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烟火碎片中的你》江途心靖

141、番外二(下)

　　妈妈却头一次反驳他，这个人就是自己哥哥，可能会陪伴自己的后半生。

　　后半辈子是多久他没有概念，只是知道很长，很长。向乾想象不到要怎么跟让自己光看见就颤抖的人相处那么长时间。

　　妈妈在病床上止住呼吸的时候向乾貌似心有所感，他没有哭泣多久，就一个人背上行囊，来到了火车站，让保安叔叔带着他，护送他上车，来到妈妈临终前给自己的地址。

　　妈妈带自己来过的，上次来的时候她还特意带自己走了好几遍，从火车站到酒吧的路。

　　向乾惶恐不安，根本来不及去悲伤，身边就只剩下了自己一个，甚至还没回过神，他就已经要承担下所有。

　　给自己打伞的人消失了，从此以后雨滴都要砸在他身上，他会练就不凡之躯，前提是必须勇敢面对这一切。

　　所以他来了，试试看，哥哥会不会要他。

　　要不要，他都得有心理准备。

　　钱要藏在哪里，银行怎么办理，哪家孤儿院待遇还算说得过去，一个七八岁的年纪，这些他都要看。

　　没办法，以后就是自己一个人了。

　　向乾要想的东西太多了，他甚至做好了被直接丢进孤儿院的准备，他看得出来，哥哥一点也不喜欢他。

　　所以向乾不会故意去激怒他，去叫这一声“哥哥”。

　　但没想到，这里的另外一个哥哥会那么温柔，比他同学的哥哥还要好，对他也特别特别好，他想问问此时已经不在世的妈妈，上次她是不是认错了，这个也许才是自己的哥哥。

　　直到被陈燃带去北京，向乾还是迷迷糊糊的，不明白自己是从这里出发的，怎么又回到这里了。

　　后来才发现是自己运气好，谢言哥哥说，他们已经在这里定居了。

　　决定留下向乾是来到北京一个月后。

　　向乾很喜欢谢小团和陈小酒，他总是喜欢“团子团子”的叫那只猫，而每天傍晚，他会被“酒哥”拉出去兜风，大金毛和他一边高，但北京这边的规矩是，狗必须要拴狗绳，所以向乾就充当了这一任务，说实在的就是狗在溜他，陈小酒要一跑起来，没准还得把向乾拽一个跟头。

　　“酒哥，慢点！”看到向乾跟不上了，陈小酒凑过来扒了他两下，好像是在嘲讽一般。

　　小区里的绿植很好，他们现在住在三层，一层阳台上的那只鸟总是在叫，许多人都觉得吵，向乾却觉得挺好听。

　　楼上有人在叫自己，向乾抬头看去，是陈燃，冷着个脸使唤他，“带上来一瓶酱油。”

　　向乾笑道“好的！”

　　陈燃一开始是不跟他讲话的，完全把他当一个透明人，比起陈燃，好似谢言才更像是他的哥哥，什么吃的喝的都少不了他的，可后来向乾才知道，哥哥不让谢言哥哥干活，但每次他热的牛奶都是两分，他自己不喝，剩下的一份也不说，全倒给谢言，倒是谢言每次都分出一半来，也不说明，再给向乾。

　　后来陈燃开始会叫自己吃饭，但面对自己依旧冷脸，每次与自己说的话也很短，基本上两三个字，还都是绷着劲的，“吃饭”“遛狗”“去睡觉”，向乾面对陈燃还是有种骨子里的惧怕，但面对谢言的时候就常常露出笑容。

　　到现在为止陈燃依旧没事不找自己，也不叫自己的名字，只是又一次，叫了自己“小鬼”，向乾心里却依旧上扬，而且只要找自己都是有事。

　　他不知道哥哥和妈妈的矛盾，但他知道想让陈燃接受自己很难，这是小孩子与之俱来的第六感。

　　向乾因为陈燃给自己分配了任务顺便还和自己说了话，根本就掩饰不住小孩子的那点兴奋劲，他笑着牵着陈小酒往超市走，忍不住蹦跶起来，还甩了一下狗绳仰着声音嚷了一句“驾！”心里想着等言言哥哥上完课回来一定要和他分享一下这件事。

　　哥哥和自己说话了！

　　向乾还是忍不住的又傻嘿嘿乐了两声，拽着陈小酒往超市走，经过小公园的时候，陈小酒领着向乾去昨天划过记号的树根子下撒尿，向乾就无所事事的看着旁边正往下落棋的老太太。

　　这群老太太每天上午定时定点的来这下棋，兴致好了上午下午晚上都来，一天三下，一顿都不落。

　　“我昨天还看见了呢，晚上两人下来遛弯，新搬来不久的那俩小伙子就在下面亲嘴，叫谢言是吧？听说还是农大的学生呢，哎呦，我一开始还以为两人是兄弟，那叫一个恶心。”一个老太太皱起眉头，瞬间又喜笑颜开，拿起一个棋子往前面一摁，“我吃！”

　　另外一个老太太无奈的直起身子，“同性恋啊？变态呦，搁以前那年代是得千刀万剐的。”她嫌恶地说道。

　　向乾把这些话一字不落的听进耳朵里，脸上白了一层，连酒哥尿完了都没注意到。

　　他死死的皱着眉头看过去，瞧见另外一个老太太也啧啧摇着头，“那么好的学校，这要是让校领导知道了不得退学？”

　　本来老太太只是这么一说，但向乾年纪小，容易信以为真，此时他真的以为这些人会闹到言言哥哥的学校，对他有影响。

　　他不懂同性恋是什么，好不好，但他在这个家住了一个来月，他知道言言哥哥和哥哥的关系不一样，他们就像是自己的爸爸妈妈相处那样。

　　向乾心思单纯，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也从没点破过。

　　但他刚刚听到了，什么“恶心”“变态”，他们还要闹到言言哥哥学校去。

　　他知道学校很好，有老师和同学，大家可以在一起玩，很有趣，虽然会有很多讨厌的作业……所以他们不能去言言哥哥的学校，对言言哥哥有伤害。

　　向乾撒开狗链子，冲动之下脸涨得通红，他跑过去拿起桌上的棋子朝着几个老太太扔了过去。

　　老太太们年纪大了，行动不便，此时被打的一个措手不及，棋子打在身上很疼，她们骂骂咧咧的指着向乾“谁家的熊孩子！”“信不信我揍你？！”“把你家长给我叫来，没素质的东西！”

　　向乾终究还是太小，一不留神被其中一个老太太推了一个跟头坐在了地上，陈小酒立刻跑上前去挡在向乾前面。

　　手心里火辣辣的疼，向乾眼睛通红，裤子上满是灰尘污垢，他凶巴巴，自认为狠戾的瞪着那几个人，其实不过是七八岁的小孩子而已，什么都做不了。

　　他顾着腮帮子，只觉得肺都快被气炸了。

　　不知道言言哥哥那么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说他。

　　言言哥哥比他亲哥哥对他都好。

　　狗一上来，众多老太太都有了些顾忌，但嘴里依旧谩骂着，几个老太太把向乾围成一圈，跟审问犯人似的，压力无故袭来，满世界都是乱糟糟的辱骂。

　　“没教养，没素质，你妈没教你怎么做人啊？”

　　“把你家长叫来，你家长要不会教你，我就替他们管教管教你。”

　　“哪有你这种小孩儿啊？跟个野孩子似的，没人管啊……”

　　谢言下午没有课，回来就见到这种场景。

　　他原本没留意，还是陈小酒先留意到的他，往谢言的方向叫了几嗓子，倒是给一帮老太太们吓得止住了声。

　　谢言看到狼狈不堪坐在中间的向乾大惊失色，心脏都被狠狠的揪住了一般，跑过去将向乾抱了起来，“怎么弄的？”

　　陈小酒朝其中一个老太太叫了几声。

　　谢言心中有了方向，他蹲下来掸了掸向乾的裤子，看着小孩儿泛红的眼尾，死死咬着唇，好像很委屈，但又憋着的样子，让人心疼的厉害。

　　他站起来，目光很平淡，仔细看深处却是惊涛骇浪，话语不轻不重，却满是压迫，“你们一群老人围着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儿骂？”

　　几个老太太脸上神色一顿，想起刚刚才议论过这个人，还让人家家里的小孩儿听见了，都有些不知所措。

　　就是不知道，这俩新搬来的居然还有一个小孩儿。

　　那这小孩儿攻击他们就非常说得通了。

　　几个老太太支支吾吾不说话，“是你家这个先拿棋子砸我们的，我们这岁数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家孩子性格内向，不随便动手，我要的是原因，他为什么打你？”谢言的语气凉飕飕的，直接抓到了重点。

　　几个老太太支支吾吾又不说话了。

　　“哼，反正你好好教育教育吧，不管我们做什么，这个岁数，没学过尊老爱幼吗？！没素质！”其中一个老太太又不甘心的还嘴。

　　谢言不冷不热的看了她一眼，把脏兮兮的向乾整个抱了起来，本该一年级的小孩儿轻的厉害，抱起来一点也不吃力，“别倚老卖老，先不说你做了什么惹怒了他，他是幼，你是老，本就是平等关系，”谢言勾了勾唇角，眸底染不进一丝笑意，云淡风轻道，“而且我没少教育，一直是说，对有素质的人要更有素质，跟没素质的人……对着比谁疯就行。”

　　谢言没在理会他们，牵着陈小酒抱着向乾往家走。

　　谢言进了家门以后就把向乾放了下来，小孩儿还板着个脸，但终究是太小，脸上隐隐的不安根本就瞒不住任何一个人，谢言笑着拿指尖点了点他的额头，温和的侧脸像是途径风景而停留的风，泛着暖光，“没事，小向乾那么乖，看着就讨人喜欢。”

　　向乾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而且脸上还存留着那种气愤。

　　他没有忘记那几个老太太的话，他们说言言哥哥不好，骂他哥哥，向乾不觉得这件事他做错了，但还是给言言哥哥招惹了麻烦，让那群人说了言言哥哥，估计他哥哥知道了……也会骂他吧。

　　说不定，他和这个家的关系也就到这里了。

　　向乾死死咬着牙，因为愤怒和委屈眼底一片通红，偏偏他倔强着不肯抬起头。

　　其实如果妈妈在……或许他会扑到妈妈怀里哭，不过短短两个月，现在却连想哭都需要憋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