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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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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尹弘在洛清晚家中修养两个多月,腹部的伤口才终于长好,留下几道丑陋的疤痕,弯弯曲曲,很是瘆人,好在性命无碍又顺利康复,几道疤换一条命也是划算,洛大人看着尹弘逐渐康复,心里很是欣慰,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算是积德行善。
这两个月来尹弘从缓步行走到正常走路,从半死不活到精神抖擞,还能帮着干一些平体力活,下人们顾及着他身上的伤,也不太让他动手。不过吃穿用度什么也都一视同仁,平日里相处倒也没什么。
洛清晚对于那人始终有着一定的距离,尹弘身份不算太明朗,有一种有事瞒着的感觉,他不太喜欢这种神秘感,总觉得不真实,没办法摸透对方的秉性和真实目的,加之不愿意主动接近生人,洛清晚与那人不过点头之交。
好在尹弘是个中庸——这一点林月沐已经亲自确认——让洛清晚多少自在点,不过他也惊讶,一个中庸,虽然没有信香,不过身为猎户已经很不容易了,可见尹弘身手不凡,也证实了林月沐对他常年行走于山林之间的猜想。
到了快三个月时,尹弘已经完全康复,行动自如,便打算离开回到自己位于山脚下的木屋。临别前一晚,洛大人心善,给了尹弘不少衣物和银两,又请对方吃了顿饭,尹弘看着洛大人夫妇及洛清晚,双眼里有了些许动容,他张张嘴好似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闷头干了一碗酒。
第二天一大早,尹弘趁着所有人都还没起时悄声离开了洛府,只留下一张简单的一条以表谢意,寥寥几个字如同他这个人,飘忽不定,来去匆匆。洛清晚看着纸张呼了口气,可心中的不安没有半分缓解,反倒越来越大。
从春到夏,天气闷热且潮湿,洛清晚干咳的毛病在这样的季节反反复复,最近总是咳得厉害。林月沐把过脉,调了几味药让这人盯着喝,咳嗽是强了些,不过还时不时咳上两声,加上雨露期让这人格外虚弱,整天大把大把的吃药。
雨露期多疑敏感,身体软的跟棉花差不多,洛清晚在床上躺了四天,颈后的腺体才不再肿痛,秋海棠的香味慢慢回到正常。多亏有阿诚送他的发簪克制信香,不然恐怕会惹出大麻烦。
这几次的雨露期都是这样,抑泽丸只能抑制住部分症状,他仍觉得心痒难耐,翻来覆去,尤其是颈后,渴望乾元的啃咬和信香的灌入。连林月沐都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有洛清晚知道,那是阿诚留给他的印记。
临时标记,有了沉香木在体内,他渴望那木质清香,更渴望这味道的主人。他会想着阿诚的笑容,想着那双深棕色的眼睛,想着那温暖的拥抱,想着想着就会流下眼泪。一遍遍小声叫着对方的名字。
临时标记所带来的影响只有在一开始明显,之后就慢慢变轻,可以同之前一样靠药丸压制症状。只是洛清晚比较怀念那段痛苦却甜蜜的症候,仿佛阿诚不曾离开,一直陪在他身边,不会随着临时标记一并消失不见。
这天,洛清晚觉得身上松快不少,他披了件薄衣坐在桌前,拿出阿诚的信一张张看了起来。信已经攒成厚厚一摞,上面有着琐碎小事,也有着叮咛嘱咐,不曾落下的是对他的问候和思念。洛清晚把信捧在怀里,仔细分辨着上面微乎其微的沉香木香味。
门在这时被轻敲几下,洛清晚一呆,放下手中的信跑去开门。
门打开,竟然是洛大人站在门外,洛清晚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呆呆的看着父亲有点不自在的表情。自从发生了张玧诚那事,父子俩僵持一段时间,那后来虽然如平常一般交谈说话,可总觉得咯咯愣愣不怎么舒服,也少了之前的父慈子孝,而那个话题更是没人先提起。
洛大人收回打算再敲门的手,轻咳一声开口说:
“清晚,药好了。”
“啊?哦,谢谢爹。”洛清晚抓抓头发,闪身让出地方,“爹进来吧。”
洛大人点点头,端着药碗走进儿子房间,一眼就看到桌上的信纸,墨黑的字迹字正方圆,落款都是张玧诚三个字。洛清晚跟进来时便发现了父亲的目光,赶紧抓起纸张,一股脑的塞回之前的小匣子里。
“收什么,为父不看的。”洛大人放下药碗,笑了笑说。
“不是...不是怕您看,是...是没地方放碗。”洛清晚咬咬唇,胡乱扯着理由。
“不用藏着掖着,你跟王子殿下通信,为父早就知道。”洛大人拍了拍儿子的肩。
“爹。”洛清晚不太好意思,拉过椅子让父亲坐下。
“王子殿下回去可还好?”
“嗯,都好。他跟我说已经提了这边驻军的事。”
“高大人已经跟我说了,月初就下了增加军饷的旨意,而且也扩充了军队,可见王子殿下一直把这事放在心上,很是重视啊。”
“他的确挺重视,临走之前也跟我说会给这边的驻军一个交代。”
洛大人捋了捋胡子,瞟了儿子一眼:“那你呢?王子殿下给你的交代...他提了吗?”
“爹,咱们不说这事行吗?”洛清晚在心里嘀咕一句,省得又闹得不开心。
“清晚,不是爹对王子殿下有偏见,而是……”洛大人犹豫一下,叹口气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爹,您的担心我都知道。”洛清晚握住父亲的手,“我能理解您的心情。”
“你怎么能理解爹的心情。”洛大人摇摇头,看着儿子语重心长的说,“清晚,爹说了,不图什么大富大贵,也不图什么达官贵胄。爹就希望你平平安安,幸福的走完这一生,不要有什么波折灾难就好。”
“爹不稀罕权利那些,都是身外之物,爹也不想你处于深水中。那种勾心斗角不是咱们寻常百姓能承受的。”
“王子殿下的能力,不容置疑。他的人品,也没问题。可是作为伴侣,爹说句掏心窝的话,他未必适合你。”
“他生长在王室,什么样的人和事没见过,有些事...真的不是他能说的算的。爹只怕...你会空欢喜一场。”
听着父亲的话,洛清晚的心也是酸楚不已,他缓缓起身,跪在父亲跟前,颤抖的俯在父亲的膝头。
“爹……”洛清晚开口,声音带着哽咽,“您说的意思,我都知道。我也明白,您是心疼我,关心我。”
“清晚,既然你知道,怎么还...执迷不悟?”洛大人微一皱眉。
“因为...我喜欢他啊……”
“胡闹,你可知这份喜欢对于你们来说,是最派不上用场的东西。”
“不会的,我们互相喜欢,怎会没用?”
“清晚啊,两人相处又岂是只有感情就可以?”
“放眼朝野,那些达官贵族哪个不是强强联合,攀附关系?他一个王子在王室里想要闯出名堂,想要混出名声。不仅要本事,还要有能震慑别人的背后势力。”
“清晚,你也知道漠北的国主从来不分嫡庶,都是由测试定下的,万一...万一王子他在测试上一举夺魁,你觉得朝中能让你当一国之母?”
“就算王子他不要天下,你们的事国主根本不会同意,到时候王子娶妻生子,你又该如何?”
洛大人的话说得洛清晚心里直犯堵,这些都是横在他和阿诚之间的现实问题,爹想的比他还要多还要细,句句真情,全是为他深思熟虑,担惊受怕,也只有自己的家人会为自己这般考虑,不贪图荣华富贵,只求自己平安顺遂。
洛清晚将眼泪忍了回去,抬起头郑重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爹,你说的利害关系,我分得清轻重,也知道自己并不能给他什么。”
“可是爹,儿子的性格您是清楚的,早些年说过的亲也不少,就连林大哥...儿子不是嫌弃还是清高,而是我不愿委身于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清晚,你怎么……”
“爹,我说这些不是要惹您不痛快,也不是硬要跟您吵架,那天...我说的话的确是硬了些,但是那也是我的态度,我也不图阿诚的身份权利,我只想跟他白头到老。”
“爹,孩儿的心意,您能体谅吗?”
看着洛清晚的眼神,洛大人明白无论再怎么说,自己儿子是不会改变主意的,他知道前途是什么样,也知道困难有多少,但是他仍义无反顾,心甘情愿走向荆棘。
洛大人摇摇头叹了口气,谁不年少轻狂过,谁不年少冲动过。他的儿子只是做了这个年纪该做的热血和果敢,难道就要受尽考验吗?
“清晚,你很少对一个人或一样事物这么执着,你对王子...是动了真心了。”
“爹,我是真心喜欢阿诚,我不求你跟娘能理解,只求你们能给他两年的时间,让我守着他两年,若两年之后他不能履行诺言……”
“你打算如何?”
“你们二老就当孩儿不孝,这辈子不成婚,一个人孤独终老。”
“清晚,你这又是何苦。”洛大人抚摸着儿子的头。
“爹,儿子从没求过您什么,这一次,您就当儿子任性,允了儿子吧。”洛清晚哀求着。
“我早料到你会这样,本想劝你看来也是白费。”洛大人苦笑一下,“儿子大了,心思由不得父母了。”
“也罢也罢,你自己的事,总归你自己做主才行。”
“爹,您是说……”
“利害关系都跟你说清楚,你自己的日子是你自己过,爹娘又不能跟你一辈子。只一样,爹得事先跟你说清楚。”
“爹,您说。”
“你虽是个坤泽,但也是爹的宝贝。若真有你如意的那一天,爹不图皇家任何东西,只求王子能对你一心一意。”
“爹是嫁儿子,不是卖儿子,若王子欺负你朝都无人,或是迫不得已纳侧妃,让你受人欺负,可别怪爹翻脸无情,势必要找七王爷夫夫说道说道。”
“你也不用忍气吞声,记住,有爹娘给你撑腰,不用觉得矮别人一截。”
“爹!”洛清晚扑进父亲怀中,抑制不住的抽泣,“爹,谢谢您,谢谢您!”
“傻孩子,一家人不说这样的话。”洛大人也偷偷擦了擦湿润的眼角,把儿子拖了起来,“快起来,地上凉。”
“嗯。”
“快,把药喝了,一会儿凉了失了药性。”
“好。”
洛清晚捧着药丸,咕咚咕咚几口把药喝了个干净,平时苦涩的汤药此时宛如掺了蜂蜜般,甜到了心坎里。洛清晚感谢父亲的理解和包容,又给足了他安全感。父子俩又谈了会儿心,彻底化开了隔阂,岂不知这竟是两人最后一次掏心掏肺的说话……
七王府的书房里,飘窗上摆放着棋桌,一旁放着飘着细细烟雾的檀香,一对人坐在棋桌两旁,打眼一看面容有几分相似,尤其是一双眼睛像极了彼此,很容易看出是一对父子。年长的一身暖黄色衣裳,纤细的腰身,栗棕色的长发,一个项圈挂于胸前,温润的脸上从容不迫,他瞄了一眼对面心不在焉的儿子,毫不留情的把手中的白子啪的一下放在棋盘上的一处空位,瞬间吞了两三个黑子。
年轻的那位是个乾元,一身湖蓝色衣裳勾勒出修长且劲瘦的身材,黑色长发束于头顶,用一小冠别住,英俊的脸上没多少表情,深棕色的双眸看似盯着棋盘,实则眼神空虚,不知在想着什么,他双腿盘坐于飘窗,左手托着下巴,连自己的黑子被吞了也没发觉。
吴邪见儿子魂不守舍的样子就来气,一脚踹向儿子盘起的小腿。张玧诚被踹的一歪,这才回过神。
“该你了。”吴邪拿起茶杯喝了口茶,“不想下不勉强,别弄得好像我强迫你似的。”
“爹爹真会说笑,我哪敢不陪爹爹。”张玧诚嬉皮笑脸的摸起一枚黑子,猛然发现自己侵占的地盘上少了好几个棋子。
“爹爹,你什么时候吞我这么多棋子了?”
“你发呆的时候。”
“爹爹,让我一步呗,就一步。”张玧诚厚着脸皮讨饶,再下下去,这一面都得让爹爹给吞个干净。
“平日里怎么教你的?落子不悔。”吴邪瞪了儿子一眼,“这要是打仗,你还能让人家倒回去重新爬起来再打?”
“切,不让就不让。”张玧诚嘀嘀咕咕,摩挲着黑子琢磨半天,落在一旁。
吴邪见儿子吃瘪的样子轻声一笑,递了碗茶过去。父子两人你来我往又过了几招,张玧诚才挽回自己失势的局面。
“这才对,发生过的只能尽力扭转,不要想着悔棋那些不靠谱的,那是小孩子耍赖的行为,你都多大了?”吴邪放下一枚棋子,教育着儿子。
“下棋如打仗,你得把这当成自己的战场,得步步为营,谨慎小心。棋局是消遣,但真上了沙场,诚儿,那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你得为每一条人命负责,得尽量让他们回家,知道了吗?”
“是,孩儿知道,承蒙爹爹教诲。”张玧诚有点惭愧的点点头,眼睛里恢复平时里的精明。
“下个棋都魂不守舍,有什么心事说来听听。”
“没什么。”
吴邪哼了一声,放棋子的同时仿佛不经意的脱口而出:“想那孩子呢?”
“爹爹!”
“怎么,不敢承认啊?男子汉敢作敢当,想了就是想了,谁还笑话你不成?”
爹爹你就能笑话我,张玧诚心里嘟囔着,反正被看穿了也就不再藏着掖着。
“是啊,我想他了,两个月不见,能不想他吗?”
“媳妇还没娶呢,就把爹爹丢一旁了?”
“爹爹不是有父王嘛,我不跟父王抢。”张玧诚贼兮兮的凑到爹爹跟前打趣,“父王进宫忙活这大半个月,爹爹不也经常想他嘛。”
“你这孩子!”吴邪拍了儿子头一下,脸泛起可疑的红润,“你父王晚上还回家,都能看见,有什么可想的!”
“那父王一大早出门时,爹爹还恋恋不舍的叮嘱来叮嘱去。”
“还下不下棋!”
“下下,我没说不下。”
张玧诚嘿嘿一笑,拿起棋子放在唇边琢磨,又闲不住继续跟爹爹搭话:“爹爹,父王这还得忙活多久?”
“得看你三伯伯何时回来。”吴邪把白子放下抿了口茶。
半个月前,因着边境驻军的问题,考虑各个地方驻军都会有类似的隐患,张海客决定亲自到几处哨岗暗查巡访,走的时候挺隐秘,只带了亲儿子张玧星和些许精兵,朝堂上的事交给七王爷张起灵代为打理。
这就导致七王爷天天早出晚归,有时不得已还得住在宫里,吴邪既担心自家小哥过于操劳操劳,劳心劳神,又怕当年七王爷和国主争抢王位的流言因为这次机会而被有心人利用大肆宣扬,对小哥不利,不免日日忧神,反复提醒七王爷小心那些奸诈小人。
“父王每天处理公务辛苦,不然我明天进王宫去帮帮父王。”
“千万别!”吴邪不假思索的说,看到儿子不解的眼神也知道自己刚才太过冲动,赶紧掩饰的轻咳一下。
“你三伯伯是让你父王代理国事,你去算什么。”
“再说……”再说国主本就对诚儿...寄予厚望,这要是被别人知道了,诚儿不得……
“再说什么?”
“再说你一个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国事,去还不是给你父王添乱。”
“我怎么不懂了?在边境我也处理过的,还不是被三伯伯夸赞了。”
“边境那点冲突算什么,国家大事又岂是那么容易的,而且你擅自看一些机密要文,就不怕被抓小尾巴。”
“我不过是想帮父王分担一下,爹爹就扯出这么多。不去就不去呗,我在家陪爹爹一样是帮父王分忧。”张玧诚一边拿棋子一边说。
“臭小子,倒是会哄人。”吴邪无情的接自家儿子底,“我看你打算帮小哥是假,查看你的婚事定没定才是真吧。”
一句话说得张玧诚手一抖,尴尬的笑了笑:“爹爹英明。”
“就你那点小聪明,省省吧。”
“爹爹,三伯伯既然都答应给我赏赐了,为何...为何父王拦着不让我直接求赐婚?”一想起这事张玧诚就舒服,父王明知道自己的心思,有了机会也不让自己说,就好像...不同意自己同清晚成婚。
“你父王有他的打算,爹爹说了,这事急不得。”吴邪幽幽的说。
“急不得,急不得,恐怕这次三伯伯回来,我的婚事差不多也要定下了,我怎么急不得。”
“爹爹,你明知道我喜欢洛清晚,我不想娶别人。”
“诚儿。”吴邪放下棋子板起脸,“你说的那个赏赐小打小闹,你以为真能让你三伯伯同意赐婚?”
“那孩子是家室好还是势力大,能比得过你三伯伯打算给你定的别国公主?爹爹告诉过你,别轻举妄动,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我那不是……”
“诚儿,以不变应万变,不光是兵法,有的时候也用于君与臣,咱们是臣子,摸清了主上的心思才能应对自如。”吴邪拉过儿子的手,苦口婆心的说。
“爹爹知道你的心思,耐心点,咱们得等时机。”
张玧诚撇撇嘴,没再说什么。他清点着棋盘上的活棋,发现又被爹爹赢了几步。刚想说爹爹不给他留情面,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紧跟着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
“谁?”吴邪一挑眉,歪头看向门口,只见二儿子急匆匆的走进,脸上也是焦急的神色,心中不觉一惊。
“爹爹,大哥。”张玧默简单行了一礼,扬了扬手上的信,“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吴邪赶忙问,连张玧诚都回过身,等着二弟接下去的话。
“刚才,我收到玧星堂哥送来的飞鸽传信,说是三伯伯在巡查的路上,中了别国奸细的埋伏。”
“什么?!”吴邪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你三伯伯有没有事?”
“三伯伯没事,只是有了点皮外伤不碍事。”
“那别国奸细呢?”
“已经被精兵和玧星堂哥全部拿下。”
“还好还好,虚惊一场。”吴邪抚着胸口说。
“玧星堂哥说,在那奸细身上...搜到了漠北的官银。”张玧默皱皱眉头,迟疑了一下。
“漠北官银?这么说...漠北有人私藏奸细?”吴邪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不好说。这会儿估计公文什么的也会快马加鞭送到父王手上,孩儿想先一步进宫告知父王此事,做好对策和后续。”
“是该告诉你父王一声。”吴邪点点头,“那你快去,别耽误时间。”
“是,孩儿这就去。”
“还有,别对外声张,你三伯伯此次出门没对多少人公布,千万别打草惊蛇。”
“爹爹放心,孩儿知道轻重,玧星堂哥给孩儿的信都是加密的,只有孩儿能看懂……”张玧默收住话头,若有所思的看着爹爹。
“你玧星堂哥也是做事仔细。”吴邪并没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看了二儿子一眼,“也别对你祖母提起,她年岁大了,受不了这种惊吓。”
“嗯,知道。”
“那你快去。”
张玧默点点头,刚转身就听到自家大哥叫他,张玧诚几步走到张玧默身边,拍了拍二弟的肩头。
“玧默,我同你一起去。”
“嗯。”
兄弟二人同爹爹行了礼,快步走出书房,直径向大门口走去。张玧诚嘱咐小厮去牵两人的马,边走边问张玧默。
“玧星堂哥没具体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信上不方便,只是交代了个大概。”张玧默摇摇头,解释给大哥听,“玧星堂哥说那伙纤细穿着咱们漠北的衣服,伪装成老百姓埋伏在半路。”
“这么看来,似乎是早就知道三伯伯的行迹,简直是有备而来。”张玧诚冷笑一声,“带头的是怎样的人?”
“说是个中庸。”
“中庸?中庸的胆子都这么大,敢谋害漠北国主。那官银又是怎么回事?”
“玧星堂哥说是例行搜身搜出来的,大哥也知道,漠北发放的银两都有标记和编号,据说那官银还是发放到边境的。”
“边境?哪个边境?”
“信上没提,玧星堂哥说银子上标记编号都有,还有一个洛字……”
张玧诚头皮一麻,一股寒意立刻从脚底爬上头顶,激得他一个哆嗦,脸色瞬间惨白一片。心突突跳个不停,眼睛也瞪得溜圆,似乎在提醒着他已经发生了可怕的事情。
“大哥?”见张玧诚愣在原地,张玧默不知怎么回事,拉了拉大哥的手。
张玧诚已经完全反应不过来,脑海中轰鸣一片,反复重复着那几个关键字。
边境...官银...一个洛字……洛,洛...洛清晚!
正在家中的洛清晚打了个哆嗦,拢了拢身上的衣服,看着外面艳阳高照,并没有风吹过,不觉皱了皱眉头。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会无缘无故觉得身上发寒,冻得他手脚发凉,心虚得不行。是要有...什么事发生吗?
扯着嘴角笑了笑,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边境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驻军增加后大家都放心不少,能出什么事?还是说……
洛清晚心头一跳,眼睛不由自主的望向朝都的方向。难道说是...阿诚出了什么事吗?这段时间他们仍保持着书信联系,阿成并没有表达出有什么特殊,信上也没说要去什么地方或是有什么任务,难道是他跟家里交代了两个的事,被罚了?
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大,自己这样的性格都能跟父亲为了这事闹别扭,阿诚更是不用说,虽然看着稳重,但是遇上上心的事却沉不住性子,指不定已经跟七王爷夫夫吵得不可开交,不欢而散。搞不好都闹到国主跟前,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洛清晚心慌得不行,也等不了送信的玄眉是否回来,摊开宣纸就打算写信劝张玧诚千万不要着急,要慢慢说,缓着来,不要为了他跟家人闹得太僵硬。别急于这一时,不是还有两年的时间吗?就算不行,他也会守着他的。
纸刚铺开,还没研墨,洛清晚余光扫见高大人在管家的带领下急三火四往后院感,边跑还边擦汗,那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洛清晚一挑眉,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高大人。”洛清晚叫住急匆匆的高大人。
“呦,清晚呐。”高大人不自然的笑笑,眼睛却一个劲儿往后面瞟。
“高大人有事?”
“有事有事,还是急事。清晚啊,你爹...在哪?”
“我爹他这个时候应该在书房,高大人随我来。”洛清晚闪身给高大人带路,嘱咐管家把茶送到书房。
“不用不用,不用茶。”高大人直摆手,“清晚,快些带路。”
洛清晚把高大人带到父亲书房前,敲门后听到洛大人回应的声音才推开门走进去。
“爹,高大人来了,说找您有事。”洛清晚进到书房对父亲说。
“哦?”洛大人放下手里的书出来迎接。
高大人小心的看了看门外,呼啦一下把门关上,紧跟着高大人小跑到窗前,张望一番又把窗户全关上,神秘兮兮的样子让洛清晚同父亲对视一眼,不晓得对方是什么意思。
“高大人,您这是……”洛大人开口询问。
“洛大人,我有些话要问您,您可得仔细回答,不得有隐瞒,明白吗?”高大人谨慎的说。
“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您明没明白!”
“我...明白了,高大人请问。”洛大人看出这事非同小可,拉着高大人走到里面坐下。
“洛大人,我问您,您是否认识一个叫尹弘的人?”高大人一落座就开始发问。
“尹弘?认识啊。”洛大人点点头。
“当真?真的认识?”
“是。”
洛大人就把半夜如何发现尹弘在门口,又是怎样抬到家里搭救,吃喝供着,直到伤势痊愈才把人送走的经过一点不露的全都告诉高大人,洛清晚也在一旁补充一二。高大人越听脸色越不对,最后差点瘫坐在椅子上,他嘴唇颤抖,仍不死心的继续问:
“那...敢问洛大人,那个尹弘离开时,大人是否给了衣物和银两?”
“给了,我见他一个猎户独自一人不容易,就...给了他一些旧衣跟银子,毕竟他伤刚好,打猎也得等一阵子。”洛大人犹豫一下,“可有什么不妥?”
高大人愁眉苦脸的一拍桌子,惊得洛清晚一跳,差嗲叫出来。
“不妥,自然不妥,不妥大发了!”
“洛大人,实不相瞒,出大事了。”
洛清晚和洛大人又互相看了看,默默的等着高大人继续说。
“今儿一大早,使者来衙役找我,跟我说了一件秘事。据说国主近期暗访巡查,在半路途中被别国奸细给埋伏了。”
“啊?!”洛大人倒吸一口凉气,“那国主他……”
“国主没什么事,那□□细也被当场治服。”
“那就好,那就好。”
“我的罗大人,不好啊。”高大人急得直拍桌子,“大人可知,那奸细的带头人是谁?”
见洛大人父子俩茫然的摇头,高大人叹了口气说:
“正是尹弘!”
“什么?!”洛大人一下靠在椅背上,不敢相信直摇头。
洛清晚也惊讶的捂住嘴,脑袋里顿时空白一片,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问高大人:
“高大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会不会是...同名同姓之人?”
“清晚啊,我一开始也是不信的,但是使者告诉我,从那个尹弘的身上搜出了官银,标记是漠北,编号是咱们边境,而银子上更是有你们洛家的洛字!”
“整个边境,就你们这一家姓洛的,你说说,这还...这还有什么错啊。”
“可那也不能说明……或许,或许是他们抢了尹弘的东西冒名顶替。”洛清晚继续反驳。
“我也是这么想,所以先要了副那尹弘的画像过来。”说着高大人从衣袖里拿出藏着的纸张,仔细的铺开。
“你们看看,是不是这人?”
洛大人和洛清晚凑到桌前一看,又是一阵惊愕,画上的丹青,样貌和眉眼不是尹弘又是谁!
“其实,在大人说尹弘腹部有伤的时候,我就确定您认识的和奸细首领是同一个人。”高大人连连叹气,愁到不行,“使者告诉我,那尹弘被压制后,腹部的新伤崩开,这才发现那里曾受过伤。”
“这...这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是...会是……”洛大人握紧了拳头,关节都发白,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救了一个奸细!
“高大人,你找我爹不单单是确定尹弘这件事吧?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没说?”洛清晚想了想,冲高大人说。
他觉得不对劲,就算确定了他们认识尹弘,高大人也没必要急成这样来找爹,肯定...肯定有更严重的事,严重到高大人顾不上理解,得避开所有人,单独跟父亲谈。
“清晚,我也不瞒你,确实有比这更严重的事。”高大人眉头紧皱,为难的看着洛大人。
“高大人但说无妨。”洛大人深吸了一口说。
“那尹弘被捕,从他身上搜出了大人的官银和衣物,国主现在怀疑...大人您有私藏奸细的嫌疑。”
“这...这可是胡说了!”洛清晚惊呼道,“我爹他不是……”
“清晚,不得对主上无礼。”洛大人对儿子说,“高大人,您继续。”
“主上目前只是怀疑,已将那尹弘扣下,说是会下令让...驻军押送大人到朝都当面对质。”
“使者是听到这样的风声,才来与我确认,最终的公文和指令都没下发,我就先赶着过来跟大人商量一下。”
“我没做过私藏奸细的事,不怕对峙。”洛大人义正言辞的说。
“大人啊,您还不明白,到时候那个尹弘一口要死是您姑息养奸,您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高大人犯难的说。
“我行得正站得直,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不怕别人说。”洛大人挺直脊背,“我相信,国主不会不分青红皂白。”
“洛大人您也太……”
“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国主他就是觉得爹您……”洛清晚拉住父亲的手。
“清晚,爹没做过亏心事,就不怕国主他来查。私藏奸细是大罪,这样的罪爹不能认,更不能逃。”
“藏一个奸细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肯定会有蛛丝马迹,咱们不怕查,更不怕对峙。”洛大人安慰的拍了拍儿子的手。
“爹……”洛清晚跺了跺脚,“要不,我陪您一起去朝都?”
“你在家里等着,爹一个人去就好。万一...万一要定罪,爹不能连累你。”
“爹!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清晚,爹说的是万一,万一……”
“没有万一!”洛清晚打断父亲的话,“爹不是说没做过就不怕吗?咱们就是救人,怎么就得定罪了!”
“清晚说的对,洛大人别想那么多,先想想怎么样与那尹弘对峙才好。”
“多谢高大人告知此事。”
“你我这么多年的交情,这点算什么。”高大人捋了捋胡子,“不行我同您一起去朝都,有我来证明大人多年的名声,想必国主也不会妄下决断。”
“高大人,您何必……”
“洛大人,咱们毕竟也算同僚,这个时候就不要想那么多,您的为人我们都清楚,怎会让您白白受委屈。”
“高大人。”洛大人眼睛发热,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不过,我先说句得罪的话,要是旨意什么的下来,我还得依令办事,得让驻军押着大人上路。到时还请大人多担待。”
“哪的话,高大人能帮我已经很感谢了。”
“我还得去驻军那边找将领说一声,就先行告退。”说完高大人又小跑着出了书房,消失在廊道尽头。
“爹。”洛清晚担心的叫着父亲。
“清晚,没事,别想太多知道吗?”洛大人也是心里没底,不过他还是尽量安慰儿子。这个时候他不能慌,要是慌了这一家可怎么办。
洛清晚看着父亲的身影不觉花了视线,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他觉得暴风雨已经越来越近,几乎会摧毁掉他今后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