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陌青桑缕魂香》花言乔语

21、第十九章 毁灭

　　“你不能一辈子愚弄他们，他们迟早会有觉醒那一天的。”耿玲忽的大叫道。
　　她对自己母亲的做法实在不能认同。
　　“但至少现在，她们都乐意跟着我，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里长倨傲的对她道。
　　耿玲惊讶的看着自己的母亲，感觉前所未有的陌生。
　　康宁宁看着远方灿烂的晨霞，幽幽道：“当然，你让她们过上了富足的生活，但是你不能限制她们的想法，她们有自己的行动自由，她们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群动物。”
　　里长鼻中发出一声冷哼，“我最不喜欢说教的人，自以为什么都懂，自我感觉高高在上，其实你们什么都不是，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
　　康宁宁黯然，“的确，我发现我什么都不是，我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里长忽的哈哈大笑起来，“你现在还不是一条丧家犬？无人收留，到处流浪，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康宁宁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对方说出的那些侮辱人的话，丝毫没有生气，只自顾自的道：“你没有权利摆布他人的生存状态，一如他人不能随意控制你一样。”
　　“那你就是多管闲事了，她们都乐意接受我的指挥，也甘愿接受我的控制。”
　　忽的，她猛的一甩胳膊，用力挣脱了妙莲的控制，跳到了一处花池边沿，指着妙莲和康宁宁，高嚷道：“西川的确有很多爱多管闲事的人，比如她，比如现在的你，但绝对不会是我！”
　　康宁宁道：“我现在的确没有权力管你，但是我有能力教训你。”
　　里长轻蔑的笑着，食指嚣张的向康宁宁摇晃了几下，“你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康宁宁正要说什么，却听到阵阵脚步声。
　　被吵醒的村民开始陆陆续续的出现，但她们却都站在了里长的身后。
　　不一会儿，便黑压压聚集了一片。
　　康宁宁看着越聚越多的人群，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妙莲、妙音慢慢的走了上来，她们站到了那群人的不远处。
　　她们两人当然怕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但在不好的事情发生前，她们却听到皂靴之声橐橐而来，有人边跑边大声呼喊道：“太好了，太好了，有多管闲事的人来了，快救救我，快把我从这里救出去！”
　　楚天云披头散发的跑来了，他双眼无神而慌乱，一件松松垮垮的艳服，披在弱不禁风的身子上，夸张的随风飘舞。
　　只要看他一眼，便知道他承受了多少折磨。
　　他实在受不了女人们的虐待了，被索取了整整一个晚上，他已到了崩溃的边缘，因此他决定做拼死一搏。
　　一夜的付出，他软绵绵的躺在床榻一侧，看着精疲力尽的那些女人纷纷倒下，如死猪一般睡去，他终于得到了机会，毅然决然的跑了出来。
　　康宁宁听到了楚天云的喊声，头也不回道：“我再怎么好管闲事，也不会管你！”
　　他扭曲着脸，狂叫：“为什么？我可是你的子民！”
　　她漠然，“我没有你这样的子民。”
　　“为什么，我生在金川女国，长在金川女国，我天生便是你的子民！”
　　“因为你是男人，我生平不愿意管男人的事情。”
　　他绝望的大喊：“为什么我一定要在这里受欺负？受这帮恶毒妇人的侮辱！？我在这里，如同活在十八层地狱，天天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我简直生不如死！”
　　楚天云扯着自己的衣服，露着瘦骨嶙峋的肋骨，向众人展示他所受到的不公平的对待。
　　康宁宁道：“要不是你当年贪图里长的美色，被她的巧言骗来，你怎会沦落至此，这都是你咎由自取！”
　　“为什么？为什么？”楚天云羞愤难当，浑身战栗，“情窦初开的翩翩美少年，被一位风姿卓越的中年女子引诱，失身于她，本想跟她浪迹天涯，逍遥快活，却没想到被她带入狼坑，圈禁此生！我到底做了什么孽！”
　　“你怪就怪你自己生在这里吧，这也告诉了你一个道理，‘女子’二字并不一定代表着美好，还可能代表着邪恶。”康宁宁慢悠悠道。
　　“可是我不甘心！我很不甘心！”他挥舞着拳头，目光已变得散乱。
　　他如落水狗一般摇尾乞怜，寻求帮助，但是谁也没有伸出援助之手。
　　唐加仁没动，妙莲、妙音没动，黑压压的人群更没动。
　　只有耿玲大声道：“他到底是个人啊，你们为什么不帮助他！”
　　楚天云直直的站着，望着她，忽的笑了。
　　他终于看到了一丝阳光。
　　即便是一丝，便在他心底燃起了希望。
　　很快，楚天云便被几个五大三粗的妇人拉了回去。
　　不多时，凄厉的男人叫喊声便漫延在院子的角角落落，显然他遭到了毒打。
　　但大家只是静静的听着，无动于衷，没人说什么，似乎每个人都对此事已麻木不仁。
　　唐加仁想说什么，但是张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其实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他在思考着自己的处境，如果康宁宁知道了自己的男儿身，说不定也会对他不管不顾，甚至可能将他抛到勾栏院，受尽各路霸道女子的欺凌。
　　想到这里，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康宁宁面罩严霜，嘴唇紧闭，双拳紧握，似在跟自己做着激烈的斗争。
　　最终，她向妙莲、妙音吩咐道：“你们如果想跟着我，就去拆了这座院子吧。”
　　“不可以！”里长闻言，大喝一声阻止。
　　晨鸡正在兴奋的啼鸣，柴犬也在旺旺狂叫。
　　里长身后的群像也开始发表意见。
　　村民甲抗议：“你们不能拆除这里，这是我们的院子！”
　　“可这是禁锢你们的院子。”康宁宁道。
　　村民乙不满：“这也是让我们享福的院落。”
　　康宁宁道：“离开这里，你们会有更多的选择。你们快到那片依山傍水，绿田环绕的地方去，在那里，你们仍可以有自己的院子，你们还可以栽满自己喜欢的花，也可以种自己喜欢的菜，你们可以干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完全没必要继续留——”
　　村民丙道：“你闭嘴！你凭什么这么说！”
　　村民丁道：“不管你是谁，你都不应该这么说话！”
　　村民戊道：“我们知道我们想要什么，你无权干涉我们！”
　　村民己道：“你一个外人，怎好意思在这里大放厥词！”
　　“可是你们——”康宁宁试图讲道理。
　　村民庚道：“可是我们就喜欢这样的生活！”
　　村民辛道：“里长给我们选择的这个地方是我们待过的最好的地方，没有之一！”
　　村民壬道：“我们不管你是不是西川女皇，反正你不能破坏我们的院落！”
　　唐加仁突然感觉这群人好可怜，麻木的无可救药。
　　康宁宁愣住了，她无言以对。
　　但自有人替她出头。
　　“如果我们非要强拆呢？！”妙莲、妙音同时跨上一步，联手向南侧围墙发出一道刺眼的白光。
　　“轰隆”一声，那道高高的粉墙应声而倒，干燥而又呛鼻的粉尘立即扑面而来。
　　众人纷纷捂着鼻子咳嗽起来。
　　“你们再动一下，我们就跟你拼命！”里长高声叫道。
　　她怒目圆睁，眼睛已发红。
　　“她说的没错，我们会跟你们拼命！”后面的一群人也已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
　　群情激奋，舆情凶凶。
　　但康宁宁没有丝毫退让。
　　妙莲、妙音再次挥掌，“砰——”，高立的大门中央顿时出现了一个巨洞。
　　佛法威力之大，所有人都被震撼了。
　　“我放你们走，条件是不准拆毁我的院落！”里长叉着腰，剧烈的咳嗽着，哭丧着脸道。
　　“我没有答应你这一无礼请求的因由。”康宁宁道。
　　她望着那群似乎很愤怒的众人，眼含憎恶。
　　“你待会儿想答应也没机会了！”里长仍在虚张声势。
　　“我的机会很大。”康宁宁看着妙莲、妙音，有所暗示道。
　　里长脸色骤变，“你的心肠不会歹毒至此吧？”
　　“与其要一帮愚民，不如不要！”
　　“只要仔细教导，没有冥顽不化的愚民吧？”唐加仁已猜到了个大概，小声劝道。
　　“全庄上下，大小二百余口，没有一个修习佛力的，你不会一个都不留下吧？”里长目中已流露出了惬意。
　　“你觉得有必要留下吗？”康宁宁问。
　　“至少小孩子是无辜的。”唐加仁看了眼耿玲道。
　　康宁宁语气冰冷，“当初，只要是个男的，我都杀，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么说，你要将她们统统杀掉？”唐加仁简直难以置信。
　　他觉得她的做法太疯狂，简直丧心病狂。
　　他甚至已做好准备，如果她一意孤行，自己便要站到她的对立面。
　　“我不想，但是我也没办法。”康宁宁冷冷道。
　　“如果我代替她们死呢？”里长忽大声道。
　　她一脸悲壮，大踏步走到了康宁宁面前，瞪着康宁宁。
　　“在我看来，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康宁宁看了看她，忽的笑了，“不过，在你死后，我还要拆除这座庄园。”
　　“悉听尊便！”说着，她一个箭步，撞上那面还没倒塌的厚墙，血溅一地。
　　刚才那群激愤无比的村民，对突然发生的变故，竟没有丝毫反应，还木然的站在那里，呆傻空洞的看着躺在地上的里长。
　　没有了领头的人，她们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只有耿玲，跪在里长身边，发出了痛彻心扉的哀嚎。
　　“哐啷——”之声不绝于耳，每个人手里原本紧握的刀片落到了地上，发出了短促的撞击声。
　　康宁宁叹息一声，走了。
　　唐加仁看了一眼耿玲，也紧随而去。
　　他不用再带她走了，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自由，但是她也得到了仇恨。
　　唐加仁默默无言的跟在康宁宁身后。
　　她脸色很难看，一直没说话，她一直疾走，直走到十里之外，她才突的停住，附耳向妙莲、妙音吩咐了几句。
　　妙莲、妙音点头答应着，向唐加仁这里看了一眼，便离开了。
　　他问：“你怎么让她们都走了？她们走了谁来保护你？”
　　“我告诉她们，有你就足够了。”她沉声说了句，继续疾走。
　　他一个愣怔，静默了一会儿，又回头望了一眼那座诡异的庄园，便拔腿向康宁宁追去。
　　他怎么也没想到，没过多久，这里河流改道，跑不动的老人全部见了阎王，少壮之人只能重返原来的家园定居起来，那座庄园再也没有了。

　　一个月后，他们终于来到了西川跟东唐的边界，这里高山嵯峨，终年云雾缭绕。
　　山下是一处静谧的小村落，唐加仁从小就生长在那里。
　　乡民对他的突然回归感到十足的欣慰，一直缠着他追问唐母的下落。
　　这里有男有女，实行的配偶制度是一夫一妻多妾制，这跟西川国都完全相反的社会运作模式，将康宁宁的鼻子都气歪了。
　　她很看不惯这里的一切，她想回到皇都，那个自己熟悉的环境。
　　可是没人陪她回去，她只能暂且忍耐。
　　心中的愤懑无处发泄，她只能天天劈柴。
　　这样一来，村民都喜欢她了，大家都觉得她勤快。
　　虽然他们都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但是他们都知道唐母这次是为了给唐加仁娶媳妇去皇都的。
　　因此他们默认她就是唐加仁的媳妇儿，只是这仅是心照不宣的默认，谁都没有说破。
　　他们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她，喜欢她的美丽，她的优雅，她的一颦一笑。
　　很自然的，也很快的，她就成了村里的焦点，甚至比天上的明星更加受到追捧。
　　所以，他们都能忍受她的脾气，即使有的时候她的脾气的确很坏。
　　唐加仁还是穿着女装，可是没人问他这么做的原因。
　　因为唐加仁本来就是一个生性怪诞的人，从小就做了很多怪异的事情，村民对他这样做，已经见怪不怪了。
　　可是，康宁宁却过的不开心，她虽强颜欢笑，但心中却讨厌这里的一切，讨厌这里的人，讨厌这里的山，甚至讨厌这里的吃喝。
　　她尤其讨厌唐加仁的几个朋友，那几个名字非常好记的朋友，她更是厌烦的要命。
　　他们的名字分别叫做赵一、钱二、孙三、李四。
　　这几人对唐加仁的回归尤为欢迎，为此他们特意安排了盛大的活动，诚心诚意的给他们接风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