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闻涧

6、上学

　　高三之后，奚逢就很少再来福利院。

　　周末的双休日已经完全被学校的补课占满，每天都有晚自习，一个月只有半天假，其他时间，所有学生强制住宿。

　　颜之睦又长大了一点，也渐渐开始懂事。他知道奚逢有重要的事情去做，而他不该随便打扰。

　　见不到奚逢的时候，他就在晚上跑到天台，往往一坐就能坐很久。

　　奚逢把自己初高中大部分用不上的书都给了他，他在星光下打着手电筒一页一页翻，看得累了就看星星，漫天星光会让他想起奚逢在他身边的那些日子，很快乐很单纯的日子。

　　他买了一本日历开始倒计时，倒计时的终点在高考那天。每一天过去，他就在日历上打一个勾，明明他的心算很好，但还是习惯性地在睡前把空白的格子数一遍。

　　奚逢告诉他，等到高考考完了，就有很多时间陪着他。他安安静静地等着那一天，就像过着他被奚逢注意到之前的每一天。

　　对于奚逢来说，一年的时间可以过得很快，快到试卷层层叠叠堆了很高，他都来不及看一眼。

　　对于颜之睦来说，一年的时间可以过得很慢，慢到哪怕日日夜夜思念，他都快要记不清奚逢的笑脸。

　　高考结束那天，颜之睦坐在福利院专属于他的那个小角落等。

　　门外一直很安静，直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响起。

　　颜之睦什么都听不见，但他有所预感。在抬头的一瞬，院门被猛地推开，男孩削瘦清隽的身影闯进来，踏碎了一地日光。

　　颜之睦从椅子上站起，脚尖碰到地面，似曾相识的一幕忽然重演。

　　这一次，他没有犹豫，在其他孩子迎上去之前，已经飞快地奔过去，扑进奚逢怀中。

　　——小颜，我来了。

　　奚逢打着手势，动作仍旧娴熟。

　　颜之睦鼻尖一酸，有点想哭，但又觉得丢脸，所以强行忍着，直忍到眼眶泛红。

　　奚逢勾着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在他脑袋上弹了一下。

　　——想我了没？

　　颜之睦用力点头。

　　漫长的暑假开始了。

　　奚逢找了一家小饭馆打工，在后厨洗盘子。颜之睦仍和从前一样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像个怎么都甩不掉的小尾巴。

　　百忙之中，奚逢抽时间去找了福利院的院长，将之前在心里斟酌良久的决定说出来。

　　“我想资助他上学，小颜很聪明，他可以去很好的学校念书。”

　　院长一脸错愕，好半天，从一堆福利院的测验卷中抽出属于颜之睦的那份递给他。

　　奚逢看着颜之睦覆盖着圆圈和大叉的试卷哑然失笑。

　　然后，他直视着院长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认真，“他真的很厉害，请您相信我。”

　　而知道隐藏自己的天分，就是一种证明。

　　七月末的某个下午，奚逢牵着颜之睦的手，把他带到了自己的初中。

　　颜之睦对陌生的环境很敏感，一直紧紧贴在他身旁。

　　负责招生的老师听奚逢说明来意，一边觉得不可思议，一边又有些好奇，于是打电话替他们与校长约了一小段私人时间。

　　奚逢在校长办公室见到那个曾有几面之缘的中年男人。

　　男人的脸上没有敷衍，没有轻视，没有好奇，总之让人看不透在想什么。

　　校长很平静地请他们坐下，然后拿过放在一旁的试卷递给他，说，“证明给我看。”

　　奚逢哄着颜之睦做完了那几套试卷。

　　答案被交予相应的任课老师批改，十几分钟后，陆陆续续有结果发到校长的手机上。

　　校长放下手机，屈指敲着桌面，过了很久，慢慢道，“他确实聪明，但是教学资源有限，以他目前的条件，教他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

　　奚逢想要说什么，被男人一个手势止住。

　　“给他装个人工耳蜗吧，然后我想办法让他入学。”

　　奚逢没有那么多钱，但他想尽办法东拼西凑，找了各种各样的人借，终于把颜之睦送进了医院。

　　被推进手术室前，颜之睦死死抓住他的袖子不肯放开，谁劝都没用。

　　医生护士们各个哭笑不得，奚逢亲了亲他的额头，骨节分明的手打出漂亮的手势。

　　——我哪里也不去，就在外面等你，你一出来，就能看到我。

　　颜之睦歪着脑袋想了一阵，慢慢放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