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落幕》珞理

32、32

　　十月近半，天气忽冷忽热。

　　接连两日阴云沉沉，秋雨夹风凉飕飕的，气温直逼十度以下，谁知第三日清晨乌云散尽，气温一夜之间反弹回二十度，又该脱下外套换回短袖。

　　周五要打工，贺时忆放了学先赶去店里，卓淮留下等十一班的两人下课，再一起去弯月。

　　三人到店时脸色各异。

　　卓淮没受什么影响，稀松平常地推开门，视线立即锁定在穿围裙的贺时忆身上，然后点了四杯新品。

　　孟昇替言一诺抵住门，垂着头缄口不言，神情有些晦涩。

　　言一诺脸上明显带着尴尬和茫然，不明白三人的气氛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卓淮和她不熟，路上没说一句话，可孟昇竟然也诡异地保持沉默，仿佛心事重重。

　　平时孟昇早就绞尽脑汁和她找话题，绝不让气氛冷场。一贯嬉皮笑脸的人突然变得不苟言笑，还真让人不习惯。

　　“你们要试喝哪杯？”卓淮取来新出炉的饮品，在桌上排开。

　　“我要这杯芋泥的就可以。”言一诺忐忑地小声说，“不好意思让你垫付了，钱我怎么还给你……”

　　“不用还给我。”卓淮对她笑了笑，“这杯贺时忆请。”

　　孟昇的眼皮猛得跳了一下。

　　以往这种试喝活动向来是贺时忆买单，他们抢都抢不来付款权，可这话对言一诺说出来，怎么听怎么暧昧不明。

　　“谢谢，”言一诺受宠若惊地愣了片刻，不好意思道：“但还是不用请我了，我自己买就可以。”

　　卓淮轻描淡写：“好，你可以和贺时忆说。”

　　“十亿不会要你还的，咱们赶紧喝吧。”孟昇咚地敲了下桌子，拉回注意力，“别忘了还有喝后感要写呢，写不完咱们今天可出不去这家店。”

　　看起来最甜的那杯留给贺时忆，余下两杯被随机分走。

　　店里的人流暂时停歇，手头的单也点完了，贺时忆从收银台出来，在店长的默许下趁人少摸会儿鱼。

　　他坐在卓淮留给他的空位上——言一诺正对面，拿吸管戳开封口，满足地喝了一大口奶霜。

　　“不错，这杯是标准糖吗？”

　　“啧啧，标准糖都这么甜啊，一般人可喝不下去。”孟昇满脸受不了地吐槽，想起他上次因好奇尝了口贺时忆满意的甜度，差点没腻到吐出来，“味蕾怎么长的，这都能接受？”

　　贺时忆赞同地点点头，他知道自己对甜的嗜好异于常人，不能以自己为标准，这条建议可以采纳。

　　“其他几杯怎么样？”

　　言一诺谨慎地环顾四周，用手背挡住嘴小声说：“我打出来发给你，还在人家店里呢，公开说不太好吧。”

　　她垂下头盯着手机：【我个人认为，优点是厚芋泥很细腻，而且分量实在，足足半杯都是芋泥。】

　　贺时忆沉吟片刻，也打字回复：【还有其他感受么？】

　　【嗯……小料种类能再丰富点，自由添加就更好了。沉思.jpg】

　　手机无间断震动，两人逐渐专注在消息往来中，诸多想法不谋而合，动辄心有灵犀地抬起头对视。

　　孟昇没忍住，转头看了眼言一诺的表情，霎时宛如被针刺到般移开视线。

　　他烦躁地放下奶茶，味同嚼蜡。

　　不知说起什么，贺时忆出声问：“这杯芋泥牛乳原本加了哪种小料？”

　　他顺手拿起杯子看标签，言一诺也没想起来，凑过头跟着一起看。

　　“我记得好像有西米……”

　　将要看清标签时，有人骤然对准他的椅子腿磕了一下，贺时忆猝不及防地向前扑，差点不偏不倚撞到对面人的额头。

　　言一诺下意识伸手扶他，更多是怕牛乳茶洒出来溅到自己身上，赶紧接过杯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桌面上。

　　两人的手自然相触，指尖蹭过手背。

　　“谁他妈踢我凳子？！”贺时忆愠怒回头，撞见卓淮无辜地站在身后，手里捏着一根吸管。

　　“对不起，我没注意脚下。”罪魁祸首晃了晃吸管，眨眼：“不小心掉地上了，我想去换一根。”

　　呲啦——

　　孟昇遽然推开桌站起身，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

　　三双疑惑的眼睛同时望向他，他避开言一诺的目光，勉强扯出一个笑脸：“我先走了，课没翘成。”

　　“你爸来抓你了？”

　　“嗯。”孟昇随口敷衍，只想赶快离开这个难熬的地方。

　　他怕再待下去让贺时忆看出什么，更怕把焦躁的一面展现给言一诺，什么也不愿多说，仓皇地提上书包就走，奶茶都没拿。

　　孟昇刚走没多久，言一诺也紧接着背上包，歉意地解释道：“其实我十分钟后还有两节辅导课，现在必须赶过去了。”

　　周五晚上被补课塞得满当当，她只能勉强挤出这一小时的空闲时间，可怜可叹。“奶茶钱我用微信转给你，记得收。”

　　她快步走到店门口，被卓淮叫住。

　　“等一下，你上课的地方在哪？”

　　“在老师家，就是这附近的旧居民楼里，离学校很近，所以十分钟就能走过去。”

　　“等你下课都超过十点了吧。”卓淮思忖道，突如其来问：“你晚上怎么回家？”

　　言一诺有点懵：“确实，旧小区不好停车，我爸会等在学校门口接我。”

　　“十点，天早就黑透了。从那个旧小区到学校还有段距离，一个人走回去不太安全。”卓淮一针见血地指出。

　　“应该没事吧……我以前都是一个人走，没出过什么事情。”

　　卓淮笑了笑，“当然，你最好没事。”

　　经过提醒，言一诺也后知后觉地发怵，抖了抖。旧小区里住户稀疏，夜晚光线昏暗，几盏路灯形影相吊，出小区必须穿过一条破败狭窄的无人小巷，阴森森的。

　　以前她都平安无事地回到家，的确算得上幸运，但不能因此失去防备之心。

　　“奶茶店十点下班，贺时忆刚好也要回学校宿舍，他和我可以陪你一起走回去。”卓淮恰时提议。

　　“真的吗？”言一诺立刻充满感激地笑起来，脸上的阴霾瞬间扫空，“太好了！这次真的谢谢你们，但我得先走了！”

　　门铃匆忙地落下，只剩卓淮一个还在店里坐着。他似乎从来不着急回家，执意陪贺时忆打工，等到闭店才慢悠悠地晃回去。

　　贺时忆点完手头的单，听到卓淮意味不明地问他：“你没有什么意见吗？对于送她回学校这件事。”

　　“你说的有道理，晚上确实不安全，顺便送她一路也无所谓。”

　　“……”卓淮欲言又止，“你不觉得自己被……”

　　算了，他转变口风，“贺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某些事情上，有时候真的很……”

　　迟钝。

　　他止声，将最后两个字咽回去。

　　“我真的很什么？”贺时忆支着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下文，转头一看，卓淮正托着下巴盯着他，根本不打算继续说。“磨磨唧唧的，爱说不说，我怎么样别人管得着么。”

　　……没什么，就是破绽百出，容易给别人留下可乘之机而已。但这也不算什么不好，在他眼里，恰恰是贺时忆的优点。

　　卓淮耸了耸肩，安静地等贺时忆下班关门，两人按照言一诺发的定位，一起去居民楼下接她。

　　路途无话，等回到学校门口，言一诺再次真诚地道谢，承诺下次奶茶品鉴大会，她肯定还会再来的。

　　路边等候的轿车闪了闪前照灯，催促她快点。

　　上车前，她又悄悄回头偷瞄二人分离的背影，目光在贺时忆身上顿了顿，转向卓淮。

　　转学生这人其实挺捉摸不透的，主动送她牛奶，担心她的安全，之后态度却仿佛事不关己。

　　只有贺时忆在场时才会特意和她搭话，直觉隐隐告诉她，转学生和自己说话另有目的，似乎所有的行为都只是为了做给某个人看。

　　绕路接言一诺费了些时间，贺时忆比平时晚半小时才回到宿舍。他忙活一晚上累得够呛，打开门还被孟昇吓了一跳。

　　“你没回家？”没想到今晚孟昇在宿舍住。“你不是上完课都在家住么？”

　　孟昇也被推门的动静惊到，好似才从愣怔中回过神。见到贺时忆，他喉咙里漫上苦涩，没有回答前者的问题。

　　“你今天是不是回来晚了，奶茶店快十一点才下班？”他装作无事问。

　　贺时忆摇头，“送言一诺耽搁了。”

　　孟昇怔住：“你送她回家？”

　　“不是，回学校。她晚上有辅导课，天太黑不安全。”

　　哈。孟昇干涩地笑两声，事关心上人的安全，他居然都没想到这层，他怎么能。“为什么突然想起来送她？”

　　“顺道。”

　　“十亿……”他忍不住迟疑，“你不会有新欢就忘了旧爱吧。”

　　“哪来的新欢旧爱？”

　　“有了美色，就弃兄弟于不顾。”

　　这都哪跟哪儿？贺时忆拿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你补课补疯了吧，说什么屁话呢。”

　　“你最近真的没有……桃花之类的？”孟昇再次旁敲侧击，又不想问得太直白。

　　贺时忆纳闷，聊这个干什么，他钱都挣不够，如果能行还想再找一份打工，哪有功夫考虑这些弯弯绕绕。

　　“你想谈恋爱了？”

　　“没有没有！”孟昇立即矢口否认，“就问问嘛不是，和我没关系。”

　　他不想被贺时忆知道。可现在，贺时忆似乎也与这份隐秘的情愫挂了钩，他措手不及，也从没预料过。

　　十亿没那个意思当然是最好的，但如果，万一日后真的有了，他……

　　他咽下酸楚：“以后要是你真的想找个女朋友，我……兄弟肯定会支持你的，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