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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章 冲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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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赵一的整个家族邀请唐加仁去吃饭,并承诺为他做他最喜爱吃的饭菜。
“你去不去?”端详着请柬,唐加仁问康宁宁。
“人家又没有请我。”康宁宁没好气道。
“请我就是请你。”
“但是人家没说,请柬上也没有我的名字。”
“人家不用说,这是这里的规矩。”
这里的规矩便是如果一家请了另一家的男人,就相应的请了他的女人。
而所有人默认,她就是他的女人。
可是康宁宁不懂,她一直在摇头,甚至拒绝。
唐加仁不能说破,只能换一种方式解释:“这里的乡俗是,请一个人就代表着请了他全家。”
康宁宁对这闻所未闻的礼俗表示强烈不满,“我又不是你的附庸,凭什么让我跟着你?这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习俗?这是什么时候兴起的礼俗,我早晚要废了这样的陋规!”
看她莫名上火,他便道:“很多人都在等着你呢,你不去,他们会很失望的。”
“我还是不去了,去了也要被气死!”
他耐心道:“你应该去,这是做人最基本的礼貌。”
“别人都不尊重我,我还要讲礼貌?”
“入乡随俗的礼貌,我相信你应该懂。”
康宁宁明白这个道理,可她心中仍有些不舒服,找了个借口继续推脱:“我不知道穿什么衣服好。”
他打量了一下她现在的装扮,只见她今日穿了浅黄色齐腰襦裙,上着白色立领上衣,外罩一件淡绿色刺绣短衫,给人清新悦目之感。
他不觉心情大好:“你现在穿的就是最好的,应时应景。”
她发觉了他眼中的异样,微微一怔,又道:“我不知道跟他们说什么才好,我从来没有跟乡民参加过这样的活动。”
他看着她笑,“无论你说什么,都是最好听的,因为你的声音最好听。”
她犹豫,“可我从来没发现这样的优点。”
他鼓励道:“今天你可以尽情释放你的优点。”
可她不知道的是,优点释放的越多,到最后,便成了一个人的缺点。
他们相携出发了。
优美的宅院,精彩的歌舞,丰盛的餐食,盛情的主人,但这些仍不能抵消康宁宁对乡间的不满。
于是,她犯错误了,她操弄着自己一副如黄鹂鸟一般好听的嗓子,对身边的一切都指手画脚的妄加评论了一番。
走过赵一家的府邸时,她旁若无人的一一指出了房舍布局的不合理之处。
在华丽的前堂享乐之时,她指出了那些歌舞之人的身姿不妥的地方,
那队舞伎,其实离康宁宁较远,她们分别在四个乐人的伴奏下,在潺潺流水的小桥上遥遥琼立,相对而舞,个个舞带低垂,人人身姿柔曼,这软舞即使不能软透观众的心,也至少能赢得一声尊重的喝彩。
但她却非要扫大家的兴。
在宴饮的时候,她皱着眉头说出了某些餐食的烹饪火候拿捏的不是很妥帖。
更令人哭笑不得是,有人向她敬酒时,她竟然嘲笑了对方的穿戴。
她喋喋不休的说着繁文缛节的规矩,而且说得头头是道,让人不知如何接话。
“我们这里是乡村野宴,并不需要讲究这么多。”男主人赵老爹善意的提醒道。
康宁宁正要反驳,幸好琴筝之声应时而起,第二个节目开始了,舞池中两名舞者正踩着欢快的乐点,藕臂垂直向上舒展,双手交叉,举到头顶,大幅度的扭摆着臀胯,移颈动头起舞。
但毒舌的康宁宁却再次品评起来,还对两名舞者的腰肢评头论足。
唐加仁当然面子上过不去,一口老酒差点岔入鼻腔。
到了此时,众人也都不再忍耐,纷纷对她侧目而视,一点也不相信她说的话。
人人心中都在嘀咕:“尽管你是从皇都来的,但是也不能狂妄傲慢到如此地步!”
宾客顾忌着唐加仁的感受,委婉的表达了不满,气氛莫名压抑了许多,到了后来,华堂之上只剩下唐加仁一个劲儿的致歉之词。
他不时对她挤眉弄眼一番,试图让她知道自己的意思。
但她依旧我行我素。
宴会结束之前,康宁宁又对赵老爹的三房小妾痛加斥责,数落她们不应该委曲求全,自甘堕落,为男人生孩子。她还义正言辞的要求她们学会自力更生,去喝蕊珠河中的水,做到自产自育自养。
听她如是说,赵老爹的正妻很是受用,也是全场唯一受用的人。
她听完康宁宁的高论,竟激动的哭了起来,仿佛遇到了多年的知音,但其他人却都开始吹胡子瞪眼睛了。
赵老爹是很有涵养的人,他推脱回屋更衣,甩甩长袖,第一个拉着脸悻悻的离开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头,不欢而散。
归途。
一座画桥之上,满轮冰蟾之下。
鸟雀啁啾的热闹里,唐加仁正跟康宁宁并肩而行,空气之中弥漫着一种不和谐的带着尴尬味道的气息。
“你刚才不应该那样无礼。”唐加仁终于忍不住了,直白的指出她的缺礼。
“我告诉过你,我不要去,可你非要我去。”她也是一肚子气。
他语气有些急促,“可你最终还是去了,但这并不代表着你可以为所欲为,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她自有自己的主张,“宫里的规矩,都是最好的,看到了不合规的我就想说,想纠正。”
他无奈的干笑两声,“水至清则无鱼,况且这是乡下,你不会如此求全责备吧?”
“只有经过严格的要求,才可以做到最标准、最规范、最达标。那种规矩的美,你永远不懂!”
他叹口气,恨铁不成钢道:“我觉得身为帝王,你已学会了隐忍。”
“朝堂之上需要隐忍,可这里是草野!”
他忽有些气恼,“草野可能比朝堂更加险恶!不要忘记你自出宫以来都经历了什么!”
康宁宁望着高悬空中的新月,没有争辩,缓了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实在忍不住。”
“那你就应再接再厉,好好表现!”
“还要表现?”显然,她吃了一惊。
“当然,钱二家已邀请我们后天去游园,我已经答应了。”
她猛烈的摇着头,“这次我一定不去了,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他拉着她的手,摇了摇,“已经答应的事情,不能反悔了。”
“那是你答应的事情,不是我答应的事情。”她甩脱,反感道。
“不要忘记,在这小山村,我们本就是一体,不分你我。”
她紧闭着嘴,攥着拳头,瞪了他一眼,冷着脸离开了。
照常赴约。
孟夏时节,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生意勃发。
盛服出行的游人,美丽的亭台楼榭,苍郁的茂林佳木——
出来走动一番,康宁宁的心情莫名好了许多。
这次她学会了忍耐,在自然风景方面,她的确找不到可以指摘的地方。
埋怨的对象如果是鬼斧神工的造化,那么谁都会认为这个人不是疯子就是傻子了。
她不想让别人将她看做疯子或者傻子。
但是,她最终还是没能忍受的住中午那大大的、火辣辣的、散发着灼热烈焰的高阳,她开始变得烦躁,甚至不开心起来。
他觉察到了,小心翼翼的在一旁伺候着。
在越过一道不深的沟渠时,沾惹到裙摆的泥点更让她心情不爽。
他极力安抚她的情绪,不让她贸然发作。
可是,水田中优哉游哉、穿梭而行的长虫,最终让她惊慌的大喊大叫起来了。
她的惊叫和咋呼引来了众人的注意,他们时不时的投来排斥的目光。
唐加仁顿感脸上难堪,男人的通病开始让他不适。
晚照迷人,初夏的风轻轻的吹着,并不是很热。
他们这次没有并肩而行,而是变成了一前一后,因为他心里有气。
“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她停住脚步,转身道。
他三步并做两步走上前,质问:“你明明知道那样做不对,为什么还那么做?”
“我平生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形,感觉很新奇。”
“你的雍容华贵,含蓄典雅呢?”
她抿着嘴,小声道:“已经遗落在皇城里了。”
“难道现在你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村姑?”
她看到了他眼里的轻蔑,肃容道:“我没这么说,我只是需要一个适应这里的过程。”
“你这个适应的过程,需要多长时间?”
“估计马上就快好了。”
他长舒一口气,也明白她的难处,和缓道:“所以你应该多出来走走,遇上新奇的事物,不要总是一惊一乍。”
“我当然知道,你放心,我会快速的融入当下的生活。”
“是不是也包括这里的人情世故?”
“哼——当然,这是必不可少的。”她不服气道。
可惜,她了解外界的速度远比不上她闯祸的速度。
这日,孙三邀请他们去了一处通衢重镇,他们想去一处酒肆喝茶听曲。
这里来往的都是东西方的使者,胡商更是比比皆是。
长鼻子蓝眼睛的异域风情,缓歌慢舞的佛姬,异族特色的美食,让康宁宁看的目不暇接。
他们在一处繁华的街市停了下来,走进了一处热闹的小楼,坐在了一方高搭戏台的正对面。
这是一间精美的隔间,透过卷起的珠帘,他们可将台上的走马轮替尽收眼底。
戏台上,有一丽人正对着唐加仁,拧身吹奏着一管横笛。
她的身后,是一组由曼妙腰肢组成的歌舞。
那群舞者衣饰华美,纹饰艳丽,飘带翻飞,动作行云流水,给人一种凌空翱翔的美感。
从丽人流动的眼波,似有意似无意的抛向他们所在的位置,康宁宁便知那人必定认识唐加仁。
但康宁宁却故意扭转头,对孙三道:“台上那位吹横笛的丽人在找你。”
“找我?”孙三正磕着瓜子,听她这么一说,吓了一跳,定了定神,却发现台上之人对自己毫不关注,便问:“我怎么不知道?”
“可能是她找你的方法不对。”
“她怎么找的我?”孙三挠挠肥大的脑袋,不解。
“她用一阵温柔的秋波找的你。”
“果真如此,那我便要礼尚往来一下了。”
他高兴坏了,说完便向那丽人夸张的挤眉弄眼一番。
可那丽人却厌烦的侧过头去,不再瞧他。
“你看看,人家害羞了。”康宁宁曲解道。
她其实不是害羞,只是在等待,等着一曲终了。
一出歌舞好不容易走到了尾声,只见那位丽人轻巧的跳下台子,径直走到唐加仁跟前,盯着他的眼睛道:“我刚才看的是你,你知道不知道?”
“我知道。”唐加仁笑道。
丽人指着孙三,眼睛仍盯着唐加仁,“那你为什么不阻止他看我!”
“我为什么要阻止他?”
“因为我觉得他看我的眼神很不好。”
“那你看我的眼神呢?”
“哼,这还用问,当然跟他的不一样。”
“可我觉得很不好!”
丽人一时语塞,“你竟然有这种想法!”
“我为什么不能有这种想法?”
“我曾在这里见到过你,那时的你是那样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康宁宁听着她的说辞,不觉瞄了身旁的唐加仁几眼,心中开始暗暗思忖着什么。
“哈哈——”唐加仁笑了,“女扮男装的我的确风情万种。”
说着,他看向了孙三,悄悄使了个眼色。
孙三斜瞄一眼康宁宁,心下明了,便道:“我家小妹长得俊俏,扮成男子当然更为俊美。但她毕竟是个女子,跟你不合适。而我却是真真正正的男子,所以不如让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丽人便板着脸,直言不讳道:“你的目光浑浊又黯淡,一点也不明亮可爱,我很讨厌!”
唐加仁忽的笑了,“姑娘天生丽质,无论是谁,都想多看几眼的。”
“但是我就不喜欢他看,我就喜欢你看我!”丽人鼓着腮帮子道。
孙三听她说的如此直白,气的鼻子都歪了,“噌”的一下站起来,一条腿踩上板凳,吹胡子瞪眼道:“他有什么好?他盯着你看,你怎么就这么乐意?”
丽人拖着长长声音道:“我能感觉到他的眼睛里满含柔情蜜意,只要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我便有一种被关注的快乐。”
康宁宁眉山斜远,眼上瞧着唐加仁,面上却对着那位丽人,“‘她’眼睛里能含有这么多的信息?我怎么看不出来?”
丽人目光流动,“你是大姐姐,当然看不到,而我是花季少女,能读懂春意萌动的情绪。你不要忘记,我的心是会动的。”
康宁宁无端气恼:“我的心难道不会动?”
她这几日接连被唐加仁数落,难不成还要被眼前这位女子教训?
丽人吃吃一笑,“你的心动又不是我的心动,我心动才是美妙的心动呢。”
康宁宁一脸不悦,“你是变着法儿的说我老?”
“我没有,我只是觉得我跟他更相配。”说着,她便伸出莲藕般的手臂搂住了唐加仁的脖子。
唐加仁有心借此观察康宁宁的反应,便没推掉。
孙三觉得眼前的丽人越来越有意思了,便笑嘻嘻道:“女子看女子,永远看不出门道来。不如换做一男跟一女,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咱们两个甜如密。”
“你这就不对了。”丽人将右手中的帕子轻轻一挥,带出一缕柔香,不乐道:“你看我的味儿不对,是赤裸裸的,挑衅性十足的,是让人难以承受的,难以招架的,我看到你,我就想逃。”
孙三咧嘴道:“你如果能给我一个恰当的瞧人的示范,我可以改过来。”
“你没有这机会了,我的心已经给他了。”她拍着唐加仁的肩膀道。
孙三不满,“我还没正式开始,却没了机会?你是不是太欺负人了?”
丽人肃道:“情爱有时候就是这样,入了我心,才是你机会的开始。入不了我心,你便永远不会有机会开始。”
孙三气的跳脚,“你这女子,说话太不留情面了!”
“情面我当然会留,只是我要留给他。”她依靠着唐加仁,顺势滑到了他身旁的一只圆凳上,“小哥哥,要不要跟我喝一杯?”
“小哥哥?你竟然叫他小哥哥?”康宁宁惊道。
“飒爽又帅气,他难道长的不像个小哥哥吗?”丽人笑嘻嘻道。
康宁宁仔仔细细的看着唐加仁,心下忽的冒出个奇怪的想法:“唐加仁难道是——?”
酒楼旁的翠柳中忽有一只飞鸟闪过,浓阴下永远藏着令人意想不到的惊喜。
丽人正在痴迷的看着唐加仁,眼波流动,媚脸如花,她越看越认真,“你说,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不对,我们从来没见过。”唐加仁摇头,矢口否认。
丽人轻叹一声,幽幽道:“当年在此处吹笛,我曾见到过一位令人印象深刻的男子。那时候我还对他唱了一只曲儿,那首曲子的名字叫做《情人劫》,唱到后来,我就被他深情的眼神打动了——”
“那个男子是不是我?”孙三忽插话道。
丽人虽面向孙三,却用眼角瞟着唐加仁,微恼:“要是你,难道我不认识?”
“是的,我们认识。”唐加仁再也忍不住,弯起嘴角道。
丽人高兴的拍手,“你终于认得我了!”
“你们真的认识?”康宁宁惊问。
唐加仁缓缓的点点头。
“我们当然认得。”丽人抢道。
现在,她脸上已飞上了一道娇羞,轻轻挽起了唐加仁的胳膊。
唐加仁的面容姣好,而丽人的容颜也是当世少有。
望着眼前的两朵盛开的芳花,康宁宁已震惊的合不拢嘴。
她忽然想到了之前的一段往事,曾有一个女人也是这样想依偎着自己,诉说甜言蜜语,但她却毫不犹豫的将她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