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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柳门阒黑 ...


  •   他们到柳奕安房间里时,大当家坐在桌旁面色铁青,几个当家的坐在一旁议论纷纷,人们不时朝屏风后投去疑惑和不解的眼神。
      “怎么又说不见了?”
      “这害的到底是不是相思病啊?”
      “他到底什么意思啊?”
      看见吴恪妍带梁上君和叶海棠走进来,堂内突然安静一时。
      “怎么了?”见气氛微妙,吴恪妍皱眉问道。
      排行最小的当家,一个约莫三十多还不到四十的男人,将柳奕安的情况告诉他们。
      梁上君和叶海棠面面相觑,吴恪妍更是思索不得,她向大当家请示让自己进去探视柳奕安,但大当家说不必了,他们已经看过了,柳奕安的意思说得很明白。
      大当家看向叶海棠,脸色看上去是说叶海棠不必再做什么了。
      叶海棠很想这么跟大当家说:“我还是去试试吧。”
      但梁上君握着她的手捏了捏她。
      可是无论如何,她此番来毕竟是为了治好柳奕安的病。
      她看了看身旁的他,慰藉他不会有什么事的,便松手向大当家身前走去。没走两步,却听梁上君说道:“究竟生的什么病,是不是相思病,请一位医术卓然的名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他说得就好像他从来不知道柳奕安已经犯了半年相思病卧床不起、多少郎中都没治好这件事一样,有一种极其自然的局外人的自信,这种自信对于他此刻的扮演来说是很有利的,大当家毫不怀疑地接过他的话,向他说明自己大儿子的病情,梁上君这才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了。
      站得里门口最近也是众人最注意不到的萧雾看着梁上君,不禁感叹:终究是混江湖经验多的人啊,他已经完全融入这个虚假的身份了。
      “……恰好同拙荆随行的就是一位医术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的名医,不如请名医看看吧?”
      萧雾不禁又叹,梁上君反客为主、把控局面的本领其实很厉害啊。只是,既然那么多郎中都治疗无效,柳家会不会已心生倦意?
      果然,众人对梁上君这个提议并不怎么看好。
      “前几日刚来一个,也是个女医,也没能治好嘛。”
      “对啊,而且这位……”说话人看着年轻的萧雾,面带犹疑。
      萧雾下意识地低了低眼睑,老郎中自然是比小郎中靠谱,只有男郎中哪见过女郎中,她年纪又小又是女医,他们自然信不过,况且前几日刚刚有位女医诊治无果,自然短期内不愿意再让女医看病。
      但是她说过要帮海棠姐的,既然现在有机会,那就上!
      “在下不才,祖上三代都再欧阳府从医,尤善调理和心病,其实正好适合替贵子看病。”萧雾也很快进入了自己的角色,向大当家作揖道。
      说真的,都看过这么多医生了,少一个不少多一个不多,人家也来都来了,就这么让他们走那得拂他们多大一个面子,欧阳府他们吃罪不起,自然是装作遇到救命恩人似的请萧雾进去了。
      站在桌旁的人当中有人就问了,那照例得设红线,男女授受不亲,郎中得以线切脉。
      坐在大当家旁边的一个约莫五十多的当家毕竟见得多,看得懂场面,知道既然这不是看不看病的问题而是给不给面子的问题,那自然是面子一给给到底啊,便说道,人大还是礼俗大啊,哪还顾这么多啊,上次那女医最后不是也非要撤掉线吗,不用设了不用了。
      大当家满意地点了点头。
      萧雾便在众人准许下绕过屏风走进内屋靠近床榻,见到了这一路上一直听人说起的柳奕安。

      “所以师父,”简朴的房间里,于筱婼问于商音,“柳家那个得的是郁症?”
      四下无人,于筱婼也就没有再称呼于商音为“夫人”了,平时他们都称呼于商音为“阁主”,当作为一名弟子讨教医术时,他们则称呼她为“师父”。
      气血冲和,万病莫生,一有怫郁,诸病生焉。
      “‘七情内起之郁,始而伤气,继降及血,终乃成劳’,柳奕安为情感所伤,肝失条达,郁而化火,火性上延,身体虚弱,肾阴耗伤……这么说来,倒也确实是可以说是得了相思病。”
      “你说的不全对,也不全错。”于商音淡淡说道。
      “嗯……‘劳倦虑思太过,伤及心脾,伤于心则血暗耗,伤于脾则纳少,进而导致血亏虚’……接下来就是饮食了吗,‘过食少食,肠胃受伤胃气不和’,师父看过他每日所食饭菜,饭菜本身没问题,问题是他吃太少了,这也是病因之一,但归根结底是他自己不想吃,也就是说,其实还是为情所伤嘛,茶饭不思,形销骨立。”
      房间门被轻声叩响,寺庙和尚端来斋饭。
      她一边说一边向和尚致谢,接过乘着斋饭的托盘。
      “郁症是没错,病因及病症也都符合,只是我们尚不能知他到底是否为情所伤,”于商音说道,“那日我擅自撤去诊线几乎是闯入房间,让他对我产生了很大敌意,无论我百般尝试安抚,他都不肯向我透露一个字。”
      托盘里只白饭两碗,青菜一碟和一盆清汤。于筱婼一一将其摆上木桌。
      听师父这般说,于筱婼似乎明白了七分,但又有些不解,问道:“可是柳家人不是都说……”
      “那毕竟不是病人亲口说的,”于商音与徒弟入座用饭,她对徒弟说道,“是病人亲口说的也不一定是真正的原因,你不花上足够多的时间一点点问是没办法知道的。”
      于筱婼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待师父动筷后方才给自己碗里夹了些许菜杆。
      “……到底会是什么给他那么大压力?”
      “恐怕很难知晓。”
      “也是,毕竟他竟然胡乱拨弄诊线,故意让师父误诊。”
      那天于筱婼听师父说诊线就跟琴弦似的,不明白的人大笑,以为是病情太严重的人紧蹙眉头,也有人感到生气,觉得是师父医术欠佳故意找借口搪塞,只有她明白师父此时的心情,大概是无奈吧,其中夹杂着些许悲悯和无能为力。
      “这倒是其次,”于商音说道,“郁症不是非要什么医术高超的人才能诊断出来,寻常郎中一样可以,但或许,他是有什么原因,不想让柳家人知道他的病情。”
      师徒沉默半晌。过后,于筱婼忽然又想起来,有些自言自语般地问道:
      “师父写的医嘱,他们会好好去做吗?”
      于商音摇了摇头,不是不会的意思,而是说她也不清楚。
      那座里里外外像重重围墙缠绕的宅子,祖祖辈辈三亲六戚聚居的地方,人与人的关系说不亲那自然不可能,可要说亲,还真不一定亲,也只有真正关心他的人才会替他做经年累月的照顾。只是那座深宅里有没有这样的人,于商音不知道。
      饭后,和尚取走托盘,念了声“阿弥陀佛”便离去。酉时过,做了一天佛事的僧人们也要休息了。
      日落时分,夕阳寂寂,偌大的寺里只能听见生死树下僧人扫地的窸窣。那老僧背如驼峰,山羊似的胡须长长的,一弯腰就像要垂到地上一般。
      望着窗外,于筱婼不禁这般叹道:
      “灵光寺这么大,僧侣这么多,可是看上去却这么空旷。”
      于商音也朝窗外看了眼,正好就能看见巨大的树干旁的驼峰老僧。
      她缓步靠近窗边,端详片刻。
      “天大地大,远比这一方庙宇大得多”,她回头,于筱婼正等着她说下半句,她却戛然收束,转而说道,“筱婼,明日你醒来时,我可能已经不在屋里,你四处转转吧,以后我们不再来了。”
      于筱婼不明所以,想追问,阁主却已是无意多说的神情,她也不好违背,便点头称是。

      萧雾没有想到,柳奕安的房间乱成这个样子。书卷像倾倒的土堆一般散落,书桌上笔墨干裂,揉皱的纸球这一团那一簇,柜子的抽屉有的被抽出来,似乎被翻乱了,床上竟有砸碎的瓷片。
      柳奕安不在床上,他靠在角落窗帘处,警惕地看着她。
      两只眼珠深陷又凸出,面颊无肉,狰狞憔悴,消瘦得可怕。
      萧雾刚往前迈步,柳奕安就倏地扔过一个纸团,萧雾有些猝不及防,本能一躲,纸团擦着她的脸而过,落在地上另一对纸团堆里。
      “我是一名大夫。”萧雾尝试向他说明,但他给自己砌的墙一重又一重,不是轻易卸得下来的。
      他眼圈极黑,哪像是长期卧床不起的样子。
      “你多久没睡了?”萧雾小心翼翼地问。
      “出去。”柳奕安的声音很微弱。
      萧雾感觉此刻她不能轻易接近他,好像再迈一步就会点燃火药桶一样。她忽然想起刚刚扔过来的那个纸团,遂转身去捡。纸团落在纸团堆里不见了,她就随手捡了一个展开来看。
      “‘……再次烦请炅青不吝相助,加急询问堂弟官职一事……’”
      日期已是七个多月前,并且这封信显然是没能寄出去。
      这一堆堆的纸团,都是没能寄出去的信吗?
      萧雾一边读出声,一边去瞄柳奕安,他对于她擅自读这些信的行为不置可否,甚至是默许。
      她直觉中感觉自己可能恰好抓到了线索,试探性地,在柳奕安警惕的眼神下走向另一纸团堆,翻阅那些被揉皱的信件。
      一封一封,都是向他原先在城里做廪生时的这个同窗那个先生求助,替他哪个弟弟堂侄三伯六姑办事的信,仿佛整个柳家的升官的求财的大事小事都在这一堆又一堆的信里了。
      “怎么没寄出去?”她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
      柳奕安没说话,眼神变得阴冷冷的。
      “你是谁?”半晌沉默后,他突然问。
      “一名大夫,随叶家三小姐一同来的。”
      “之前也来了一个女医,你们说的话有点像,不过她比你老。”
      萧雾点了点头,观察着柳奕安情绪的变化。
      “她也看了这些信?”
      “没有,”柳奕安说道,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床边坐下,“我是说你们口音有点像。”
      白鹤的信笺自萧雾脑海一闪而过,速度快到她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
      “听你伯父们说,她要求撤掉诊线亲自把脉问诊。”
      柳奕安冷笑,摇摇头:“多此一举。”
      萧雾不解:“为何?”
      “因为我本没有生病。”
      不,柳奕安确实病了,他得的是郁症。也许他并不认为自己病了。萧雾原是这么想的。
      只听他又说:“所有人都病了的时候,唯一正常的那个人反而成了异类。”
      这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想追问,柳奕安却什么都不肯再说。他坐在床上,驼着背,两眼木然,好像呼吸都很累的样子。萧雾的眼神顺着他的身侧滑到他身后散落在床上的碎瓷片。
      “那花瓶怎么在床上摔碎了?”
      柳奕安疑惑地抬眼望了望萧雾,顺着她的目光看到自己床沿的碎瓷片。
      “有什么问题吗?”他反问。
      “很危险不是吗?”萧雾道。
      “是啊,”他说道,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 “五天前我晕倒时,它们直接插到我背上,我费了好大工夫才拔下来。”
      “那为什么不放好?”
      柳奕安直截了当地说,甚至有些得意:“我故意的。”
      “就没人替你收走?”
      “事到如今他们才懒得管我,我都懒得管我自己。”他笑道,好像在笑别人的事情一样。
      萧雾困惑了,她越来越搞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不是挂念一个人吗?”
      柳奕安沉默着冷冷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撇嘴道:“果然他们是这么说的。”
      他语气一转,好像认命似的,说道:“算了,活该我姓柳。”
      “你没和任何人说过这些?”
      “说过……好久之前的事了吧。可又有什么用?他们面上都是笑着打马虎眼,说些体谅你的话,背地里却说是你狗眼看人低、吃里扒外。无所谓了……”
      轮到萧雾沉默了。萧雾一直处理外伤,几乎没碰到过郁症,何况是柳奕安这种非常棘手的郁症。像外面的郎中、大夫一样,她知道什么药方对他现下虚弱的身体和严重缺乏的睡眠是有帮助的,以及,师父记载过,加入哪几种药能够使疗效更好。
      但是这些都是次要的。师父说过,郁症的病因并非是解决肌体病症就行的,根源在于心,心病的根源又在于遭逢之事与所处环境。环境没法轻易改变,能改变的只有人。
      可是师父只说明了缘由而没有继续写处理办法,毕竟静音阁没碰到过郁症病人,他们没有相关治疗经验,萧雾此刻除了写个药方,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能够做的事。
      “……之前的女医,她说了什么吗?”
      萧雾有些惭愧,明明自己才是医者,却得向病人求助。
      “她?也就开了个药方。他们把药方收走了,我也不知道药方上写了什么。算了吧,来多少个大夫也都是一样的,不会变的还是不会变。”
      看来大家都是一样,对于郁症他们只能开一个每日定时服用的药方。想想也是,身体调理好了,内心多少也会受到影响有些好转。
      离开房间前,萧雾问他,能不能把碎瓷片放到别的地方。
      “我现在心情还行,劝你直接出去,”柳奕安直言,“之前的女医也这么说,我直接轰出去了。”

      柳家人把先前女医开的药方拿给萧雾看,十分不以为然地说,这药方有什么稀奇的吗。
      萧雾好像恍惚间没听到柳家人的问题,她看着这药方惊了。
      “我不必再写了,就是这个药方,按照这个每日煎一碗让他服下。”
      萧雾不知怎么的心跳有些加快,这药方和师父于商音整理的医经上写的一模一样,不光是添加进去的药材也好,详细的医嘱也好,甚至是这字迹都有些神似。
      看着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古怪神奇,萧雾心里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她问道:“你们没有照着这个去做吗?”
      柳家人面露难色,甚至略带愠色。
      “这药方和之前的大夫开的没多大不同啊,会有什么奇迹吗?”
      “上面写的要让人多和他说话啊谈心啊什么的,这谁做得到啊,他那状态可能吗?”
      角落有的人甚至已经开始悄声说道:“所以说大夫郎中都是请男的好,女的什么也做不了。”
      “……”
      云云。
      梁上君挑了挑眉,叶海棠有些疑惑和气愤,而萧雾站在原地环顾一屋子的人,最让她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正是这满屋的漠然。
      这时,吴恪妍说道:“他得的不是什么郁症,这个病我们听都没听过,之前也没有任何一个大夫说他是得的郁症。他就是相思病,叶可芙害的。”
      叶海棠怒问:“这不是告诉你们了这是郁症吗?而且之前不是也有一个大夫下了诊断吗?”
      “你看她药方上有说这是郁症吗?”吴恪妍嗤笑。
      萧雾低头一看,这熟悉的药方上确实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有任何两个字是“郁症”,但这确确实实就是郁症的药方啊!
      转念一想,或许有人陪他聊聊对他的病情总是好的。
      “那既然如此,让海、让夫人进去和令公子谈谈可以吗?”萧雾差点按照习惯叫“海棠姐”了。
      “先前说过了,他突然说不见她了。”吴恪妍冷冷道。
      “你确定他亲口说了?”萧雾道。
      “那不然呢,难道是我们擅自决定了他的想法?”吴恪妍反问。
      大当家对吴恪妍有些放肆的态度似乎是面上禁止而心里默许,他到此时才一团和气、笑容堆砌地出来打圆场。
      “说不定他什么时候又改主意了呢,到时再请欧阳夫人来吧,”大当家的笑在漠然的屋子里显得不太融洽,“几位先在这里好生歇息吧。”

      “我真不太明白我们到这里来做些什么。”回到客房,叶海棠又气恼又不解。
      “现在的状况是,即便海棠姐你见他、陪他说说话,他的病也好不了,”萧雾说道,“不是说没有用,有总好过没有,但是这不是仅仅见一次就能解决的问题,他需要有能理解他的人经年累月地、耐心细致地照顾他,但现在看来,似乎没有这样的人。”
      叶海棠沉思着。
      这样的人,吗……
      她?
      不,她不可能。
      她看了看梁上君,他似乎也在沉思些什么,没仔细听她们说话。
      “柳家这么多人,怎么会一个都没有呢……”
      萧雾回想起柳奕安的那些信件,又说道:“海棠姐你是在程乡遇到柳奕安的吗?”
      “是啊,”叶海棠想了想,答道,“那年他外地求学回来,正好见到了。”
      “你在那之前见过他吗?”
      “我想想啊,其实听是有听过的,不过细细想来,好像确实见是没有真的见过,毕竟在外地读书还要准备科考,基本是不回来的。”
      “所以他是常年一个人在外面,基本没怎么和柳家人在一块。”
      “也是”,叶海棠点头道,“柳家家族这般庞杂,光柳奕安嫡的庶的兄弟姐妹就有二三十人,最亲的人估计也就小时候照顾他的奶娘了,听他说,奶娘在他求学期间因病去世了。”

      第二天,柳家人仍然说柳奕安不想见她,这让三人迷惑了。
      “相思这种东西谁说得准呢,”吴恪妍不耐烦地说道,“人不在身边时思念成疾,人就在身边时反而不想见了,就这么简单呗。”
      更让三人迷惑的是,他们被困住了,困在这围龙屋里。
      萧雾回到客房,不解地说道:“我去问之前那个女医的事情,一个老仆说她就在梅江边的客店住着,似乎是游玩途中碰见柳祖母在寺庙上香,一番了解后顺道来给柳奕安看的病。我想去找她问问,请教下她对这个病的看法,可是大当家却说了一堆其他事情让我再等几天,总之就是不让我出去。”
      叶海棠嗯了一声,之后萧雾说的话她没注意听,心不在焉地点着头。她心里想着,她得找个时间偷偷溜进去那个房间,问问柳奕安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
      梁上君看着屋檐下的天空沉思着,这几天听萧雾说了柳奕安病情后,他隐约觉得事情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柳宅的墙壁一重又一重,但是还好,对他而言不算高。
      有些事情他得到外面去打探一下。

      山坡上错落的树木在土地上的倒影轮转了好几回,天空几度阴霾几度熹微,山路上的行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流言在静谧的阡陌之间你抛我掷,一时嘈杂几分。
      “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叶家那个,回来了!”
      “叶家哪个?”
      “还能是哪个,当然是叶可芙啊!”
      “她?!还敢回来?”
      “你没听柳家人说柳奕安对她念念不忘吗,他那姓吴的大老婆去找她去了,把她偷偷带进柳宅给柳奕安治病。”
      “这不开玩笑呢吗。酒鬼要戒酒瘾,应该吃药啊,哪有可能还用酒啊?就是她回来了也不可能治得好相思病的!”
      “是啊,可是他们请了那么多大夫给他吃那么多药都没治好,这不是才剑走偏锋吗。”
      “这……那最后到底好没好?”
      “哎,这是我三姑告诉我的,我三姑是听我阿公说的,我阿公——”
      “——你就告诉我最后好没好!”
      “当然是没有啊,不但没有还恶化了,一见到叶可芙,柳奕安就好像彻底疯了一样!”
      “天啊,你说柳家何必去请瘟神回来呢。”
      “就是啊,听说现在柳奕安非要跟叶可芙走,不然就寻死呢。”
      “唉,人啊,抓这什么事情不放就是容易走火入魔,一旦入魔了,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可惜柳奕安曾经也是一表人才,程乡难得有这么一个科考能够考出去的人啊。”
      “你说叶可芙也真是,她逃都逃走了,都那么久之前的事情了她别回来管不就完了吗。柳家整个家族升官发财都指望柳奕安了,这么好一个才子,为了她一个女人,前前后后寻死寻了好几次,叶可芙就没想过吗,是她毁了柳奕安啊。”
      “柳奕安都已经为她寻死过一次了,她还不满足啊还要回来让他再为她寻死一次啊?”
      “哼,谁知道,有的人可能就是以此为乐吧。说真的,我看啊,这事最尴尬的还是叶家。因为叶可芙的事,柳叶两家已经老死不相往来了,这回柳家估计得上门打架了。”
      “不是吧,叶家也知道她回来了?”
      “这不废话,自家人丑闻难道不是自家人最敏感吗。消息都传到我们这了,叶家离柳家就几里地,知道得可能比我们还早呢。”
      “哎也对,那你说柳家怎么还不找他们打架去啊?”
      “叶家不想声张啊,家丑不可外扬好吧,所以就和柳家私了了呗。不过这次事情这么严重,我看柳家再忍不了了。”
      “那你觉得他们可能什么时候打?”
      “我哪知道啊,难道你还要我去柳家问问啊?”
      “嘿嘿,他们打的时候告诉我啊,我不去看,我就是回头提醒阿妹别去凑热闹。”
      “好好好,知道啦!”

      “他们是这么说的?”
      坐在房中的大当家褪下平日带的假面,没有堆砌的笑容,只有冰冷的煞容。
      他柳家大当家,是柳奕安及其数十兄弟姊妹的爹,是二当家、三当家以及众多当家的的嫡长兄,是柳家一家之主。
      仆从低头毕恭毕敬地答道:“亲耳听闻,确实如此。”
      大当家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大儿媳,眼神柔和些许,他问道:“你派去散播谣传的人可靠吗?”
      在大当家面前,吴恪妍就像书卷中描述的贤妻良母一般,以一个孝敬父亲的儿媳该有的模样。
      她答道:“都是从小照顾我的丫头,别人可能信不过,她们不可能信不过。再说,谣言这样的事情,传开了之后谁还管它是真是假。”
      大当家点了点头。
      吴家到吴恪妍爹娘那一辈是完全到了绝路了,不把她嫁到大乡绅家里他们没法维持生计。吴恪妍她爹眼光狠,看出了叶家命数已然式微,拼了老命也要把她嫁进柳家,嫁给柳奕安。
      还行,这个大儿媳没让他失望。三年前,柳奕安竟胆敢在除夕祭祖时大闹中堂,弄得程乡人尽皆知,就是吴恪妍出的主意,化解那时柳家之危。既然那次奏效了,这次他就放心了。
      唯一的阻碍,是这个突如其来的欧阳徒。
      欧阳徒他不知道,但欧阳知府,他又怎会不知?
      “爹,”吴恪妍四下瞧了瞧,压低声音对大当家说,“欧阳徒那个人,我在去找叶可芙时见过,他们都住那破陋屋里。”
      “但你没法确定,是吗?”
      “是,我不确定那个自称叫欧阳徒的,他可能只是来那个地方找叶可芙。至于他到底是什么人,我已经差人去打听了。”
      “很好。”
      大当家再次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来干什么?”
      柳奕安惊惶地看着翻开支摘窗爬进来的叶海棠,他冲上去抓住她的肩膀想把她塞回窗户里。
      “嘘——”叶海棠比了个手势,叫他小声,“我偷偷溜进来的。”
      “走了为什么还回来?”柳奕安凝视着叶可芙的双眼,嘴角颤抖着。
      “他们告诉你我回来了吗?”叶海棠担忧地看着柳奕安。
      “没说,”柳奕安冷笑,“但是猜也猜得到,三年前的伎俩再用一次呗。”
      叶海棠有点懵。
      什么三年前的伎俩?
      三年前,不就是她因为害柳叶两家倒霉运而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最终不得不落荒而逃,异地为家的时候吗?
      “什么伎俩?”
      柳奕安怔了怔,他忽然不知道该对阿芙说什么。
      她盯着他闪躲的眼睛,又问道:“三年前、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吴恪妍的仆从通过柳家在衙门当差的亲戚得以走个便门,去一张张地翻看通缉令画像。
      此时,他回到了柳宅,从袖子里拿出摹写的画像,给吴恪妍看。
      “七年前的通缉令,一直没抓着,县令觉得反正不可能是程乡的事情了,通缉令就给塞档案室了。”仆从说道。
      “七年前,难怪,就算看过通缉令也不可能记到现在,”吴恪妍得意地抿着嘴笑道,“幸好让你去翻旧档,不然真不知道欧阳徒原来真的是欧阳徒,只可惜他已经不是欧阳知府的人了。”
      “这下,夫人的计划万无一失了。”仆从附和道。
      吴恪妍冷冷看了他一眼:“不是我的计划,是柳家的计划。”
      “是,小的说错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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