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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温暖的流沙 ...

  •   接下来几天,本以为妹妹会主动和自己亲近,谁知道一安定下来,金可宁就不怎么理金俊宁了。

      考上首都大学,大概本来就依仗着尖子生固有的好习惯,即使是暑假,她也每天跑市立图书馆。问起就是去预习专业书,除了有空金可宁给他送便当,他们连吃饭都不怎么能凑到一起。更别提两人单独培养感情了。

      奇怪的是,金俊宁反而逐渐有了“自己有个妹妹”的实感。大概这就是不习惯不孤独的人的特质吧,一孤独下去,才会感到真实和安全。

      再加上他自己为了筹备新专辑的歌,也日渐忙了起来。整月都在工作室,练习室和宿舍间往返,渐渐地就忘了要和妹妹找机会培养一下感情。一转眼就入冬了。

      某一天他去房子里取一张唱片,才忽然觉得金可宁长高了。

      “可宁,你都到我下巴了,”金俊宁感叹道,“刚来这边的时候才到我肩膀。孩子长得也太快了。”

      金可宁听了心情似乎也不错。

      “多亏了哥借我住嘛。学习不忙,每天都能按时早睡早起。不知不觉就长了好几厘米。我同学都说怪羡慕的。”

      “我怎么听这话有点扎心呢?”金俊宁捂着胸口。

      别以为他没注意到,这小家伙特地在“早睡早起”上加了重音。大概又是妈的指示的后续作用。

      之前也是,他作词作曲最忙的一段时间,每天都待在工作室。原来叫外卖就解决了,被金可宁发现了,非要他每天提前说好想吃什么,她给他做成便当送过来。他拒绝多次无果,不由得纳闷起来:首都大学的课业这么轻松的吗?

      可问起来,金可宁的回答又实在是让人烦闷。她总是轻描淡写地说:“很简单呀,我都学过一遍了,上课又复习一遍。最后考试,刚好。”

      “你没报什么社团吗?”金俊宁不甘心地问。

      “呃,我报了料理社。但是社团的课程都太基础了,后来就让我负责教了,正好有空就在课上做便当给你吃。”

      原来那就是她轻松送他那些健康便当的时间来源。说来也怪,明明用的食材都很健康,还做得比外卖好吃。久而久之,金俊宁都不爱吃外卖了。

      想到这里,金俊宁才觉得有点愧疚。不知不觉妹妹替他做了这么多,他却除了提供房子之外,完全没花什么心思。甚至没来得及带她在首都的名胜玩一玩。这毕竟对金可宁来说,还是一个熟悉不到三个月的陌生城市。

      “明天周六,或者后天,有空吗?哥请你出去玩。”他摸了摸她的脑袋。因为身高,现在已经不怎么方便了。

      以他们家的基因,在变得更不方便之前,最好还是趁机多薅一薅。

      金可宁倒是绝不可能察觉他这些小心思。她就连平时都闲,周末当然没事。于是两人的旅程就这么定了下来。只是,要去哪里金俊宁始终不肯透露给她。像是在卖个神秘的大关子。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出发了。一路上车越开越偏僻,最后居然开到了山上。金可宁慢慢发觉他们这是到哪儿了。

      “竟然是天文馆啊。”她仰头看着灰扑扑的门牌。

      蓝色的“首都天文馆”三个字,像是发霉了似的粘在拱门上。门口也是门可罗雀,让人几乎都要怀疑这地方是不是正常开放的状态。但是事实证明,售票处的窗口后还是有一位声线粗犷的看门人的。

      “从左手边进,有五层。顶楼有望远镜。”看门人简短地说。

      “明白了。”金俊宁说。

      即使人少,保镖大哥还是紧跟在金俊宁身边。即使是向来不苟言笑的人,金可宁也听见他不深不浅地叹了口气。叹息声明显到金俊宁都听出来了。

      “抱歉,”他拍了拍保镖的背,“周末一大早还劳驾你陪我们来这里。但是,确实有不得不来这里的理由。”

      “这里?”保镖大哥的语气更加惊讶。

      “是啊。”

      他们一路走进去,只偶尔碰到几位抱着小孩的长辈。这个时间,甚至这个时代,游乐园,公园,商业街,电影院,网红餐厅,才是更热门的出游地点。来参观天文馆的年轻人似乎越来越少了。

      对金俊宁来说,也许反而得到了平衡。他偶尔也得以远离人群,自在地摘下口罩,在其中游览,呼吸。而不被当做一个特殊的存在对待。

      “你看那里,”金俊宁走着,忽然指着前方的一个漂浮的太阳系模型,“很漂亮吧?”

      金可宁凑过去,趴在栏杆边观看。

      就在观景台的下方,无数个晶莹的球体正围着火红的太阳打转。它们有不同的速度,角度,却又遵循自身运行的规律,没有谁意图追赶谁。这是蕴藏着宇宙之美的浪漫的模型。

      “正是因为历代人类永恒不变的对宇宙的观测,才得以让我们在地面也能一睹这样的景象,”金可宁感叹道,“比起真实的星系来,我们这么渺小。”

      “每次来天文馆参观,总能得到一些在其他地方得不到的感触,对吧?”

      “嗯。比起宇宙之浩瀚,个人的得失完全变得微不足道,”金可宁点头,“与之相比,那些计较是多么狭隘,急功近利的理念啊!即使是庞大如行星,也永远有条不紊地按照自己的轨迹前行,为什么我们总想要拥有更快,更近的轨道呢?”

      金俊宁有点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我们刚出道大约2年以来,也是这么想,”他仿佛也陷入了回忆,“的确是个令人矛盾的哲理。想要追求什么,就必定变得急躁。而一旦急躁,反而什么也得不到。”

      “那么,真正重要的到底是什么呢?”金可宁问。

      “很多人说,他们都是在陷入彻底绝望中才重获希望的,”金俊宁说,“我猜这是一种蕴含真理的表象。不如说,当人不急躁的时候,反而能得到他原本渴望的东西。那是因为当他不在乎某一位置时,反而真正配得上那一位置了。”

      场馆内的人越来越少,渐渐地,他们身边也空了。最后,只有保镖大哥还愣愣地听着他们聊。

      “真是绝望的观点啊,”金可宁忽然说,“我们能拥有的,永远只是我们不在乎的。而不是相反吗?”

      “嗯。”

      “可是,当我们真心想得到一样东西时,到底该追求什么呢?如果完全不追求,也终究什么都得不到吧?”

      “对这一问题,作为过来人,我所能提供的答案也是抽象而模糊不清的。”金俊宁说,“但是即便如此,最贴近准确答案的表达应该是‘应该追求人自身的本真性’。”

      金俊宁看着金可宁皱眉思索的小脸,忽然觉得,他说这些干什么?对于一个刚满18岁的小孩来说,大约什么也理解不了。

      因为有些道理即使再有悟性,如果缺乏生活,也是完全体会不了的。她现在是学生而已。虽然并不贬义,可是作为学生,说到底,能经历些什么?校园里的知识就是他们生活中最难的障碍了。

      令他没想到的是,金可宁居然把这话也接了上来。

      “本真性?好像是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第一次提到的概念呢。”她皱着眉,原来是在思考。

      “你这个年纪也会去看那种书吗?”金俊宁惊讶地问。

      “不会呀,”她说,“好像是因为家里有其他的高中生买了这本书放在书架上,我才一不小心翻到的。说实话,完全不理解什么意思。”

      金俊宁不由得失笑。

      没错,他想起来了。自己高中时偶然买过那本书。大约现在还留在家里。

      “不理解是好事,”他安慰她,“现在的你,本身就活在生命的本真当中。不像我们,需要给自己打造一副面对社会的人格面具。这样最好。”

      “这么说,俊宁目前所追求的,不是成为一名好歌手吗?”保镖大哥忽然问。

      这个问题着实让人惊讶。两个人都盯着他。

      保镖忽然涨红了脸,“我不是有意这么问的。只是,这是我唯一能听懂的问题。所以有些好奇。这确实不是一个好场合。”

      “没关系的,”金俊宁说,“只是有些意外会被问到这么犀利的问题罢了。当然,这个疑问是完全正常的。华哥,让我问问你好了,你身为保镖,以其为谋生的职业,是因为什么?”

      “这个嘛,因为我的体格天生比较适合吧。”

      “我也是因为类似的理由成为歌手的,”金俊宁点头,“所谓体格也好,对写歌的渴望也好,都是我们的本真性的一部分。因此,追求成为一名好歌手,的确同样是在追求我的本真性。但又不仅如此。因为我的本真性还有更多的东西。”

      “那是什么?”

      金俊宁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更加严肃起来。或者比起严肃,更准确的说,是谨慎。

      “还有我想为那些身处痛苦中的人说话。根据我的经验,帮助他们走出来。因为我自己也曾是其中的一份子,我知道其中的苦难很真实。尤其是,现在这个时代的年轻人,大多数缺的是除了吃饱穿暖以外,更宝贵的东西。他们不缺这些,而且也通常能得到这方面充分的关怀。”

      “但是在精神方面,能填补他们内心的落差的那些关怀太少。上一辈人并不那么擅长这方面。”

      他们转身,往楼上走去。

      “这一代真正缺的不是物质关怀,而是精神关怀吗?”

      “嗯。心理学,哲学,这些形而上的内容,在过去以及教育中一直被忽视。但是时代不一样了。”

      话题到此打止,身为歌手,金俊宁的这一理念远远超出了他本应考虑的范围,但是联系他所带领的组合所处的位置,又是那么恰当。金可宁也陷入了沉默。比起刚才的好奇,她更多地陷入了海水般幽深的地带思索。

      “怎么了?”金俊宁终于问道。

      他们正站在一块揭示宇宙起源的电影荧幕前。投影仪的光束明明灭灭,往两人的脸上都投下蓝色的梦境般的影子。偶尔有影像移动,碰到金俊宁的脸颊上,仿佛落泪。

      “我在想,哥能说出这些,大概是深切地体会到了心灵的孤独吧。”金可宁说。

      所谓孤独,的确是令人心碎又令人神往的名词。当然,更多的时候令人嗤之以鼻。因为这个时代,这个词语已经被使用的过于“廉价”了。

      “是啊。”金俊宁听到自己说。

      即使如此,他大概还是不得不承认吧。或者至少在这个孩子面前,他好像可以承认这一点。

      从几个月前车上的避而不谈到如今,他惊觉自己与这个女孩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多大的改变。其实,这一弱点本不该在小辈面前轻易呈现。尽管孤独似乎是人类普遍拥有的阿喀琉斯之踵。

      他不知道等待他的回应是什么。但是下一秒,他感觉到胸前一热。

      金可宁抱住了他环绕在身前的双臂,轻轻地吻了吻他的鼻梁。

      薄如蝉翼的女孩的唇瓣一掠而过,就连温度都像极了他在歌词中所写:

      轻而易举就将我覆灭的流沙/柔软而拥有致命的危险/我居然只怕它转瞬即逝

      到底是为什么?

      明明只是亲人间安慰的一吻而已。不带任何特别的意味,轻轻的。就连触感也是那么轻。

      或者只有他的心能感受到,再温和的温度,也因为在玻璃即将碎裂前的一瞬包裹,反而具有深不可测的能量。“咔嚓”一声,就让脆弱的碎片重聚,重新变得坚不可摧。

      李敏英说得对。过去,是他太过于习惯让玻璃自行碎裂,自行拼凑完成了。而他本可以去试着习惯温暖的。

      至少他很幸运,遇到了一个愿意这么做的亲人。

      也许陌生,但也许是命定的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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