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闻涧

5、礼物

　　奚逢陪颜之睦到晚上八点，就要回自己的家跨年。

　　颜之睦一路送他出门，跟了好几百米才停下脚步。

　　奚逢回头看他，孩子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他脚下。

　　他想了想，还是走上前，蹲下来用力给了颜之睦一个拥抱。

　　——小奚哥哥明天再来陪你。

　　颜之睦一只手搂着他的脖子，毛绒绒的脑袋蹭过他的侧脸，把呼吸全都吹在他颈侧，另一只手在半空艰难地比划。

　　——说话算话。

　　奚逢抓过他的手，拢在掌心里哈气，一直等到两只冻得通红的小手都暖和过来，才笑着点头。

　　——说话算话。

　　零点的时候，奚逢的手机响了。他躺在自己的床上，随手接通电话，听见对面微弱而平静的呼吸声。

　　没有人说话，但他知道这是谁。

　　窗外的鞭炮噼里啪啦炸了满街，烟花一朵接一朵窜上天空，绽放出盛大的光影。

　　耳边有人敲着话筒，笃笃笃笃，四下，是他和颜之睦约定好的暗号。

　　尽管知道颜之睦听不见，他还是把手放在听筒边，同样敲了四下。

　　——小奚哥哥，新年快乐。

　　——小颜，新年快乐。

　　大年初一，奚逢很早就跑去福利院。

　　天上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他推开院门，脚步轻快的闯进去，迎面飞来一团雪球，正好砸在脸上。

　　闯了祸的小姑娘一点也不怕他，笑嘻嘻地朝他做鬼脸，他随手抄起一团雪球，拎着小姑娘的后领往里脸上摁，直到小姑娘冻得吱哇乱叫，才不客气地松开手。

　　小姑娘一落地，就呼朋唤友地喊人来围攻他。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巧，就在颜之睦快要走到他面前时，一团雪球朝他们飞了过来。

　　奚逢一把抱起颜之睦，把人举到空中，颜之睦伸胳膊蹬腿地抗议，脸却红红的。

　　雪团与他们擦身而过，奚逢看着张牙舞爪的颜之睦小朋友，忽然起了点坏心思，蓦然松开了手。

　　颜之睦瞪大眼睛，整个人往下掉，吓得脸都白了。奚逢一把接住他，笑着道歉，被颜之睦愤怒的爪子糊了一脸。

　　牵着颜之睦时，奚逢发现，比起他们初见，颜之睦长高了一点点，站直了能到他的胸口。他给颜之睦在门边量身高的地方刻了一道印子，指着越来越高的刻痕告诉他还要多久才能和自己一样高。

　　新学期开学后，奚逢陡然忙碌起来。

　　由于周末开始补课，他能够待在福利院的时间变得很少，而学校的课业则越发繁重。每周他只能抽出周日晚上的几个小时，跑去福利院陪一陪惦记他的孩子们。

　　颜之睦的不开心表现得很明显，因为他们再也没有单独相处的时间。

　　奚逢想尽办法逗他笑，然而颜之睦小朋友是个有原则的人，没有那么容易消气。

　　奚逢十分头疼，颜之睦有多难哄他最清楚。以前这份头疼只属于其他人，现在轮到了他自己。

　　买糖果没有用，买玩具没有用，只有送书似乎能稍微缓和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

　　还必须是物理书或者天文书。

　　奚逢思来想去良久，在期末考结束那天，送了颜之睦一架天文望远镜。

　　是最便宜的那种，但他也省吃俭用攒了好几个月的钱。

　　收到礼物的时候，颜之睦愣了很久，久到奚逢差点以为送天文望远镜也没有用，才被颜之睦扑过来抱住腰。

　　颜之睦抱他抱得很紧，很难想象一个八岁的孩子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奚逢被他勒得腰疼，但十分欣慰地想总算是哄过来了。

　　当天晚上，他陪着颜之睦上屋顶看星星。

　　他们有很久没有在一起看星星，颜之睦显得特别兴奋，这种兴奋是有感染力的，连带奚逢的心情也变得很好。

　　他们从望远镜里看到亿万光年前的星星发出的光，看到漫无边际的宇宙。

　　——小颜以后想当科学家吗？

　　颜之睦回过头，似乎纠结了一会儿，但终于还是看向奚逢，用力点点头。

　　——想。

　　他的眼睛太明亮，比繁星还明亮，奚逢看得愣住，在心里偷偷做了一个决定。

　　颜之睦应该得偿所愿。

　　颜之睦不能不得偿所愿。

　　而颜之睦的愿望，就是奚逢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