我不可与她说话,否则天轨将会移位。”
“生劫……”知七喃喃道,“那国师岂不是……”
他忽然不说话了,低垂着头,二人久久无言。
芫荽穿过了点着烛火的长廊,一路直直上了七楼。
摘星楼共八层,第八层是祈福之地,除了国师,任何人都不可以上去。
七楼是摘星楼的藏书阁,一跨进门口,便是数不清的藏书典籍。
她要找的人坐在案几边,借着一盏昏黄灯光,看见他左手指尖缠着红绳,丝丝缕缕,却都是断掉的,长短不一,双目覆着白绸,半晌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来了怎么不过来坐下?”
那人看起来很年轻,至少不是传闻中白发苍苍的模样。
芫荽望着有些昏暗的环境,犹豫了一下:“可以点多几盏灯吗?”
晏寒枝愣了愣:“……可以,你自己点一下,我……我暂时还动不了身。”
芫荽过去将食盒放在案几上,拿了案几上的烛火将附近的烛灯都点亮了。
芫荽放下烛火,再一抬眸时,才发觉面前的人的脸色竟是如此苍白。
芫荽咬了咬唇:“你、你的眼睛怎么了?”
晏寒枝动作一顿,笑了一声,抬手扯下了白绸,露出了一双皎如弯月的温和眼眸:“没事,只是方才祈福得带着,一时忘记摘了。”
芫荽动了动唇,对上那双弯弯眼眸却什么也说不出,只憋得眼眶微红。
若眼睛没问题,祈福完为何不立刻摘下,他分明是带着白绸从八层下到了七层,若非早已习惯,怎会如此?
“我听太子殿下说,你去了沈家的小公子身边。”
“嗯,小公子……很乖巧,我很喜欢小公子,也是自愿去他那里的。”
“……挺好的。”晏寒枝转过了头,“后日便是中秋了。”
芫荽沉默了一下:“到时候我会再过来的。”
晏寒枝笑了笑:“不用了,你喜欢出去玩,中秋那日宫里难得开宫门,怎么不趁着出去逛逛?太子殿下应当没少你月钱。”
芫荽下意识道:“你要跟谁过中秋?”
忽然一阵沉默,晏寒枝望向她,目光温柔:“我不过中秋的,我都习惯了。”
“……”芫荽赌气道,“那你可不许跟太子殿下说。”
“嗯,我不说。”
“……”
又是一阵无言。
“你还要当国师当多久?”
晏寒枝顿了顿,垂下眸子:“当然是等下一任国师出现的时候。”
芫荽又不说话了,忽然把案几上的食盒推过去:“这是我做的一些糕点,甜的,你慢慢吃,我先回去看看小公子了。”
晏寒枝听着她步履匆忙,好似不愿再待下去了,眼眸微阖,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很长时间,他就这么坐在原地,闭着眼。
良久,他抬手,摸上了案几,慢慢摸索着,碰到了食盒,面上忍不住露出笑容。
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握着他的手,让他得以碰到食盒盖。
晏寒枝一顿:“殿下何时过来的?”
“不久,才上来。”萧景睿上前去把烛灯一盏盏都熄了,然后才坐到晏寒枝身边,拉过他的手,替他把指尖红绳褪下,“眼睛还难受吗?”
晏寒枝摇摇头:“无碍。”
萧景睿接过白绸,轻声道:“我帮你戴回去。”
“好。”
白绸绕过那人姣好眉眼,穿过浓黑发丝,鼻尖缕缕暗香撩拨着他的神经,萧景睿不自觉地舔了舔唇。
他目光深沉地看着无知无觉的晏寒枝,指尖似有似无地碰了碰他的脸颊。
晏寒枝一怔:“还没弄好吗?”
“……”
“殿下?”
“好了。”萧景睿压下心里欺师的强烈欲望,“老师,中秋那日我来陪你过吧。”
“不用了,没关系的,一个人也挺好,挺安静的。”
萧景睿半开玩笑:“老师这是嫌弃我吵闹了?”
晏寒枝无奈道:“我可没这么说。”
他抬手摸索着站起身,萧景睿连忙扶着他:“父皇那边有的是人,我就想来你这里。”
晏寒枝眯着眼:“那便随你了。”
萧景睿不语,只笑着扶他走向书柜。
晏寒枝一手碰了碰书柜,半晌,道:“沈家的那个孩子,过几日带他来我这儿一趟吧。”
“你想给他点命?”萧景睿皱眉。
点命乃是一个仪式,由大盛国师主持,被点命之人非皇族即为命格极贵之人,据说被点命的人一生都会平安顺遂。
如今被晏寒枝点命的人,也不过只有几人:太子萧景睿,已被送去和亲的长公主,还有萧承风。
但很少人知道,为什么国师从不轻易为人点命——点命点命,那是耗了自己的寿元为他人点命。
晏寒枝笑了一声,抬手拍了拍萧景睿的脑袋。
敢这么对一国太子的,除了晏寒枝,恐怕也无第二人了。
晏寒枝说:“瞧你如今长得这般高了,那点命便是有用的,那孩子身系大盛国运,必须点命。”
萧景睿不作声,若此时晏寒枝看得见他的神情,恐怕会吓一跳。
他面色阴沉,与对外温雅的形象大相径庭。
“那你便也该知道,你点了这次的命,你会如何。”他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声音来。
晏寒枝一晒:“瞎说什么?什么事都不会有,别担心。”
“……”萧景睿闭上了眼,“我去叫知一过来,你好生歇息。”
“嗯,路上注意点。”
萧景睿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晏寒枝,看着那人身形瘦削,唇边却分明挑着一抹笑。
萧景睿不再看了,他捏紧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