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出来的妹妹》季风林

4、第4章 冬天的海洋宇宙

　　“对了，忘记给你看一样东西。”金俊宁匆忙低下头去，努力无视鼻尖失去的温度。

　　金可宁自然无知无觉，她好奇地看着金俊宁把手机掏出来，点开了一张图片。

　　准确的说，那是一张照片。很特别的老照片，边缘泛黄，但是保存得不错，画面相当清晰。

　　照片上是两个童稚未脱的孩童。一个梳着很密的刘海，一个扎着冲天的发辫。两个人都笑着，没看镜头，一模一样的酒窝绽开来。只这么一看，就能体验到他们当时当刻正体验的纯真的快乐。那是任何一个习惯了商业拍摄的艺人都会羡慕的笑容。

　　但显然，重点并不全在这上面。金可宁注意到，照片的背景，正是一个方形的投影。上面模模糊糊，似乎正放映着宇宙的景象。

　　“就是在这里吗？”

　　金可宁抬头，投影正好放到太阳系的宏观图景。下方的照片仿佛穿越了时空，恰巧与之重合。

　　“对。这是我，这是你，虽然我当时的发型，搞得我们像两个小女孩，”金俊宁指着手机，“不过，我们小时候的确是来过一次首都天文馆的。这就是我不得不带你来这里的理由。”

　　他也抬头看了一眼保镖大哥。对方露出了了然的笑意。退远了一些。这是兄妹两人额外温馨的共处时光。

　　金可宁神情复杂地看着手机画面上的两个孩子。

　　曾经笑得灿烂的你，已经不在了。她悲伤地想。如果她还在，大概不会需要自己在这里扮演这个人的妹妹吧？

　　拥有同龄的亲人，绝对和一个人孤单地长大大不一样。何况如果她还在，应该也像现在的她这样，愿意聆听这个大男孩的烦恼，愿意给予他安慰的亲吻。

　　“嗯，我明白了。”她听到自己说，“好在这么多年，你平安长大了。爸妈真了不起。”

　　“当然，最了不起的是哥你自己。”

　　金俊宁拍了拍她的小脑瓜。

　　“我们都平安长大了。好好表扬自己吧。”

　　他没注意，但金可宁在黑暗中无声地摇了摇头。她心想，那个孩子永远长不大了。

　　顶楼巨大的天文望远镜让三个参观者都发出了惊叹。在整个建筑的中央，挖出一个圆洞，望远镜就伫立在正中央。他们需要走上中空的环形露台，才能近距离的观赏望远镜外部的简洁和其内在的精密。

　　如果有人在夜晚来这里观星，宇宙的浩瀚和人类的创造，大概都会令人叹为观止，引发无穷的想象。

　　前人是否仰望夜空，设想过未来的宇宙图景能在地球上被观测到？如果是这样，现在他们对未来的设想也未必是单纯的。那些想象中，蕴藏着命运和文明发展无穷的未知智慧。

　　“我们有首歌叫《海洋宇宙》，”金俊宁说，“宇宙和海洋寄托了无穷的未知和丰富性，就像每个年轻人面对未来的心情。虽说惶恐不安，未尝是否认其中的壮丽。正是因为年轻，才有未知，才有好奇心。相反，大人越长大好奇心约会减少。那是需要珍视的东西。”

　　金可宁沉默地聆听着。她记得那首热烈的歌。比起金俊宁的理解，她能意识到其他成员和粉丝的理解有所不同。那并不是词不达意的原因，而是每个人的生活决定了他们所能理解的意义层面截然不同。

　　事到如今，她不得不做出新的决定。因为这个人的孤独的症结，比她所以为的还要复杂得多。

　　“哥，你们年末应该会很忙吧？”她忽然问。

　　金俊宁有些意外。这是她第一次没有接上他的话题。有点突兀的问题，令他不安。

　　“年末？对。每个电视台都有舞台。虽然现在还在策划的阶段，过几天应该也要开始练习了，”他说，“你也要准备期末考试了吧？”

　　“嗯。不过那个倒不忙。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亲眼去现场看看你们。会唱《海洋宇宙》吧？”

　　听说妹妹想来看年末演出这件事后，金俊宁从来没想过，他们会以那样的身份见面。

　　那时候，离他们参观天文馆已经有一阵子了。11月在练习中几乎一晃而过，到了12月初，他第一次在公司门前的加长轿车边遇到了穿着千鸟格西服的金可宁。

　　她胸前挂着千歌娱乐的工作牌，扎起了高高的马尾，神色匆匆的拿着一摞资料经过。如果不是金俊宁正好撞上了她，根本认不出这位打扮干练的公司员工竟然就是自己的妹妹。

　　“金可宁！”他几乎是立刻就有点生气，“你怎么会在这儿？”

　　女孩却像是完全料到一般，神情淡定地站住，等他发泄完。直到金俊宁的脾气缓和一些，想到拉着她进公司休息室细问，才一五一十地解释起来。

　　原来金可宁选修的文化产业管理课的老师恰好和千歌娱乐的副总是大学同学，听说她想在课余做一些实习，二话不说就把她推荐了过来。当然，还是经过了统一的实习面试。

　　但是，这也只是她说的。

　　“你的期末考试不复习了吗？”金俊宁的脸还是紧绷的。

　　“我会好好考的，”金可宁说，“哥，我只是实习而已。工作量也不大。无论如何，至少让我看到你今年的年末表演吧。”

　　“哎，这是怎么了？这么严肃干嘛？”正在这时候，李敏英靠在了休息室门边。

　　他一瞥就看到了形象大变的金可宁，却只是无奈地摇头。

　　“什么意思，该不会你早就知道了吧？”金俊宁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没办法，南俊哥不是知道朱莉姐产假吗？所以其实之前都是小可宁帮我们和伴舞舞团那边联络的，”李敏英说，“可不是故意瞒着哥啊，只是哥正好不怎么管理舞蹈这方面而已。”

　　话是这么说，可见到了队长的妹妹来公司实习，怎么可能完全不通报一声？想也知道，肯定是这家伙帮金可宁包庇事实了。

　　“下次再找你算账。”

　　金俊宁把他送了出去。一转身，面对妹妹，他却无可避免地再度皱起了眉。

　　公私不分，是他最不愿意犯的错误。明明给一张票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他不明白金可宁为什么突然这么幼稚，非要借着亲人这层关系进来工作。难道是这丫头也想近距离追星？

　　“你要是喜欢我们哪个成员，我可以帮你和他合照，”金俊宁冷冷地说，“但是这不是你借关系进入公司内部的借口。我们公司注重隐私，绝不可能让任何旗下艺人的粉丝进来工作的。尤其你还是单身。”

　　“哥，你误会了，我并不是——”

　　“你是学心理的，来做文化产业管理的实习干什么？”金俊宁打断她，“立刻结束实习吧，回家好好想想，好好准备期末考试。要是你想通了，告诉哥喜欢谁，哥可以帮你要合照，要签名。但也仅此而已了。”

　　金可宁在他说话的时候就委屈地摇着头，让金俊宁也差点心软了。但他知道，事关组合的未来和公司的信誉，他不能继续让她这样胡闹。她不肯说是为了什么，那他也得狠下心肠来，把她送回去。孩子还不懂事，也不能允许她继续做错事。

　　“回去吧，把工作牌给我，我跟副总说。”他最终还是没改变语气，朝她伸出了手掌。

　　金可宁却一直摇头，拼命护住了胸前的吊牌。金俊宁想拿下，却怕伤害到她，两个人差点扭打成一团，直到金可宁被金俊宁摔到了柔软的沙发上。吊牌掉在了一边。

　　“哥！”金可宁喊了一声。

　　她的语气中有哭腔，金俊宁甚至不敢回头细看。他怕一看他就心软。

　　于是，他只是强硬地拿起工作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休息室。

　　“在这里等着，一会儿我送你回去。”他的声音闷闷的。

　　身后传来很轻的抽泣声。他越想越觉得心揪到了一起，脑海中的思绪乱成一团。但是他的理智又让他不得不冷静下来，做正确的事。

　　即使是对他这么好的妹妹，他居然也没法不在这时候伤她的心。越想越觉得自己没用。

　　其实他早就应该明白的，亲情和他一辈子的彩虹流沙，总有许多不能两全的时候。他自己并不希望行事太过自私，但是不可否认，每当他要做出抉择的时候，总是彩虹流沙优先的。大多数时候，彩虹流沙甚至优先于他自己。

　　几乎是做梦一般的敲响了副总的门，给他解释了来龙去脉，送还工作牌，最后是跑着赶回了休息室。

　　金俊宁越想越担心，他把金可宁独自一人丢在休息室会不会有什么事情。无论他是否做错，事实就是他刚才太冲动了。就算是公司内部的休息室，也可能被别人撞见，也可能让可宁觉得难过不已。尤其是像她这么聪明，这么敏感的孩子。

　　“我在想，哥能说出这些，大概是深切地体会到了心灵的孤独吧。”

　　他想起那个时候，金可宁温柔地看着他，然后撑起他横抱的双臂，亲吻了他的鼻梁。

　　那个时候，她不曾让他继续感到孤独。可就在刚才，反而是他把她孤独的抛下了。

　　金俊宁后悔了。他开始期待，期待那个孩子依然坐在原处，温柔地等着他。对他说没关系，她都理解的。像往常一样体谅他的选择，然后他会回复她一个鼻尖的吻，把她抱在怀里，重新认认真真地听她解释。或者不需要太多，只让这几分钟时光倒流也好。让他可以重新交流一切也好。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的，有些伤一旦造成，无论再怎么弥补，也没办法复原如初。

　　抱着如此绝望的期待，他把手放在休息室的门上。深吸了一口气。好像有生以来从未如此紧张。他期待命运替他把那个一直愿意听他抒发感想的人留下来。他相信理性上他们是能重新沟通的。

　　然而，打开休息室的门的一瞬间，他的心都凉了。

　　休息室内，沙发和四角，都像他的脑海一样，瞬间变得空空荡荡。就连沙发上的凹陷都还在。说好等他来送的人却不见了。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心无可避免地往下坠落。

　　不该这样。明明是一件很小的事，居然几乎让后悔把他投入地狱。是一向自诩成熟的他，看透一切的他，终于把什么办砸了吗？

　　其实好像终归会有这么一天的。但是，他忽然不甘心起来。

　　即使是别的事，也不该是这件事，不该是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