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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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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小厅内一片安静,连根针落下都能听到声音。张玧诚跪在正中,抬头看着上座的两位父亲,一双深棕色双眸写满了坦然和真挚,表达出刚才那些话他是认真的,绝不带一点掺假,更没有玩笑的成分。
吴邪看着儿子张张嘴,平时伶牙俐齿的自己居然在这个时候说不上来话,他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有些话又不能明着说,只能看了看一旁的张起灵。
张起灵脸上依然淡淡的,仿佛儿子的话并没给他带来多大影响,但那双黑眸中却有了些许波动,骨感白皙的手指刮着茶杯,有一下没一下的,好像在琢磨着什么。
张玧诚观察着两位父亲的神情,心里也有点不安。父王不说话正常,可爹爹也不发一言让他多少心里没底。按正理,遇到这样的事,爹爹会询问一下对方的情况,家境如何,是怎样的人,然后会露出跟干爹一样的八卦脸,问自己是怎么遇上的,怎么确定感情的。
然而...什么都没有,两位爹爹就那样坐着,没说话也不表态,好像在告诉他这事他们已经知道,至于后续,也就没有了。这段感情或许两位父亲压根就不在乎,还是说...他们另有打算?
张玧诚当下就有点急,仔细想了想回来发生的一切,没什么不妥。要是真有什么事,刚才在王宫三伯伯肯定会跟他透露。他知道自己不小了,这个年龄在张家族里早就到了成婚的年纪,除了玧星堂哥这种个例,大部分堂兄弟都成了家,甚至有的都有了孩子。而自己一是之前的确没有心仪之人,二是据说自己的婚事三伯伯是想给做主的。
现在,他有了洛清晚,就想做主自己的婚姻。他不想稀里糊涂跟个不认识的人成婚,他要娶的是与他心意相通,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洛清晚!
想到这,张玧诚挺直了后背,一脸严肃的等着父亲们开口。
其他几人,张玧悦关注自己的新玩具,张玧默眯着眼,若有所思的看着大哥。而张玧萱明显是女孩子家心性,一听大哥有了心上人先是一愣,跟着马上凑上前抓着大哥问东问西。
“大哥,真的假的?你在边境真遇到喜欢的人了?”
“那是怎样的人?叫什么?性情如何?”
“大哥,你快说说你们俩是怎么……”
“萱儿。”张起灵淡淡的开口,低沉的嗓音打断了女儿的问话。
“父王,你没听大哥说他……”
还没等张玧萱说完,七王爷深邃的黑眸瞟了过来,淡淡的,没有什么波动,却自带一股震慑的力量。小女孩吐吐舌头,灰溜溜的靠到一旁。
张玧默立刻接受到父王的意思,他站起身冲两位父亲一行礼,也是语气平静:
“父王和爹爹与大哥有事要谈,孩儿先行告退。”
“嗯,回去早点休息。”吴邪嘱咐。
“是。”张玧默点点头,把小弟叫到身旁,又冲着张玧萱使眼色,张玧萱不情不愿的挪着脚步,被二哥一把拉出门外,顺便带上了门。
见门被关上,吴邪立马开口询问儿子:
“诚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爹爹不应该先问,我的心上人是哪的人,家境如何吗?”张玧诚幽幽的说。
“你先别说那些,就说是不是真的。”
“是,我是认真的。”
“诚儿,你……”
“爹爹,我对他动了心,这辈子就认定他只是他,正妃也就得是他,不然我不成婚。”
“他是我唯一动情的人,我只想和他白头偕老。”
“爹爹,我是真心喜欢他。”
“这么说,你非他不可了?”张起灵突然开了口,盯着张玧诚问。
“是,非他不可。”张玧诚坚定的说。
“知道了,你先回去。”张起灵点点头说。
“父王,我……”
“先回去。”
“...是,孩儿告退。”张玧诚讪讪的站起身,看到两位父亲的表情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莫不是真的出了什么变故吗?
一晚上,张玧诚翻来覆去无法入睡,来回的东想西想,想洛清晚,想三伯伯,又想两位父亲,想着他们的话,又想着回来后每一个细节,仍没发现什么异常,可他心里知道一定有什么,这种感觉很奇妙,就是那种大事要发生的预感。
张玧诚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梦里他和洛清晚各自被拽着被强行分开,他伸长了手去抓洛清晚的手,可无论如何都碰不到对方的指尖,他又喊又叫,仍挣脱不开,直到眼前一片黑暗才大叫着洛清晚的名字惊醒。
惊醒后半天没反应过来,慢慢才看清是自己的家,满头满脸全是冷汗,好不容易把气调匀,再躺下后全无睡意,待天蒙蒙亮后又迷糊了一会儿。
一早起来就不怎么舒服,头重脚轻还疲惫,洗把脸又喝了浓茶才好些,简单吃了早膳,又挑了本书看。他现在奉命在家休息,无事可做闲得发慌,又想到在边境时可以去看洛清晚教书,听那人的声音,单是这样都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一晃眼就到了中午。
以前在家,这种闲暇的日子不是没有,可如今却觉得时间过得太慢,无处打发。张玧诚干脆放下书,双臂垫着头,望着上方的床幔开始发呆。清晚这个时候在干什么?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睡觉?有没有...好好的想他?
脑海中又浮现出洛清晚的面容,张玧诚微微一笑,眼神不由得温柔很多。
这时,房门被请扣两声,张玧诚应了一句,却发现来人是爹爹的贴身侍从王盟。王子一骨碌从床榻上爬起,踢踏着鞋跑去开门。
王盟见到张玧诚行了一礼,交代七王妃传话,让王子到他屋里一趟。张玧诚点头表示知道了,整理衣服,穿好鞋,跟着王盟到了七王爷的屋里。
七王妃吴邪坐在小厅里看书,听到响声抬头一看,张玧诚潇洒的走了进来,他冲自个儿爹爹眨眨眼,嬉笑着行礼。
“行了行了,自己家里哪有那么多规矩。”吴邪招招手,“过来坐。”
“哎。”张玧诚颠颠走到爹爹身边坐下。
王盟上了茶和点心便退出屋子,让父子俩说体己话。
“这是你三伯伯前几天赏的茶叶,尝尝。”吴邪将茶杯推到儿子跟前。
“香气怡人,是好茶。”张玧诚浅尝一口说,“爹爹,父王上早朝还没回来?”
“嗯,你三伯伯留他用午膳。”吴邪拨弄着茶盖,琢磨了一下才继续说,“诚儿,昨晚你说的……”
张玧诚一听爹爹这样说,立刻坐直了身体。
“爹爹。”
“别紧张,爹爹就是想问问你,关于你说的心上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爹爹是要审我了?”
“审你也对,明明是派你出去做任务,这下倒好,居然说有了心上人,你说说,爹爹该不该审你?”
“对对,爹爹说得都对。”
“出去一趟,心思没用在正经地方,倒学会谈情说爱了?”吴邪刻意板起脸,故作严肃的说。
“孩儿哪敢不先干正经事,谈情说爱是顺便。”张玧诚嬉皮笑脸,讨好的晃着爹爹的手,“爹爹,我送的家书都写了,肯定是父王交代的事优先。他...的确是我意料之外。”
“行了行了,别跟我扯皮。说说,怎么认识的?叫什么?人品如何?都老老实实的交代清楚。”
“还有,别想蒙我。”
爹爹这是终于发挥八卦精神打算刨根问底了。张玧诚撇撇嘴,也没打算隐瞒,把跟洛清晚相识相交再到倾心的过程原原本本说了个清楚,包括洛清晚的父亲曾从过官,现在的家里情况都告诉了爹爹。吴邪边听边轻轻点头,冷不丁戳了一下儿子的头。
“你这小子,冲进火场这么大的事也不跟家里说一声。”
“我那不是...一时冲动嘛。”张玧诚揉着额角委屈的说,“当时怕他在里面没出来,就没多想。”
“而且,那是我也没想明白自己对他是...动心的喜欢,也就没跟爹爹你们说。”
“那都两情相悦了,怎么也不告诉家里?”
“这不是怕吓着父王和爹爹嘛。”
吴邪瞪着眼又拍了儿子一巴掌:“你昨晚大义凛然的,怎么就不怕吓着我俩了?”
“昨晚是一家人气氛太好,就自然而然的……哎呀,爹爹莫气,都是儿子不对。”张玧诚立刻端茶递水,哄着爹爹。
“萱儿那条璎珞,当真是那孩子挑的?”
“是,是他亲自选的。”
“眼光倒不错。”
“那是,不然能挑中您儿子?”
吴邪瞥了眼得意的张玧诚,成功让这小子收了声。跟着七王妃叹了口气,问儿子:
“诚儿,爹爹问你,你怎么就能这么确定,那孩子对你...没有一点别有用心吗?”
“不是爹爹多疑,你的身份摆在那,敷衍趋势的大有人在,你就不怕……”
“爹爹,在我还没表明身份的时候,他就不嫌弃我是个假装的中庸,也因为要不要跟我坦白感情苦恼过。身份公开后,他也...没打算求什么,只想一片真心守着我,我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
“人心隔肚皮,诚儿,万一那是他欲擒故纵……”
“爹爹,孩儿信他,他的为人,孩儿敢拿性命担保。”
吴邪呆了呆,话卡在喉咙里,他在儿子脸上看到了自己年少时的模样,也是这般坚定,也是这般不容别人质疑,对于心爱之人充分的信任,决不允许别人肆意揣测。
果然是他和小哥的孩子,脾气秉性像极了他们二人,一旦认定了就绝不后悔,也不轻易放手。在一起就得是与心爱之人,不然宁可孤独终老。
“你这份真心要是真被辜负,可想过该如何?”
“那孩子若真是对你另有所图,你该...怎么办?”吴邪看着儿子不免有点心疼,体会了当初自己父母劝自己放弃找小哥的心情。
张玧诚眨眨眼,垂下眼睛想了想,微微一笑:
“要是他就是对我有所图谋,我也认,我心甘情愿被他骗,被他耍,只要他知道我是一心一意对他就好。”
“我只认他一个,也只喜欢他他一个,别人我都不要。”
“诚儿,你又怎么能确定他就是你的唯一,万一……”
“爹爹,孩儿也不瞒您,这次出门夫妻结没带在身上,要是在我早就给了他。”
夫妻结的意义吴邪比谁都清楚,张玧诚这么说,这事也就是这样,谁也改不了,没想到这个大儿子不动心则已,一动心就是死心塌地,劝也没用了。
吴邪又叹了口气,拍了拍儿子的手。
“你的心意,爹爹知道了,也知道多说无益,你认准了就行,以后后不后悔都是自己的事,怨不得别人。”
“那个洛大人,可以让你父王找人打听打听,毕竟在朝都当过官,了解了解人品如何。”
“那爹爹,我跟他……”张玧诚立刻两眼放光。
“诚儿,爹爹今天叫你来,一是要知道你的心意,二是...要跟你谈谈你的婚事。”
吴邪郑重的神色让张玧诚心里一颤,直觉不妙,他握了握拳,试探的问:
“爹爹,是不是我的婚事有消息了?三伯伯他...所以昨晚您和父王才没继续追问这事,专挑今天才问?”
“你这孩子心思倒是细,居然能察觉出来,爹爹也不瞒你,的确是你的婚事有了消息。”
“诚儿,身为王室的一员,你应该清楚有些事,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
“王子是你的身份,也注定身为一个王子你要为漠北做出贡献。”
“你的那些堂哥堂姐,包括你三伯伯自己的孩子,他们的婚事就是平衡前朝甚至国与国之间的利益,这一点不用我说,你应该清楚。”
“正妃和国婿,那是身份象征,就连你父王当年也是跟西域公主订的婚。要不是西域公主铸成大错,加之你三伯伯知道你父王心系于我多年,这婚也轻易退不得,而我也是正了名声之后才做得你父王的正妃,没让朝野有什么议论。”
“为了退婚这事,西域联合蒙兀打漠北,我和你父王一起上战场你是知道的。自己闯下的祸得自己收拾,诚儿,爹爹的话你可还明白?”
“爹爹,你的意思是……”张玧诚脑袋一凉,心也跟着一沉。
“你没回来之前,有几国例行跟你三伯伯会面谈事,你父王陪着,几个使者都说他们国主想跟漠北联姻,你三伯伯也有意,挑了八九个适龄王子斟酌。诚儿,你...在里面。”
张玧诚一颤,猛地瞪大双眼。
“怎...怎会,三伯伯不是一向说我不用着急吗?怎么又……”
“不用着急,意思是没有合适的,你三伯伯他……”吴邪一顿,抿抿唇不动声色的换了个说法,“你三伯伯一向疼你,总想给你最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这次就是最好的吗?都没见过怎知最好。”
“这次,连你玧星堂哥也在里面,默儿是年岁有点小,不然你以为他能跑得了?”
“从这你就能看出,你三伯伯是多重视这次联姻,选的全是他起重的小辈。”毫不夸张的说,以后的国主也差不多从这里面出了。当然这话吴邪只在心里默默念叨,毕竟张海客的心思,他和张起灵早就知晓。
“爹爹,这事...坐实了吗?”张玧诚握着双手幽幽的说。
“你父王说只是着重筛选,看看怎样和别国公主联姻最合适,至于最终定了谁还有待考量,所以才说你的婚事只是有消息,并没有正式下旨。”
“爹爹,我不和什么别国公主成婚,我有心仪的人了。”张玧诚着急的说。
“诚儿,公主和那孩子,孰重孰轻你心里清楚,正妃是打底轮不到那孩子,别国是不可能同意侧妃的,到时候圣旨一下,你敢抗旨?”
“爹爹,孩儿的心意天地可鉴,这正妃只能是他,别人我不要,什么公主都比不上他。”张玧诚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拉着吴邪的手说。
“诚儿,有些事不是你任性就行,要想两全只能身份上委屈那孩子。”
“我去求三伯伯赐婚。”
“你拿什么求?你是有军功还是有政功?你可得想清楚,真要是硬来,到底谁会吃亏。”
张玧诚一下子说不出话,脸色煞白,有点颓然的垮下肩膀。
“爹爹,这事...没得商量了吗?”
“你想怎么商量?”
“爹爹,孩儿不怕说句不中听的话。我这辈子是要定他了,若不能求来正妃,孩儿...这辈子就不成婚,然后申请去边境驻军,也算是与他长相厮守。”
“诚儿!胡说什么!”吴邪皱着眉拍了下桌子,“我当才跟你说的话都白说了吗?”
“爹爹,我的脾气你清楚,宁可玉碎,不为瓦全,张玧诚认定洛清晚做正妃,没得改变。”
“你!”吴邪腾的站起来,指着儿子半天也没说不什么。他没资格说自己儿子,自己当年年轻时不也是这么倔吗?
“你这脾气到底随了谁!”
“我是父王和爹爹的儿子,自然是随父王和爹爹。”
“唉,倔得像头驴,上来那股子劲儿八百头牛都拉不回来。”吴邪又怼了儿子一下,“起来,不是觉得自己没错吗?跪着干什么。”
张玧诚低着头起身,站在爹爹面前装可怜。吴邪看大儿子那副德行气得发笑,真是应了那句不养儿不知父母恩,自己多年前把父亲和三叔气得吹胡子瞪眼,这下倒都还回来了。
“行了行了,问过你我也是知道了你的意思。”吴邪又瞪了眼儿子,“不过问也算白问,就这德行也有能看上你。”
“爹爹,那能不能让父王帮我在三伯伯跟前说说情?把我摘出去吧。”
“是不是再给你求个赐婚那孩子就更好了?”
“那感情好。”张玧诚嘟囔着,换来爹爹一脚踹在自己小腿。
“诚儿,这事听爹爹一句劝,千万急不得。爹爹还是那句话,你是王子,后面有你父王,那孩子可什么都没有,要是乱来有你后悔的时候。”
“这事我已有数,会跟你父王商量。你得记住,这事不可再张扬,否则给那孩子引来杀身之祸可不是爹爹危言耸听。”
“哪有那么严重。”
“不信你大可以试试。”
见爹爹没有玩笑的意思,张玧诚也正经起来,冲着爹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行了,要问的要说的都清楚了,回去歇着吧,你这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吴邪揉了揉额角,喝了口茶。
“爹爹,我这事……”
“我不说了得跟你父王商量吗?着什么急。”
“哦,知道了。”
“一个两个都这么不省心,儿大不中留。”吴邪摇着头笑着说。
“那我一会儿来陪爹爹用午膳,就中留了。”张玧诚也知道惹得爹爹不痛快,自动自觉找了个台阶下。
“那你去看看悦儿功课,到时辰了叫着默儿和萱儿一起过来。”
“哎,我这就去。”说完张玧诚行了一礼,得令去看小弟。
吴邪看着大儿子离去的身影,呼了口气起身走到柜子前,手指敲打几下,一处暗格弹开,露出一个紫檀匣子。他拿出匣子轻轻打开,里面是一个翡翠玉牌和一枚墨玉扳指。
吴邪看着这两样东西,又看着儿子身影消失的方向,眼神沉重又担忧,他不禁喃喃自语:
“要是诚儿知晓了国主的意思,还指不定怎么闹呢。”
而张玧诚也没想到,不久之后,洛清晚的确是有了杀身之祸,是那样意外又猝不可及……
休息几天,张玧诚跟着父王张起灵一起进王宫面见国主张海客。御书房中就着边境驻军问题三人讨论了一上午,张玧诚根据自己所见所闻补充了意见,又递上之前边境冲突时自己做出调整的公文。
“侄子当时擅自做主,对着两国的边境条约做了更改和调整,这是边境高大人和使者的公文,请三伯伯过目。”张玧诚递上公文,作势就要下跪,“侄子行事不当,请三伯伯恕罪。”
“哎,别弄那些虚礼。”张海客一摆手,“让你受了委屈还有什么好怪罪的,就应该这样,该让才让,不该让就得强硬,这才是张家的子孙。”
“多谢三伯伯夸奖。”
张海客看着公文的内容连连点头,赞赏的指了指张玧诚:“诚儿这事处理得极好,进退有度,还没让对方占到便宜,真是长大了。”
“想当初,还是个奶娃娃,满月时候被你父王抱在怀里,不哭也不闹,就知道长大肯定有出息。”
“现下,真的是一表人才,这次出去办事老七有这么好的儿子,好福气啊。”张海客拍着张起灵的肩膀说。
张玧诚听得心里美滋滋的,期盼的看向父王时,才发现父王依旧面无表情,连眼睛里都没有一点波澜,仿佛三伯伯说的是别人家的孩子,跟父王...一点关系都没有。
张玧诚深棕色的眸子暗了暗,脸上的表情也随之黯然。每次都是这样,每一次...别人对自己的赞美都视若无睹,对自己的鼓励也充耳不闻,就好像自己不应该出色也不应该优秀,只有默默无闻才是正确的。
他知道自己父王性情寡淡,那也不至于...听不得别人表扬自己儿子吧。小的时候自己拔得头筹父王还能摸摸他的头,哪知道自己十四岁分化成乾元后,父王...就再也没认可过自己取得的成绩,甚至还让他不要过于张扬,要有所保留,得让着堂哥们,不能让堂哥堂弟们丢面,可他的自尊心又有谁来顾及?
张玧诚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对让父王有了不重视自己的态度,每每看到父王用赞扬的眼神看着玧默和玧悦时,他的心里说不出的不舒服,为什么...为什么父王不正眼看自己了?为什么自己怎样都不对,就是不能让父王认可他?本以为这次出任务会得到父王许可,哪知道...又是空欢喜一场。
张玧诚低下头,默默的握起双手,张海客发现侄子有点不开心,笑着打圆场。
“诚儿这次表现得好,老七你看……”
“还需历练。”张起灵喝了口茶,淡淡的说。
“老七你也是,别对孩子要求太过分,诚儿很出色了,还怎么历练?”
“差的远。”
“你……”见七弟不通人情,张海客只能讪讪的开导侄子,“诚儿,别理你父王。”
“他就这个德行,想听他说别人一句好比登天还难。”
“侄子知道,侄子没怪父王。”
“你父王对你要求高也是代表他的对你的期许高,以后好好表现,让你父王挑不出短来。”
张玧诚笑了笑,没说什么。
“你父王没看见,三伯伯可全看在眼里,都给你记着呢。”张海客拍了拍腿说。
“这次去边境办事表现很好,替三伯伯解忧,算你立个小功,给你赏赐,你看如何?”
“真的?三伯伯当真要给侄子赏赐?”张玧诚一听眼睛就是一亮。
“天子说话还有假?君无戏言。”张海客笑弯了双眼,“三伯伯说给你赏赐就给你赏赐。”
“什么都可以吗?是不是侄子要什么三伯伯都答应?”张玧诚确认道。
“呦,看样子诚儿这是有中意的东西了?”张海客挑挑眉头,又捅了捅张起灵,“你这个当父王的知不知道点内幕?”
张起灵瞟了儿子一眼,眼神深邃得捉摸不透。
“知道就快点告诉你三哥一声,别你儿子狮子大开口,要的是天上的星星,那我可给不了。”
“侄子要的不是多复杂的东西,三伯伯定能给得起。”
说着,张玧诚兴奋的站起身,作势就要下跪行礼,身子才弯了一半就被强行拽起,乾元王子纳闷的歪头一看,只见父王不知何时站在他身旁,强行把他拉了起来。
“老七,你这是干什么?”张海客不解这父子俩的举动。
“三哥这赏赐还是暂时记着,等着日后...一并赏个大的。”张起灵淡淡的开口。
“父王,我……”张玧诚刚想说话,却被父王的眼神镇住。
“老七,这我得说你,诚儿难得开口给我要东西,你别拦着。”张海客故意板起脸。
“诚儿现在什么都不缺,也没有要的东西。”张起灵拉着想要反抗的儿子,脸不红心不跳的说。
“还是说,三哥不敢赊账?”
“你个老七,胡说什么。”
“那就请三哥记着这次奖赏,以后再有功绩累积赏大的。”
“诚儿你看看你父王,在这挖坑等着你三伯伯呢。”张海客指着张起灵吐槽。
“行,记账记账,到时候一并赏下才痛快。”
“不过,诚儿大了,倒是该赏点什么了。”
“三哥,这个不急。”张起灵大约知道张海客想说什么,缓缓的开口说。
“是,是不急,得慢慢挑好的,我这个侄子可不能委屈了。”张海客拍着张玧诚的肩,“走,跟三伯伯用午膳去。”
张玧诚跟着三伯伯,偷偷看着自己父王的背影,捉摸不透父王为何要拦着他不让他说,也猜不透父王的用意。不知这次的奖励在今后起了大作用……
洛清晚坐在桌前写着信,他表情认真,一缕发丝垂下也顾不上,仍继续奋笔疾书。余光扫到放在一旁的书信,洛清晚小心的展平,一脸甜蜜的看着宣纸上的正楷字迹。
那是张玧诚给他的信,交代了已经安全到家,还表达了对自己的思念之情,字字真切,看得洛清晚脸颊微红,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一旁整理羽毛的玄眉看着主人未来媳妇的表情不屑的叫了一声,直叹不愧是两口子,连脑纸不好使都一个德行。洛清晚听到玄眉的叫声回过神,不好意思的笑笑:
“等急了吧?我马上就写完了。”
边说边给玄眉弄了一小碗水,见猎隼悠哉的喝水,洛清晚才继续写回信。他同张玧诚一样,一旦开始写就停不下来,洋洋洒洒写了好多,纸张的厚度不亚于张玧诚的来信,看得玄眉叫着反抗,自己就不该接这个破活。
“辛苦你了,玄眉,下次我一直注意,不写那么多。”洛清晚抿抿唇,仔细的将竹筒栓在玄眉的爪上。
玄眉扑腾两下便飞到空中,转了两圈出了院子,洛清晚直到看不见猎隼的身影后才收回视线,冷不丁发现林月沐不知何时站在自己窗前。
“林大哥。”洛清晚叫了一声。
“嗯。”林月沐点点头,眼睛也瞟了眼天空,“那是...王子的猎隼?”
“嗯,就是它。”洛清晚也没隐瞒。
“你们……”
“就是让玄眉捎信。”
“你们居然还有书信往来,看来你对他的确是认真的。”
“林大哥,我一直都说我是认真的,我跟他都是认真的。”
“现在刚分开,新鲜感还在,你怎么能知道,时间长了他还把你放在心上,毕竟朝都的诱惑可比这里多多了。”
“我知道,我本就不图他什么,只要他能记得有我这个人就行。”
“我也知道,我们的未来...想要如愿太难了。”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对他这般死心塌地?”林月沐皱起眉,略微激动的说。
“林大哥,感情这种东西,说不准的。我的心就那么大,装了一个阿诚,就装不下其他人了。”洛清晚按了按心口,表情温柔。
“看来,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我再怎么劝你也无济于事。”林月沐叹了口气,“你好自为之。”
“林大哥,你永远都是我的大哥。”
“我才没有你这样的笨弟弟。”林月沐敲了敲洛清晚的头。
“林大哥,你今日来,是来看...尹兄的?”
“嗯。”林月沐挑挑嘴角,眼睛瞟向不远处小厢房的屋顶。
洛清晚口中的尹兄,就是之前受重伤被就回来的那名男子。张玧诚离开后,那人醒来的时间越来越长,并能回答一些简单的问题。之后能进点稀粥的汤。
那人逐渐好起来,腹部的伤口也慢慢愈合,洛大人趁机询问对方的情况。那人说自己姓尹,叫尹弘,是附近的猎户,经常进山打猎。这次受伤也是狩猎时被猛兽所伤,好不容易躲过猛兽追击,趁着夜色逃下山,却因为失血过多昏倒在洛大人家门口。
洛大人边听边点头,又问怎么跑到这却不回家。尹弘说自己孤身一人,当时天黑跑得急没怎么看清路,加之当时头晕眼花,压根也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随后就失去了意识,直到最近才醒过来。
洛大人本就心善,听这尹弘的遭遇也觉得此人可怜,就好心的把人留在家里养伤,吃的也不怠慢,让人放心住在家里,待好了再走也不迟。尹弘一开始犹豫不决,后来只得同意。
林月沐每日都回来给尹弘把脉换药,也感叹尹弘不愧是猎户出身,伤口愈合的速度都比别人快,几天就能下地尝试着走两步,林月沐也说能走就走走,有利于恢复。
那尹弘现在可以在府里溜达溜达,跟下人们点头打招呼,偶尔能帮点小忙,洛大人嘱咐还是身体重要,不让尹弘干太重的活,避免把伤口抻开。
尹弘这人性子沉闷,平时话也不多,偶尔有感兴趣的话题才攀谈几句,大多时候还是沉默不语,眼睛里仿佛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只是他不说,别人也不问,打探别人的隐私总归不太好。
洛清晚对这人没太大感觉,不愿和生人有过多接触的他自然与尹弘保持着一定距离,敬称一路尹兄也是出于礼貌,其他的便无话可说。尹弘也知道这是救命之人的独子,平日里遇见了就是点个头打个招呼,没有过多交集。
洛清晚趴在窗前,眼睛也看向小厢房,不禁问林月沐:
“林大哥,尹兄的伤什么时候能痊愈?”
“再有个十来天也就好了。”林月沐仿佛看出了洛清晚的不自在,“怎么,又开始不喜生人了?”
“有点。”洛清晚点点头,不自在的说,“毕竟是生人,还在同一个屋檐下,总觉得不太舒服。”
“不过尹兄长感觉藏了不少心事。”林月沐拉了拉肩上的医箱带子。
“你也这么觉得?”洛清晚立刻追问。
“嗯,他的眼神流露出的神情就是那种有很多故事的人,总觉得不简单。”林月沐附和着。
“林大哥,我总觉得尹兄不简单,像是做大事的人,这样的人太沉重,来历不太像他说的那样简单。”
“我也这么觉得,可又觉察不出破绽。这种人明显跟咱们不是一路人,表面上说得过就行,深交到不用。我就是怕你爹……”
“我也怕我爹跟他熟络了别到时候吃亏,我爹是个热心肠,对人没多少戒心的。”
“你提醒提醒你爹,别总是对人掏心掏肺。”
洛清晚眼睛转了转,没接话。林月沐纳闷,突然想到了关键。
“清晚,你跟你爹...还僵着呢?”
洛清晚沉默的点点头。
“你爹也是为了你好,你突然出了这事他肯定接受不了,你也别太拧,找个机会好好说说,父子俩还较劲有什么意思。”
“我也知道,可...总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这还用找机会?吃个饭的功夫都说开了,哪有那么复杂。”
“林大哥,你不懂。”
“我是不懂,为了个张玧诚,你都能跟你爹闹别扭,你到底能为他做到何等地步。”
“我也不知道,只想什么都给他,一点也不剩,也听不得别人说他不好,尽管我知道那都是事实。也许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洛清晚笑得柔和,一双褐色双眸闪着动人的光泽,仿佛他的眼前正站着张玧诚。
“洛清晚,你是彻底没救了。你也别太糊涂,爹是自己的爹,快找机会说开。”林月沐扶了扶额头,头疼的说。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洛清晚敷衍着,再次望向小厢房时莫明感到一阵心慌。就好像...前方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在等着他,而这一切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