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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遇袭 ...


  •   天色阴沉,云层聚集,熏风缓缓浮动,像粘稠的液体。闷热。
      山道,道路两旁杂草丛生,草长齐腰,密密丛丛。
      一辆马车自远处行来,踩着不那么清脆的马蹄声。马车颠簸,车轮磕碰着石头,发出难听的碰撞声。
      车里坐着两个人,躺着一个人。坐着的是梁上君和叶海棠,两人相互依偎。
      躺着的那人是谷石藤,他一个人占了两个人的位置,左手搭在眼上,给自己制造一片能让自己入睡的黑暗。
      马车角落,七散八落地摆着刀剑,血迹未干。
      马车顶上还有一人,她蜷缩着身子,已然睡了一路了。
      一天两夜的打斗,谁都熬不过吧。颠簸的马车像舒服的摇篮,能睡觉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们四人只是去执行一项日常委托而已,无灯巷的“日常任务”。
      老人已然习惯,新人却还需要时间去接受。
      萧雾睁开双眼,她已经醒了,只是四肢酸软,无力起身。
      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还记得他们抢到了一辆马车,她还记得盗马车之前的战斗,她还记得他们接收委托后出门赶路,她还记得刀光闪烁的瞬间局势白垩化。
      她只是不记得刚刚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她好像还记得,她这次真的杀了一个人。之前和陆元剿灭青蛟帮时,她迫于形势不得不挥刀砍伤或刺伤敌人,使他们无力反击,这次她也是如此。
      可是这次她误伤了一个无辜的人。
      四面都是敌人,她无暇顾及。等回过神来时,他早已断气。
      坏人她都手下留情了,偏偏没放过好人。
      刚刚累得一爬上车顶倒头就睡,在那段熟睡而无意识的状态中,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一点记忆都没有……
      死亡到底是什么呢?

      没有人牵马缰,马走累了,停在梧桐树下吃草。车里的人还在休息,他们早已像灌满了铅的棍子一样沉沉地躺着,哪怕天打雷劈都不想再动了。
      是谁的目光一闪而过——
      草丛间霎时窜出十余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持剑匪徒,玄铁青光,杀气逼人。
      马缰被砍断,马受惊狂奔,一匹马车现在只剩下一辆木车。
      “奎宁堂在此,大盗欧阳,交出血玉璧,我们饶你不死!”
      马车内没有动静。
      再喊,还是没人回应。
      视线所限,他们注意不到马车顶上。
      “直接杀到车厢里面去。”
      “是!”
      三名奎宁堂部下分别从车厢入口和两侧窗口进攻。
      长剑刺入,车内还毫无防备,人必死无疑。
      “啊啊啊——”
      三声惨叫让本来觉得势在必得的斐列一愣,又一惊,然后一眯眼。
      从左侧窗口进攻的人,脖子中刀而亡。
      从右侧窗口进攻的人,眉心中飞镖而亡。
      从车厢入口进攻的人,两眼中毒针而亡。
      声嘶力竭,惨叫声中三人倒地。车内仍是静悄悄的,无声无息。
      “放箭。”
      奎宁堂的人拿出了弓箭,箭的尖端点着火,哪怕伤不到人也可以烧着木车,把里面的人熏出来。
      嗖嗖嗖——
      箭雨。
      几十支燃着火光的箭与细密雨水组成了一张无情的网,好像要把马车网住。箭尖涂了油,火淋了雨也不灭。木车很快被点燃了,逐渐被大火吞噬。
      火舌已经探进车厢内部,车内的人还没出来。
      “奉劝各位不要挣扎了,”斐列笑道,“一辆小小的马车保护不了你们多长时间。只要交出血玉璧,你们就可以走了。”
      烈焰缠身的马车仍然不语,像在阴冷地嘲笑这群对着它狂吠的流浪犬。
      为什么还不动?
      “全部一起上!”

      明明知道有的错不能犯,人还是会不死心地再犯一次。
      马车内的人就是在等奎宁堂所有人一起上。
      就好像溪流在冲刷之时遇到了岩石而分叉一样,奎宁堂的人流不停地往雨中燃火的木车扑上去,可是在接近的那一瞬间又倒地而亡,在木车的三个方位上堆筑成人山。
      他们都太过于专注木车的左右前三个方向,没发现有人从木车后方悄悄绕道,意欲先擒贼王。
      双刀交叉直逼斐列咽喉。
      萧雾站在斐列身后,以双刀相逼:“谁派你们来的?”
      斐列冷笑:“小孩子就不要学大人讲话了。”
      萧雾没理他,这是谷石藤教她的例行拷问,刀锋划破斐列皱纹纵横的脖子的皮肤,血液渗出,她回以冷笑:“血玉璧是什么?”
      “小姑娘,别跟我装傻。”
      “不过是血玉璧而已,却派这么多人来抢,只怕你们的目的其实不这么简单吧?”
      “小生意人,只图钱财,不害人命。”
      萧雾怒目而视,尽管老头看不见她的表情。她两手一握,刀锋陷得更深了,这个老头却依旧神态跋扈。
      “先伏击后放火,能用的都用上了,还说你们不害人命。”
      “无灯巷的传闻,江湖上还是秘密地流传了很多的。现在看来,这么点准备果然还是少了啊。”
      却看木车,人流快冲完了,还是灭不掉这团火。
      “牺牲这么多人,换一枚血玉璧,值多少?”
      “七万两。”
      真是天文数字。
      山道尽头,黑压压的一片袭来,都是全副武装的奎宁堂部下——他们是后援,刚刚打倒的不过是先行部队罢了。
      箭雨漫天袭来,萧雾不得不用刀护身,斐列趁机逃脱。人虽老,可是斐列欲望与计谋从不衰退,他迅速退到部下身后,让部下替自己战斗,保全自己的人身安全。
      后续赶到的奎宁堂部下带着面巾,将数十枚毒烟雾弹扔进木车里。如果火都不能把他们逼出来的话,这点毒烟只怕还不够。刀光闪烁,数十把刀被横掌送出,直直地插入木车。大雨中,身插刀片、浑身烈火的木车,如同一个正在被烧死的、带着枷锁的囚犯。
      怎么会……萧雾看得触目惊心。大家本来都已经够累了,是以方才他们选择用最节省体力的方式与奎宁堂对决。岂料奎宁堂人数众多,本来就已经体力耗尽的他们难以招架。那刀刃实实在在地插入木车,谷石藤、海棠姐、梁上君他们能躲得过去吗?
      “你们已被奎宁堂重重包围,插翅难逃,”斐列笑道,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露出难以忍抑的得意和狡猾,“还是尽早交出血玉璧吧。”
      身边有个人忽然问斐列:“可是为什么这么肯定血玉璧就是他们偷的啊?”
      斐列看都不看此人,呵斥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啊……可是啊,说话才是最温柔的方式呢,难道你一定要刀剑伺候吗,刀剑不长眼的喔。”
      斐列大怒,奎宁堂里怎么会有人这么无礼,他转头一看,梁上君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二——不可能,”斐列不自觉地踉跄后退,随即隐去面上的愕然,命令部下立马拿下梁上君,“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二?奎宁堂那老头刚刚说的“二”是什么?
      混战中,萧雾试图探听更多的信息。她大概从老头的话中推出,血玉璧是一件价值连城的东西,并且近日被盗,江湖传言是大盗欧阳或是无灯巷的人偷的,奎宁堂觊觎七万两而前来夺宝。至于那个“二”,应该是“啊”吧,听岔了。
      梁上君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包围圈外,这让萧雾有点意外,他们不是一直待在木车里吗,什么时候逃出来的?
      思索之间,萧雾分了神,没注意敌人的进攻,回过神来时,只感觉背后一股寒意袭来。
      “战斗的时候胡思乱想是大忌。”
      嘭——
      谷石藤一脚把偷袭者蹬出了百余尺外。
      他也逃出来了?等等,那——
      “海棠姐呢?”
      “话痨带她到山下了。”
      萧雾和谷石藤背靠背,处于包围圈中心,敌人一个接一个地攻上来,他们就一个接一个地击退。
      萧雾双刀交错配合有致,击退一轮后,利用下一轮进攻开始前的刹那空隙,问道:“这一上一下起码半个时辰啊?”
      谷石藤却嘴角扬起,摇了摇头。
      “话痨的速度,一刻钟就够了。”
      回旋踢、双飞脚,连蹬带踹——梁上君更喜欢用腿上功夫,双手总是背在身后。有刀横抄过来,他迅速蹲下,以左脚掌为轴心,右腿伸直像画圆一般扫过去,数人被扫的双脚离地、应声摔倒。被击倒的人身体都还没落到地上,他就已经跳了起来,轻松自如。
      背在身后的双手是为了发暗器而准备,当他双手像鸟翼一般张开时,暗影倏动,飞镖破空,准确地插入敌人眉心。
      “一刻钟?”萧雾击退下一轮进攻后,再次和谷石藤背靠背,“刚刚在木车里和奎宁堂缠斗他无暇分身,哪来的一刻钟?”
      “你居然这都看不出来,”谷石藤假装叹气,“刚刚木车里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
      怎么会?一开始,梁上君和叶海棠就已经逃出木车了吗?
      她击退了一轮又一轮,奎宁堂此时有些望而却步,犹豫着不知何时下手,忽然有人一声呵斥,不死心地杀了过来。无法,萧雾只好回击。
      战斗的时候不要说话,不然咬到舌头。
      她内心暗自佩服,谷石藤一个人同时对付三个方向袭来的敌人,为梁上君和海棠姐争取时间,为了不露出马脚还同时使用三种武器,以免梁上君和海棠姐已逃脱之事暴露,否则奎宁堂改变方向去追梁上君他们的话,逃跑就没有意义了。
      眼神飘过那仍然烧着熊熊大火的木车,它在逐渐坍塌。
      她实在难以想象,燃火的木车内高温难耐,车顶应该烟雾呛人,使人逐渐昏迷,谷石藤却能在这样的环境下应付自如。攻击木车的人将近五十多,而打倒他们的只有谷石藤一人。

      “阿叔,”陆元叫道,“睡着了吗?阿叔!”
      阿叔靠着墙睡着了,胸膛一起一伏,呼吸均匀。
      雨从天井中漏下来,好似一张水丝织成的帘幕。
      阿叔睡着了的话,谁来做饭呢。
      等等,其他人都不在,那么多喝几坛酒也没关系吧。
      叮——
      玉器碰撞而鸣。
      陆元寻声回头。
      只见阿叔脖子上带着的玉佩从衣服中露出来。
      陆元慢慢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害怕吵醒阿叔。
      就差一点,就快碰到了——
      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陆元的手腕,制止了他。
      “你娘是这么教你的吗?”阿叔闭着眼睛说道。
      “别提我娘。”
      阿叔叹了口气,双手撑着膝盖站起来:“我去做饭。”
      “你一直都醒着的吗?”陆元问他。
      “不啊,刚刚醒。感觉有人伸手靠近,我就醒了。”
      阿叔从他身侧经过,他却仍停驻在原地……这么可怕的反应能力吗。

      谷石藤很少动手,怕牵动了旧伤,又得犯疼。
      不得不出手时,他则沿袭了以前的做法,让人看不到他出手的瞬间。基本没人能够清楚看见他是什么时候挥刀的,只知道自己中刀了。当人以为他此刻毫无防备时,才是他防备地最全面的时候,任何一个方向的攻击都会被格挡,反之,他的攻击却不知从何方袭来。
      若三人都放开手大战一场,奎宁堂应该不是对手。
      无奈他们已经累了,没办法再疲劳作战。
      鏖战许久,疲累的三人逐渐占下风。
      奎宁堂中能站着的人少了大半,但是剩下的人仍然包围了他们三人。
      “大盗欧阳,你只要老老实实交出血玉璧不就完了吗。”
      梁上君冷笑:“到底谁告诉你血玉璧是我偷的啊。”
      “你还狡辩?”
      “哎——不是我狡辩啊,说真的我突然想起来有一个人真的有可能偷了血玉璧。”
      “是谁?”
      “十七里外欧阳府的三公子,欧阳復。”
      萧雾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她转头看梁上君,他还是那样一脸玩世不恭的笑容。
      斐列扯了扯嘴角,“哼!他那里怎么可能会有血玉璧。”
      “你得试试,对不对?你那么想要血玉璧,我告诉你一个血玉璧可能在的地方,你又不愿意去,你说,你真的想要血玉璧吗?”
      大盗欧阳——欧阳府三公子——梁上君——萧雾思索着这三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而且我告诉你一个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你听好啊——”
      “是什么?”
      “——其实呢,那位欧阳府三公子才是‘大盗欧阳’。”
      “不可能!官府一直抓捕的人是你,即便你改名换姓也改变不了事实。”
      “那信不信由你。”梁上君耸耸肩,好像还翻了一个白眼。
      咻咻咻——
      三枚烟雾弹抛入人群中,浓烟四起,挡住了人们的视线。
      斐列大叫不好:“他们要逃了,快追!”
      可是浓烟茫茫,怎么追?等烟雾散尽后,梁上君他们已经不见踪影了。

      几刻钟前,树林丛中。
      奎宁堂的人在这山道两旁已经恭候多时了。
      他们的衣服皆为黑白两色组成,身披干草斗笠与蓑衣,藏匿于草丛间。
      他们这几日一直盯着无灯巷,一路跟踪,直到现在,终于等到了无灯巷之人最疲乏松懈的时刻。
      堂主斐列做了个手势,一道指令随即在奎宁堂人中传达开来——一旦马车靠近路边的梧桐大树,即刻行动!
      另一边,马车里。
      “有人伏击。”谷石藤说。
      “你还没睡啊。”叶海棠有些讶异,平时他应该睡得死死的,怎么都叫不醒才对。
      “不是吧,又要来一战?多少人?”梁上君抱怨道。
      “五十多人,可能不止,远处还有很多。”
      梁上君叹气:“我一直觉得很玄乎,你都是怎么听出来旁边的人的气息的?”
      “话痨,你送青蛇先走。”
      “那你呢?你要当孤身英雄?”梁上君难得正色一回。
      “开玩笑,哪有那么便宜的事,等下还得靠你回来救场。”
      “小雾呢,”叶海棠担心地问道,“她留下吗?”
      “哎呀海棠你就不用管这么多了,她又不像你一点武功都不会!你别让我们担心就好,走啦走啦!”
      门帘扬起,梁上君背起叶海棠便往山下飞奔。他将叶海棠放在一块巨石上。足尖点地,再度跃上山道。
      在山下的岩石上坐了久,叶海棠都不见梁上君他们下来与自己汇合。
      雨下大了,她便到岩石下躲雨。
      干涸的井因雨水而填满,可还是不见那人归来。
      她不会武功,毒针已耗尽,只剩……很久前放进口袋里没拿出来,连她都忘了的一枚烟雾弹。
      叶海棠提起衣裳往山上跑去。

      雨停了。夜晚降临,蛙声遍野。
      篝火生起来了,逐渐驱走衣服里的水分。
      听了萧雾的推测后,谷石藤对梁上君说:“写封信问问去。”
      “问谁?白鹤?”
      “嗯,毕竟我们认识的人中,属他消息最灵通。”
      白鹤,好像是梁上君师父。想来是个轻功卓然、长于暗器的白发老者。
      “行吧……明天找间客店,讨来纸笔再写。”
      “我有点好奇梁上君师父是什么样的人呢。”叶海棠一脸坏笑地看着梁上君。
      “喂你突然那样笑干什么?”
      “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谁教得了你啊。”
      梁上君哼了一声,朝另一边转了转身子,不去理她。
      雨后的晚风十分凉快,空气中夹杂着冰凉的水汽和野草的味道。他们和衣而睡,没干透的衣服弄得萧雾很不舒服,一直睡不着。无法,便抬头凝视夜空吧。每到如此的夜晚,就不免想起很多事情。
      加入无灯巷后,时间过得很快,不似落月山庄般,每日重复着采药、制药、疗伤等等固定不变的事情,时间好像是凝固的。
      阁主、于之昭、含英楼、水幕,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怎么了?”
      谷石藤不知什么时候坐起来,正透过篝火看着自己。
      “我在想,我跟水幕到底有什么关系。”
      他低下头去,双手十指相握撑在膝盖上,两只拇指快速地交叉画圈。
      夜晚很安静,安静得可以听见火焰燃烧时火星迸出的滋啦滋啦的声音,安静得可以听见晚饭缓缓吹拂的声音,安静得可以听见篝火对面谷石藤愈加深沉的呼吸声。
      “回到无灯巷后,我找个时间跟你说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遇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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