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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失物寻回 ...

  •   四

      正是放学高峰期,路上行人颇多,眼看着彭澍学妹的灰色格裙就要消失在人群里,王宙顾不得了,大喝一声立刻踏上滑板。

      转过荷花池,来到化学楼后面,层层台阶通向一个圆形的平台,对面十八米外是回音壁,上面爬满了苍绿的常春藤。

      来到这里,王宙没辙了,腿脚还没好全,光靠滑板爬不上台阶,只能在下面喊:“你下来!”

      “下来……下来……下来……”

      大声喊一句,回音壁处传来层层叠叠的回声。

      这时,身后突然有人问:“怎么了?”

      王宙正在气头上,随口回道:“有人拿了我的东西不还!”

      “好,你在这儿等下,我帮你拿回来。”

      王宙回头,想看来人是谁,一个瘦而高的身影从眼前一晃而过,一本蓝色封皮的书交到了她手里。

      “宇文同学?”

      那人点点头,看了她一眼,提起步子飞快上了台阶,转眼就消失在高处了。

      王宙只好停下来等。

      太阳落下后,天黑得很快,不多时,身后的路灯猛地一下亮了,将影子拉向前方。王宙把手里的书翻过来,看到封面上的书名是《帷幕》,下面印着作者的名字,再下面是手写的字体:“持有人:宇文绪。”原来这就是他的名字,王宙思忖,只是萍水相逢,难得他如此热心。

      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兼之室友褚缪看到群发的讲座消息,不停地问这问那,王宙想回宿舍,便给宇文绪发消息:

      宇文同学?

      那个……真不好意思,麻烦你啦。其实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那个学妹也是我熟人,实在要不回来,就由她去吧。

      对面久久没有传来回音。

      王宙心想,左右书在自己手里,联系方式也有,之后肯定还会再见面的。

      于是就走了。

      当晚,王宙以“第一次开讲座”为由,把附近的朋友全都拉过来,到三楼餐厅吃烤肉庆祝。在隔壁院校学哲学的表弟王行勉也跑来凑热闹,王宙随口问他有没有一个名叫“宇文绪”的同学。

      “宇文?没有。不是我们专业的。你找他作甚?”

      “我……借了他一本书。”

      “哈?你还借书看?不是总说光网在手,没有搞不到的资源吗?”

      “只是借,没有看。碰巧拿到了而已。”

      “只是碰巧?你怎么肯定是我认识的人?”

      “除了你们学院,谁还用纸质书啊。”

      “又来了,你不能这么武断地下结论。世间万物都在一刻不停地发展着,人永远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王宙没耐心了:“行了行了,不用你帮忙了。”

      “好啊。这种没意思的事我也不想干。”

      尽管王行勉定义自己为虚无主义者,整体念叨着世间一切全都没有意义,但据王宙观察,这小子吃肉时还是知道要看生熟的。

      夜色渐阑,风流云散,王宙和朋友们一一告别,回到宿舍,睡前又看了一眼消息框,没有回音,便沉沉地睡过去了。

      那本蓝色封皮的书放在桌上,还是一页也没有翻开。

      由于昨晚小酌了几口,第二天上午没有排课,王宙一觉睡到了上午十点,睡眼惺忪地起来刷牙,发现消息框一大早就弹出了好几条。

      内容全都是楚教授在催促准备讲座材料。

      看来今天剩下的时间都得泡在图书馆了。

      王宙平日里很懒散,行动起来效率却高,一旦进入“忘我状态”,基本就不需要怎么催促了。这天她在图书馆坐到下午四点,基本就把论文初稿敲出来了,原先那个不太严谨的作业稍作修改当成演讲稿,再把数据导入,一键生成演示文件。

      这时,突然弹出一个全新的消息框:

      王同学?

      王宙拉开了才发现是宇文绪。因为是新朋友,还没有单独设置聊天提醒。她立刻设置好,回复道:

      我在。

      你的东西找回来了,该怎么给你?

      哇,感谢感谢!

      这时,王宙突然想起,上午出门太匆忙了,那本书还留在宿舍桌子上。

      五点到书香咖啡厅见好吗?我顺便把书给你。

      好。

      回宿舍路上,王宙突然收到表弟王行勉发来的消息。

      姐?

      在。

      你说的那人,我打听到了,是我们学院国际关系专业的,大二年级的交换生。他……名声不太好,你最好不要和那人来往过密。

      怎么个名声不好?

      一两句话说不清……我要上课了,回头找你当面说。

      莫名其妙。

      根据室友褚缪总结出来的经验之谈,一个名声不好的大学生,有一定可能是考试作弊、打架斗殴或薄情寡义,但更大的可能只是性格孤僻,不与众人为伍而已。

      王宙取了书,闲闲地走去咖啡厅赴约。

      宇文绪应是早几分钟到了,换了一身衣服,还是黑框眼镜银色耳针,正坐在咖啡厅外面的绿色阳伞下翻书。午后天气很热,空调外箱正嗡嗡地吐着热气,几乎所有顾客都在室内坐着,他是外面唯一的人。

      “不好意思,我来晚啦,”王宙上前一步,随意地招呼道,“外面太热了,我们进去喝杯冷饮吧。”

      “不晚,不用,谢谢。”

      说着,宇文绪合上书,站了起来。这下王宙看清了,他是个脸面白净的大男孩,有一双漂亮的眼睛,睫毛长得几乎能抵着镜片。不知为何,面对她时眼神总有些闪躲。

      “你要是不觉得热,就在这里稍等一下。”

      说着,王宙迅速打开门进屋,到点单台戳了两杯冰美式。毕竟,对方是好心帮忙的,稍微表示一下谢意也很正常。

      走进去时,王宙感觉今天的咖啡厅里人很多,都聚集在靠窗的角落。那里有三张咖啡桌被拼在了一起,四周挨挨挤挤坐了十几号人,正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她走过去时,感觉人群安静了一瞬,都朝着这边看过来,等她端着咖啡转身,那些人又都回过了头。

      “太客气了,王同学。我只是过来送东西,不必占用你太多时间的。”

      “没事,我很闲的。”

      这么一说,王宙就顺势坐在阳伞下了。她把蓝色封皮的书拿出来,郑重地双手托着送过去。

      “谢谢你保管它。”对方也郑重地双手接过,尔后单手攥拳递过来,“这个还给你。”

      王宙摊开手,向前一送,那枚钛合金戒指就落入了掌心。

      银色的素圈,有着捶打出来的连续的凹痕,阴影部位显出苍蓝的色泽。钛很轻,很硬,落在手心里只微微的一凉,水滴一样。

      王宙突然发现,这个戒指似乎被压弯了一点,没有之前那么圆了,拈起来对光看了一下,果然,能把高硬度的钛合金压成扁圆型,她有点怀疑抢回来的过程是不是诉诸暴力了。

      “啊那个……你没事吧?学妹为难你了吗?”

      “没有……吧。”宇文绪伸手抓了抓头发,连带耳骨上的银针也晃了晃,“她看到我很震惊,但还是站住了,听完我说的话,就愤怒地把这个戒指抛到人行道上了,有一辆运输车恰好经过……”

      原来是车碾过,难怪弯了。王宙心想。又问:“你对她说了什么?”

      “把王同学的东西还给她……”

      “噗。”王宙笑了,叼在口里的吸管一下子落回杯里,“好像小学生吵架啊……话说你怎么想的,我们那天才第一次见面吧?你为何要为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出头?”

      “确实有点儿幼稚和冲动。不过,当时倒是没有做过多的考量,只是感觉,那是我该做的事。”

      “该做的事?”王宙眼里的笑意更浓了,心里起了蔫坏的心思。就好像之前她知道李思衎有洁癖后,就总是突然放脏东西到他面前,观察他从惊吓到跳脚的过程,如果说世上有一些人是“讨好型人格”,她这种人应该就是针锋相对的“讨坏型人格”。“你怎么确定自己该做什么,才不是好管闲事?”

      “这个……我确实不知道。王同学,请问我这次是好管闲事了吗?”

      见是这么老实的回答,王宙反而慌了,眼看着对方眼睛里的光马上就要熄灭,急忙摆手道:“不是不是,你做的事我很感激,就是很好奇,像你这样热心肠的人,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挺身而出的?”

      “我啊,是人文社会科学学院国际关系专业二年级的学生,目前在学校报社兼职,对未来的职业规划,是当调查记者。”

      “调查记者?”听闻是如此志向,王宙肃然起敬,这个时代想当调查记者的人凤毛麟角,难度不亚于在□□时期从事地下工作,或是在二十年代卧底金三角毒枭聚集区,“了不起!国内现从事这一行的人应该已经很少了吧?”

      “是啊,很多优秀的调查记者都在战争中凋亡了,幸存下来的人也都选择深居简出,大家都说,这是一种高危职业。”

      “可你偏要选择这一行,是出于什么原因?”王宙静静地发问。

      不知为何,宇文绪却笑了。略显腼腆的笑,鼻子上起了一丝微小的皱纹。

      “不为什么。只不过,我从事这一行有一先天优势。”

      “什么优势?”

      “我没有家人。”

      “这算什么优势啊!”王宙禁不住站起来,弹了对方一个脑瓜崩,“拜托你清醒一点!你才大二,未来还有很多选择,因为没有家人牵挂就选择一个高危职业,对自己也太不负责任了!还有就是,调查记者是那么好当的吗?你以为在报社工作,摸到了记者的边,就可以做漫无边际的梦了?我……算了,我也就比你高一年级,对未来的规划还不清晰,抱歉,不该端着学姐的架子说教你。”

      “没关系。我不觉得这是说教。”宇文绪抬起手揉了揉额角,岔开了话题,“还是来说说你吧,物理学院的王同学,周五的讲座内容,可不可以提前透露一点给我?”

      “好说。”王宙点开消息栏,直接把文件传过去了,“这是我刚写好的稿子,你拿去看吧,有不清楚的问题直接问我,发现写得不对还请斧正!”

      “啊……多谢。请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传给别人。”

      说完,宇文绪就站起来告辞了。王宙没有起身,随意地挥了挥手。杯里咖啡尽了,吸管在冰块中间发出空落落的回声。她正随意把玩着失而复得的戒指,猛然看到,店内的玻璃窗内,那些聚会的人全都面朝着她,最前面的卷发女孩嘴巴微张,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被这么多人盯着,简直如芒在背,王宙急忙站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开了。

      刚才那个卷发女孩的样子,似乎有几分面熟。她想,是在哪里见过吗?

      一直到走回宿舍,看到室友褚缪一脸焦急地在楼下四处张望,身边还站着面色铁青的表弟王行勉,王宙才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那个卷发女孩的形象一下子浮现在脑海里,王宙终于想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了。那个在采访时微笑着套她话的主持人,正是学生会宣传部的部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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