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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为什么挥刀 ...


  •   成人有二百零六块骨头,儿童的骨头数量更多。
      人有七百二十处穴位,致晕穴十一处,致命穴三十六处。
      人有五脏六腑。五脏者,肝、心、脾、肺、肾。六腑者,胃、大肠、小肠、三焦、膀胱、胆。
      人有十二经络,有奇经八脉。经络纵横运行,内外衔接,如环无端,运输着身体里的能量。
      ……
      外治术重技艺,内治则重理论,世之郎中一直这么以为,把外治当做雕虫小技嗤之以鼻,但是很显然外治术同样要研究理论,且对医者的心理素质要求更高,落月山庄静音阁中能够胜任外治的人屈指可数。
      要学得救人之法,必须先弄懂人是如何生老病死的。学会了其中原理,才能知道怎么救人。
      也就是说,要学会怎么生,就要先学会怎么死。这是萧雾学医这么多年来最大也是埋藏得最深的恐惧。
      “你要记住,作为医者,你必须时刻保持清醒,”于商音的声音似乎从一个很遥远的空间传来,“即便你知道怎么置人于死地,即便有那么一丝的念头闪过,你都不可以去尝试。”

      刀锋划开皮肤,露出白色的脂,血液在往外冒,一点点渗出。手指用力,刀锋下切,脂下面的肉也被切开,屋内寂静的好像可以听见脂和肉被一层层切开的声音。
      有规律地颤动着的器官,粉红色的绒毛,血丝遍布。她握着刀的手经常是免不了沾上溢出来的血液。
      “心不能乱。”
      画面迅速暗淡,闪回到那个雨夜,面前的人是于之昭。
      他力气太大,是她的好几倍,他速度好快,她有点疲于应对。用武功硬碰硬,她不是他的对手。
      电光一闪,他眨了下眼,手在空中停顿了一刹那——她知道那几个穴位,仿佛透过衣服她可以看见穴位在哪一样,她知道那几处关节,她知道经络的分布,她知道有个方法可以让他此生再没法用那只手。
      但她没有做。她让这个良机流逝。
      很显然她做不到。
      厨房里,陆元瘫在一旁,一边喝酒一边看旁边那两人。
      “阿元,你要么出去,要么就别像一滩烂泥一样。”
      谷石藤难得一见的严厉。
      陆元不爽地“嘁”了一声,胡乱伸展四肢,从地上连爬带走的出去了。
      谷石藤单手把母鸡按在台上,侧身把位子让给萧雾。她握着刀,却迟迟没动手。
      萧雾又看了他两眼,他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有那么难吗?”
      低沉的声音在萧雾耳边响起。
      谷石藤的嘴巴就在萧雾耳朵旁边,他可能没意识到他的音量实际上有多大。
      萧雾不敢一直看他的眼睛,忙低下头。她摇了摇头,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左手慢慢搭到母鸡身上,羽毛的触感从指间传来。刀尖对准了鸡喉。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谷石藤似乎很不耐烦。
      是啊,没什么好犹豫的,反正晚上也要拿来吃。给人做手术时都做得到,现在没道理下不了手。难得破费买一只鸡,晚上有肉吃,大家都很高兴。不过为什么让她来杀鸡,以前不都是阿叔吗……不,别想这个了,应该想,我是为了吃饭为了吃饭为了吃饭……
      下手那一刻其实没什么心理负担,只是下刀前一直有堵无形的屏障。

      “你在干什么啊?!”
      一声怒吼把萧雾叫回了现实。
      陆元看起来恢复了几分清醒,但面带愠色。
      “果然你只会添乱。”
      陆元背对她,在她身侧和这群三脚猫功夫但顽强的大汉死磕。他背上好像多了几道伤,手臂上腿上也是。等下,陆元什么时候背对着自己了,他明明一直像一股龙卷风不断狂扫的。
      是了,是为了保护她,陆元才和她一起被逼到了墙角。
      一直一个人横冲直撞的魔头书生,也有只守不攻的时候。
      所以他才说她只会添乱吗。
      客店里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青蛟帮的人,有的在呻吟,像虫子一样蠕动着,有的已经一命呜呼。但是他们人多势众,许多人待在中央虎视眈眈,真的与陆元对战的有七个人,他们轮番进攻。如果这七个人倒下,后面还有许许多多的人接着扑上来。那个姓任的,似乎是他们老大,他就坐在中央的桌子上,自上而下的瞥眼瞧着客店里的混战,一脸志得意满的样子,好像觉得他们这两个小角色很快就会被搞掂。
      这七个人久攻不下,但慢慢摸出了门道。五个人抢住局面,两个人伺机偷袭。陆元两只手乒铃乓啷的与四面八方袭来的武器对打,眼前晃过一张又一张模糊的脸,闪过一把又一把刀,一脚踹开的人马上又会爬起来,打飞的刀很快又会被捡起来,没完没了。
      以往他是凭借舍弃防守杀出一条血路,可这次他一刻都不能放弃防守,只好一点点陷入劣势,无法自拔。
      是她把他从鬼门关救回来,他还能怎么办。
      但是再这样下去,这条命就白救了。
      “杂七杂八的给我之后再想,解决了当下再说——”
      话音未落,陆元腿上传来一阵剧痛,膝盖不受控地一下弯了下去,重重地砸在石头地板上。头上,高高举起的长刀眼看就要劈下来——
      锵!
      长刀停在他眼睫毛前一寸,刀锋抖动着,甚至听见金属剧烈摩擦的声音。
      陆元说的没错,现在不是优柔寡断的时候。
      双刀交叉夹住了长刀,但那不是他的双刀,而是一把更细,也更轻的。
      是萧雾,她替他挡住了这一击。
      陆元迅速反应过来,使上全身的力量往那人腹部撞去,把他撞出了十几尺外。长刀脱手飞上空中做了几个翻转,人影一闪,空中飞腾的长刀不见了。
      持刀待命的人群中忽然落下一个人,长刀旋转,离她最近的一圈人在血光中向后扑倒,刀锋刮破布料和血肉的声音伴着长刀破空之声冲上屋顶,比客店另一头短兵相接的金属撞击声更为突出。
      人群间空出的圆形空地上,她将长刀举过头顶挥舞,身体转动,衣摆和腰带跟着飘起来,乌发飞扬,透过乌丝隐约间可以看到掩映下她清隽面容和冷然凌厉的眼神。陆元看着她,不禁怔了一下。长刀呼啸而过,带起的风声越发响亮,霎时间,飞刀出手,直指桌子上那人的眉心。
      姓任的大惊,摔倒在手下身上,慌慌张张爬起来想要逃走。那柄长刀细且薄,直直插入墙中,拦住他的去路。他连忙猫下腰想要窜出去。
      不过陆元不会放他走。灭青蛟帮的任务中,最主要的就是他。
      陆元忽然间忍不住想笑。没了后顾之忧,他可以放开来尽情伸展自己的四肢。但他下意识地看了眼萧雾,不知怎么的就忍住没笑。
      萧雾和陆元,从某种角度来讲开始协调了起来,一个只知道攻的开始收束,一个只知道守的开始进攻。
      天上的云还没有散尽,客店里已经一片狼藉。
      姓任的死了,死在陆元刀下,估计直到死时他还没明白他为什么会死。
      青蛟帮在这一带凭借武力暴戾恣睢,地方小,官府管不了,更不愿意管,小老百姓更是无能为力。天高皇帝远,无处伸张、无处诉苦的人们只好另辟蹊径。不知哪位好心的有钱人,亦或是人们一起凑钱,偷偷的把委托信交给了无灯巷。
      不过这并不会给无灯巷带来什么好名声。替人除害居然还要收钱,这算哪门子英雄伟绩。不过师出有名,至少心中无愧。他们懒得做伪君子,便做真小人。

      返程。
      “喂。”
      “嗯?”
      “……”
      “怎么了?”
      “你之前没杀过人吗?”
      “没。”
      “可你不是逃过了阳乌卫的追捕吗,你当真——”
      “静音阁的人对斜榻山的熟悉程度比阳乌卫高,我只是知道一条捷径罢了,其实并没有怎么被追。被他们发现是逃到镇里之后的事情了。”
      陆元一时语塞,只好点点头。
      “那……刚刚你、怎么冲破心里那道障碍的?”
      萧雾有些讶异,茫然的看着陆元。这个“魔头书生”他……
      “原来你也会有心理障碍的吗——”
      “我是魔头书生,不是魔头。”
      “……”
      “干嘛?”
      “没什么,只是惊讶你说话居然超过了五个字。”
      废话,平时他都在喝酒哪有空说话。
      “……”
      陆元见没了下文,便转头看她,只见萧雾望着远处的群山和逐渐暗沉的暮色,露出如青杏般酸涩的笑容,不知所思为何。
      过了一会,她说:“其实我也没冲破障碍吧,处处都留了一手,反正我搞不定的你也会搞定。”
      陆元嘴角抽搐了一下。原来是通过把责任全部推给他吗。
      其实萧雾只是在长刀落下的那一瞬间无法见死不救,无法再无动于衷。那一刻,本能的猛虎终于撞开了观念的笼子,从束缚中踏出。如今她还是有些后怕,只是想到除了不能动手的理由外,还有很多必须动手的事情,就稍微没那么沉重。
      比如接这份任务只是为了吃口饭。
      比如再不动手她会害了陆元。
      比如遇到真凶时,又错失良机。

      谷石藤蹲在地上,前胸贴着大腿,衣服邋遢的拖在地上,弄得满是尘土。他逗弄着一只流浪狗,但是流浪狗好像特别不喜欢他,狂吠不止。他玩了一会觉得没意思,但过了一会又想去跟它套近乎,可是流浪狗又是对他狂吠不止,他讨了个没趣。可越是碰钉子,他就越不服,越要跟它套近乎,流浪狗就越对他龇牙咧嘴,他又讨了个没趣,然后如此循环往复……
      梁上君站在一旁讥讽,谷石藤白了他一眼。
      “什么事啊?”谷石藤问他。
      梁上君反问:“你就不想知道陆元和萧雾这次任务中发生了什么?”
      “随便,说来听听。”
      “嘿嘿……”
      梁上君便把从萧雾和陆元那里听来的添油加醋了几千字后神采飞扬、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遍。
      谷石藤听完后,只是简短且嫌弃地反问:“啊?”
      “怎么啦,我讲的有什么不清楚的吗。”
      “我还是直接问他们快一点。”
      “切,亏我好心来告诉你。”
      谷石藤没接话,专心致志地在与流浪狗建立友谊的道路上奋斗着。
      梁上君没有立刻走开,只是与这小院子一起沉默着。半晌,他长吁一口气,笑道:“不过感觉好像各种角度来说这两人都变了。”
      “变得怎么啦?”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啊,就是那种……那种感觉嘛……有种成熟了一点或者说是有所成长的感觉吧。”
      流浪狗这回是真的叫得狠了,但谷石藤嘴角微扬,不再捉弄它,任它跑到巷子里一溜烟没了踪影。
      他站起来伸展酸麻的双腿,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伸个懒腰打个哈欠,抬望眼,夜色深沉,既无群星也无明月。乌云薄似纱,像一层帘幕挡住了夜空中本应有的柔光。
      “啊啊啊啊啊——好不爽啊。感觉我做了一件很过分的事情。”
      梁上君被谷石藤这突如其来的撒泼给吓了一跳。
      “喂,你没生病吧。虽然是有点过分,不过看结果好像还不是太差。”
      “真的没有很过分?”
      “不——会——大概吧……总之陆元看上去不再像是非得把自己灌醉才能使自己不发疯,萧雾也不再是一脸忧郁自闭好像报仇之事至关重要她却无能为力的样子……”
      谷石藤愣了愣,然后突然两眼放光,一把勾住梁上君的脖子,说:“哎呀你啊,刚刚你说的那句话是你今天说的最不废话的话了。”
      “我去,你滚开,我话痨的毛病还不是你带出来的。”他一拳打在谷石藤肚子上,弄得谷石藤捂着肚子直喊疼。
      梁上君撇下一句“别给我装可怜啊”走进屋里,剩下谷石藤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院子里。他仍捂着胸腹之前的位置,那一拳打得他毒镖残留处又隐隐作痛。
      可梁上君并不知情,他只能一个人把这疼痛忍过去。

      又是黑夜,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时间停滞的感觉了。
      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此时双手环抱,斜倚在墙边。
      “你还是第一个进入这里的外围。”
      “没办法,你的任务太特殊了。”
      “怎么样了?”
      细辛耸肩吐舌,说:“被狠狠地拒绝了,还说什么‘想都不要想’。”
      “是吗,我不得不好奇他为什么就这么讨厌水幕了。明明大家都很喜欢的,就像你这样,你说是吗,细辛?”万谬欢抹了红唇,长发帘幕般柔顺地垂下,在地板上铺开。
      “是啊,”细辛右腿跪下,恭敬地向她叩首,“十七无间什么的都无所谓,我只是忠于水幕而已。”

      黑木白帷,白墙黑瓦,奎宁堂的一切都只有黑白两种颜色。
      坐在主座上的灰发长髯者,正是堂主斐列。
      “堂主,血玉璧的下落既已获悉,那为何不直接派人去抢?”
      “慢着,不必着急,”老者缓缓捋着长髯,“贸然出击,我们占劣势。等他们离开巷子,我们再伺机而动。”
      “堂主英明。”众人齐声说道。
      “不过,还真没想道多年没有消息的大盗欧阳会藏身在那里。”
      此话一出,满堂的人哄然大笑,幸灾乐祸之意满溢而出。
      “行了,适可而止,”斐列微笑道,“立即派人出去,等到他们最毫无防备时下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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