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亓陀梦境重生尝七苦 ...
-
俶尔天地俱动,风云变幻,梦境中情景剧变,两人也都随之消失。
梦境中场景转而化为人间江南。长街繁盛,万人空巷,一红衣少年纵马长街,只见那少年郎面容俊秀清冷,肤似凝玉,如雕如琢,丝毫不染红衣的妖媚之气,实乃少年恣意,好不潇洒。
一古朴阁楼外赌局人声鼎沸,下注喊声甚至盖住了长街商贩的叫卖,只听有人高声叫喊招待着:“来来来,下注了啊!场上剩下的还有万毒山灵衡先生、江左末韫公子。最后一刻钟了啊!”
“快看,梅衣公子来了,我押梅衣公子!!”人群中有人远远看见长街尽头那红衣身影,便高喊着跑来,众人争抢,生怕不能将钱押入梅衣公子盘中。
这但凡了解品香会的,就没人不知道梅衣公子。他师从灵衡先生,但早在十六岁香艺就反超师父,以云萦之香名绝江南,蝉联三年品香会魁首。江南众人还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愿为梅衣云萦死,不为胭脂色味活。
与阁外烟火气息不同,阁楼中倒是雅静不少,伴着琴音,妙香绕阁。
只见阁中一道者臂挽拂尘,悠悠道来:“灵衡先生之香实乃雅品,清心淡雅,恰到好处。不及则功效难求,太过则性味反失。而这末韫公子香自悠远处,引人入桃源,有出世之道骨。实在是难分伯仲。”
这正坐雅座的相国府二公子实在厌烦这些香客的品鉴,冷笑一声,言语中满是戏谑:“这有什么难分伯仲的?此类凡品,我京城数不胜数,看来江南制香人也不过如此。”
“你。”众制香者愤起,但却仍是畏惧权贵,都是话到嘴边却不敢再去说什么。毕竟这相国府的二公子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谁又敢惹着他?
“你们都坐下。”知府大人见势,赶忙呵斥众人,转身便笑脸相迎,“大人,江南自不能与京城相比,还请大人海涵。”
相国二公子冷眼看着迎上来的知府,威胁道:“我奉皇命来江南寻天下第一制香人。这若是寻不到,难道是本公子有负圣命吗?到那时,怕你有九条命也赔不起!”
夏知府听到圣命赶忙下跪行礼,赶忙回道:“下官惶恐,江南确实还有一位制香人,他定然符合大人的要求。”
“那这人呢?”那相国二公子就像斥责家中没有眼力见的仆役般呵责着这一州知府,恨不得下一步就去叫他领板子。
“下官这就去找。”夏知府似变脸谱般转身命令侍从,“还不快去找!”
临到阁外,梅衣刚跃身下马,一青衣小儿便小跑着凑过来:“师父,你怎么来了?”
“芷钰,你不是应该在书房抄诗经吗?怎么又偷偷溜出来了。”梅衣公子一脸嗔怪地看着芷钰。不过他怎么会不知道他偷偷溜出来玩,不过是假意斥责一番罢了。芷钰虽然不敢直视师父,但还是一路跟着他。
“梅衣公子,知府有请。”知府近卫将将出了阁楼就看见这一身红衣的‘救世主’,心中委实欢愉,一时热情地不像是知府近卫。梅衣懵在原地,心想着:不过是迟了一个时辰,这接待礼仪就变这样了?
这几位近卫见梅衣还茫然呆在原地,许是嫌弃他行动迟缓,两名性子急的干脆直接将梅衣架起搀进阁中,梅衣忙道:“诶诶诶,本公子有腿,不用搀!”
正式入阁前这两名近卫还是将梅衣放下了,梅衣恶狠狠地瞪了他们几眼,整了整衣冠才入阁行礼,道:“草民见过知府大人,不知大人召我来所为何事?”
“你就是梅衣?听说你制的云萦被誉为‘天下第一香’,本公子今天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还没等知府回应,相国府二公子便单刀直入,直奔主题了。
梅衣看了一眼堂上那人后便忙忙将头埋得更低,致歉道:“真是不巧,草民今日带了其他的香来,并未将云萦带来。”虽嘴上还是毕恭毕敬,但心里还是嘀咕着:今天出门忘了看黄历,真是命犯华盖!
“我听闻,公子腰间玉,玉中云萦香。既然公子不愿献宝,我便自取了。”相国府公子示意侍卫直接取下梅衣腰间的玉佩,还没等近身,梅衣公子起身护住芷钰,拔剑出鞘,准备一决高下,夏知府赶忙制止,大喊道:“大胆,这可是圣上亲旨,还不快献上云萦。”
无奈,王土之上,由不得他违抗。
“此香还算是名不虚传,好,就他了。”这相国公子终于是满意了,夏知府也总算是送走了这尊大佛,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便起身亲自将云萦送回梅衣手上。
“还请公子做好入京准备,月后便启程。”事情已没了转机,梅衣公子虽不情不愿,但也只能应允。
待到身旁众侍卫散去,梅衣按师门规矩去拜见了灵衡先生,虽拜得有气无力,但礼节还是要顾的:“弟子梅衣见过师父。”
“衣儿担此重任,断不能辱没万毒山门楣。早做准备吧。”梅衣早料到师父又是念起来没完的一顿唠叨,不过耳旁风吹吹罢了。
品香会散,此事也终于落下帷幕。只是当天傍晚,灵衡先生不请自来。
灵衡先生接过梅衣奉来的茶,掀青玉瓷盖撇了撇茶末缓缓说道:“衣儿,你可知我为何将你带来江南?又让你以男子身份示人?”
梅衣瞳孔微震,极力克制好奇与急切地闷声道:“弟子不知,或许与父亲有关。”这些年,梅衣只知师父在自己双亲含冤而亡后带她离开,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入官场为父亲平反,但总是想不起最后在京城的那段时光。
灵衡先生从衣襟里取出一封信递给梅衣,颔首说道:“的确是和大人有关,你是大人的幺女,更是大人最为倚重的孩子,只有你才能帮大人洗刷冤屈。”
“父亲是被太子党的奸人陷害的,和他们里应外合的竟是二夫人?”梅衣打开信笺,大略读过一遍,指尖恨不得将那封信按透。虽一时难以接受,但这的确是父亲的笔迹、母族的书信。信中言明,父亲刚刚查得府中内鬼。
“如你所见,大人希望你可以完成他的遗愿,亲自扶持祁王登上皇位。大人高风亮节,身死却不忘国之未来。”灵衡先生依旧云淡风轻,仿佛置身事外,仍能滔滔不绝地讲出不少大道理。
梅衣向来快意恩仇,潇洒从容,从未如此失态,更不曾连师门礼仪都不顾。如今却直冲冲反问道:“为什么还要将我姐姐留在府中与二夫人生活?既然要带我走,为什么不带姐姐一起?”
九年前父亲被陷害结党营私,贪污军饷隐瞒军情以致贻误战机,被当即斩杀,由于当年府中有人举报有功,才不致满门抄斩,判连坐之刑。看来,这位有功之人就是二夫人了。
灵衡先生怕是早就料到梅衣会如此,不,不只是满意,甚至还有些得意,又道:“你姐姐生性温和,更有夏府相护,她在京城自是更好的。”
“夏府?难道是太子党尚书令夏桓吗?他可也参与了谋害我父亲的事?”
“事实确实如此,但是夏府公子自小便与你姐姐结下了婚约,他更是十分爱慕你姐姐。”
“杀父仇人的儿子,不过是段孽缘罢了。如今师父也该说明您今天的来意了吧!”自梅衣抚养芷钰,梅衣和师父的关系便一直疏离,灵衡先生自然是无事不登门的。此时又知晓他故意隐瞒真相,造成姐姐这段孽缘,心中更是不忿,恨不得将刺入自己心里的剑狠狠地还回去。
“好,既然你挑明了,我就直接说了,你是大人最为倚重的孩子,这些年来我一直教你武功,培养你成为梅衣公子,就是为了给大人报仇,现在时机到了。”
“什么最为倚重的孩子,不过是看中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而已,可笑至极。不过你们看错了我。这些年我苦练武功,只是为了替父亲平反,还我家族清誉,从未想过冤冤相报。”梅衣深知因果报应的可怕,更怕冤冤相报伤了无辜的人,毕竟她现在已经有了牵挂。
“你倒是记得你师叔教你的,那我就告诉你,你这是大不孝,有愧父母生养之恩,如今我便帮你好好想想你双亲经历的磨难。”灵衡先生挥袖,一阵粉尘扑来,梅衣即刻倒地,头痛欲裂,脑海里不断浮现最后在京中的景象:
伴着铡落之声和断头台下众人的指指点点,断头台上的父亲背着奸臣贪官的骂名逝去。母亲终日以泪洗面,终是自缢而亡。梅衣的耳畔满是母亲的哭声,还有母亲最后的样子。
梅衣拔出剑架上的剑,本能般地割断耳畔的嘈杂。只见她疯了般在府内冲撞,府中侍从大多也未能躲掉,死伤多人,直至她躺倒在血泊里。
她的眼中杀意不绝,如今即使是那些牵挂也救不了她,只听她恨道:“如何报仇?”
毕竟这就是他布好的局,灵衡先生倒没有一丝意外,反倒欣慰道:“进宫制香,帮助祁王,联系大人在四大军镇势力,让梅府东山再起。”
“为什么是祁王?”梅衣倚着剑站起,满眼血色盯着灵衡。
看着梅衣无尽燃烧的恨意,灵衡依旧面无波澜:“祁王是熙王的儿子,大人本来一直扶持熙王,无奈熙王早逝。但即便如此,这江山也不能落在昏庸残暴的太子手里。大人是祁王的启蒙先生,自是最为了解祁王秉性的,他早已表明祁王才是最佳的皇位继承人。”
“看来这一切都是蓄谋已久,这皇上为何非要派人来江南寻找香客呢?怕不是也与先生有关?”梅衣步步紧逼,细细品味这早已设好的局,杀意十足。
灵衡先生遥望京城的方向,嘴角上扬笑道:“香药同源,这皇上有了毒瘾,自然是需要香料维系,衣儿啊,这紫微星委实黯淡了。”
“杀父弑母之仇不得不报,九年苦训之痛我更不会罢休,这京城,看来我非回不可了。”梅衣这些年的疑惑终于揭开,但心却被更深的迷雾缠得喘不过气。
在这九年里,她日日苦练武功与制香制毒之术,不论是琴棋书画亦或军事谋略,她都按师父的安排熟练掌握。原本她只是想为父母平反,毕竟父母双亲都是良善之人,自不愿看到自己冤冤相报。可他们用尽全力去守护的那些百姓却不曾有一人信他,他所忠的君亲自下旨杀他,她的母亲自缢而亡,不得善终。可那告密之人却仍是尊贵的二夫人,守着自己的儿子安享生活,仇家更是平步青云,权倾朝野。这世间太不公,屠尽了她身旁的善意,也磨尽了师叔师伯教给她的侠义潇洒,以血之躯高高筑起那万恶的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