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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吮疮表忠 ...

  •   当晚,萧胡辇将所获黑熊献给耶律璟,耶律璟龙颜大悦,极口夸赞,即命人取了自己常用的一把御弓赏赐给她。此弓为百年柘木所制,色泽金黄,质地光润,射力极强,百步内能射穿石头,耶律璟素来视之为宝,没想到今日竟拿来赏人,萧胡辇珍而重之收下,一干宗室武将在旁瞧着好不眼热。
      耶律璟此次驻跸袅潭前,已接到萧贺麟自宋都快马发回的书信,里面陈述了宋帝接待辽使的情形,并提及赵匡胤一见面就表达出了与辽国交好的意思,希望今后两国边境安宁,不兴兵戈等。耶律璟素来贪图安逸,厌恶战争,自从即位后,几乎是立即停止了南侵中原的战事,见到信自然称心如意,恰好南唐国主李煜又遣使来贡,除金银绫罗外,还敬献了数百坛内香酒和千余斤珍贵的北苑茶。他益发兴致高昂,白昼则山林间逐兽射鸟,夜间则幕天席地,纵酒游乐,朝政国事益发抛诸脑后,如此这般过了半个月,身子便有些不适起来,足底和背部更生了几个疔疮,于是忙召韩匡嗣诊视,韩匡嗣细细看了,知是过食肥甘厚味,热毒蓄积体内所致,随即开了药方,又忙着调制药膏。
      宗室诸臣很快得知消息,先是耶律贤过来问安,接着赵王耶律喜隐兄弟及耶律敌烈等人过来探望,文臣武将诸人也都陆续前来,去的人多了,耶律璟烦躁起来,下令除几名亲信重臣外,其他人一律不见。自此每日帐中卧床静养,听由韩匡嗣和韩德崇父子调治。
      吕不谷虽对耶律璟行事诸多不满,听得他生病究竟关心,这日自己亲自下厨,精心熬了野葛薯药鸽子汤,用食盒装了,命萧胡辇亲自送去。
      到了皮室金帐,抬眼看见韩匡嗣坐在榻前的锦墩上,正与皇帝说着话儿,旁边还侍立着一个白衫少年,一脸认真的倾听,见到萧胡辇,从容行礼:“参见太平王妃。”
      少年风神秀逸,面如冠玉,生得极美,只是眉目间带着些许羞涩之意,萧胡辇微微一怔,面上露出喜色:“阿六?”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左颊酒窝浅现:“是。”这正是韩匡嗣第六子韩德崇。

      韩匡嗣共育有十余名子女,长子韩德源资质平庸,性格贪婪,向来不得他宠爱,次子和三子早逝,四子韩德让、五子韩德威、六子韩德崇却都是文武兼济、品貌出众的少年英杰。韩德让担任永兴宫宫卫军副统领,出入宫禁,深受皇帝宠信,韩德威与萧继先兄弟一样,正从军燕京一带,也开始崭露头角,韩德崇自幼酷爱医术,韩匡嗣便着意培养,将一身本领倾囊相授,因此他年轻虽轻,已尽得父亲真传,隐然有青出于蓝之势。
      萧胡辇姐妹与他们兄弟几个都是极熟,她打量着韩德崇,又是高兴,又是感慨:“哎呀!当年跟在我身后要糖吃的小娃儿长成俊小子了,而且个子蹿这么快,比我都高了半个头了。”
      耶律璟靠在软塌上,一面接过侍者奉上的汤碗,一面笑道:“似此佳儿,有一个便足以令人畅怀,韩卿诸子,却是个个拔群出萃,爱卿可真是有大福气之人哪。”
      韩匡嗣道:“臣诸子愚钝,岂堪皇上如此盛赞。能供皇上驱驰,为朝廷效力,才是老臣父子几世修来的福分啊!”
      萧胡辇笑道:“韩大人何必太谦,我跟随皇上身边的日子也不算短,却从没听他给过谁这等评语,德让兄弟将来必为国之栋梁,前程不可限量。”
      韩匡嗣忙道:“但愿如王妃所言。”
      耶律璟吃了几块鸽子肉,又喝了半碗汤,很是受用,道:“胡辇,你回去跟你阿娘说,朕这两日精神畅爽,很快便可痊愈,让她不用担心,也不必天天做了吃的送来,她把这些事做了,朕养着的一大群御厨岂不是闲着无事了吗?”
      萧胡辇笑答:“是。”见他不吃了,亲自上前收了碗匙。
      耶律璟依旧靠在枕上,与他们谈笑,忽有人来报,殿前都检点耶律夷腊葛求见,耶律璟病中懒理国事,只当有军务要奏,眉头一皱:“让他进来罢。”
      韩匡嗣察言观色,便起身拜辞,夷腊葛已经进来,匆匆向皇帝和萧胡辇行了礼,叫道:“韩大人请留步!”
      韩匡嗣父子本已退到大帐门口,听如此说,只得停步,夷腊葛这才禀道:“皇上,阿不底大人突然发了急病,微臣特来向皇上请求,让韩大人家六公子过去瞧一瞧。”

      政事令阿不底善于逢迎献媚,经常想方设法投皇帝所好,耶律璟喜欢杀人,他就创制各种的酷刑供他选择,博他一笑,耶律璟想长命百岁,他就雇人到处寻访长生不老秘方,耶律璟好酒,他就花费大量金银,购买天下美酒敬献,甚至自己亲自酿酒,他用熊胆、虎骨以及几十种珍稀药材酿制的长乐无极酒,很得耶律璟青睐,称其为补肾滋阳的上品佳酿,每日都要饮上一小杯。
      一听自己的这位宠臣得病,耶律璟心里不禁微微一沉,问道:“他情况怎么样了?”
      夷腊葛垂着头,吞吞吐吐的道:“回皇上,发病之初,他家人已火速请了两名翰林医官赶去诊治,两位大夫都有些束手无策,只怕。。。。。。只怕是不大乐观。”
      耶律璟看着韩匡嗣:“既然如此,还是累韩爱卿走一趟罢。”
      夷腊葛道:“这。。。。。。皇上这里怎么少得了韩大人?”
      耶律璟道:“朕无事,韩爱卿先过去看看怎么回事,弄明白了就回来,剩下的交给六郎就是。”
      韩匡嗣忙答应了,携着韩德崇去了。萧胡辇却站在一旁,眼睛有意无意一直盯着夷腊葛腰间看,耶律璟奇道:“你看什么?他身上有哪里不对么?”
      萧胡辇回过神来,道:“我见都检点大人系着的腰带非常华贵,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可真是失礼,刚刚才突然想起来,我们王爷不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么,难怪看着这么眼熟。”
      耶律璟被阿不底的事一搅,颇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扫去,见夷腊葛腰间系着一条九环金銙双鹿纹蹀躞带,上面镶嵌有各色宝石,金光灿烂,华彩夺目,便道:“你们女孩子佩戴的发饰、耳饰、项饰、腰饰等名目繁多,件件精美,我们只好在躞蹀带上讲究些儿了,不然跟你们站一起,岂非显得太寒酸了。”
      言语中并未在意,夷腊葛却是面色数变,低着头不敢作声,原来这条宝带正是耶律罨撒葛所有,后来割爱而赠送给他的,耶律璟最忌讳身边武将与诸王私下结交,若知晓实情,后果不堪设想,他生恐萧胡辇再说出别的什么,心里只是七上八下。
      萧胡辇却不再提及这个话题,淡淡一笑:“皇上,我打扰了半天,也该告退了,改天再过来请安罢。”
      “去罢。”耶律璟点点头:“记得朕转达说的话,别让你阿娘总是挂心。”
      萧胡辇应了一声,径自去了。

      大帐中清凉宜人,夷腊葛跪在地上,只觉背后凉飕飕的,衣裳竟然被汗水湿透了。
      耶律璟道:“你还跪着做什么,起来罢。”
      “是,是。”他连声答应着,见耶律璟从床上坐起,连忙抢过去扶,耶律璟叹道:“这样天天躺着,真是闷杀朕了。”
      夷腊葛道:“皇上且耐着些儿,有韩大人在,圣躬一定会很快康复的。”
      耶律璟一双赤足悬于榻前,叹气道:“这两日身上已无肿痛之感,朕本想着帐中地毡甚厚,走几步也是无妨,但韩匡嗣说朕足背之疮已然灌脓,暂时不宜下地。”
      夷腊葛道:“微臣斗胆,请求一观皇上足底。”
      “嗯。”
      夷腊葛跪于地上,小心翼翼捧起他双足看了看,道:“皇上,微臣儿时亦受疔疮之苦,当时臣的乳娘时常以口为臣吸出疮中浓汁,使臣病得以加速痊愈,若是陛下恩准,微臣愿为陛下一试。”
      “哦?”耶律璟诧异道:“朕从未听过有这等法子,果然有效么?”
      “臣万万不敢欺骗主上。”
      耶律璟道:“好罢,朕允准了。”
      夷腊葛即命人点燃一支烛火,又取来几枚银针,在火上烤过了,小心翼翼将耶律璟背上和足上化脓的大疮一一挑破,然后嘴唇贴上去,轻轻的将里面的脓汁吮吸出来吐掉。
      耶律璟只觉患处麻麻痒痒的,甚是舒服,又见他面无异色,并不嫌脏,不禁有些感动:“卿家一片爱君忧主之心,实属可嘉,待朕大安,必对韩匡嗣和你论功行赏。”
      夷腊葛原想着太平王失去圣心,回朝是无望的了,不料萧胡辇这次回来,耶律璟不但没有责怪她擅离西北,反而对她深为怜惜,赏赐颇厚,他心里便有些忐忑起来,更兼刚才萧胡辇三言两语敲打,他生恐她日后在皇帝面前挑唆,灵机一动,才想出这口吮脓血的法子,着意讨好。听得耶律璟如此说,连忙拜道:“臣一心盼着皇上龙体康健,能为皇帝尽点微薄之力,已不胜之喜,安能再受皇上厚赐。
      “哈哈,好!好!”耶律璟大笑几声,道:“时候也不早了,你就在这里陪朕说说话,等下再一起用午膳罢,朕身体抱恙,这阵子饮食总是不香,多个人吃,或许胃口要好一点。”
      夷腊葛大喜:“是,谢皇上恩典。”

      精致小巧的青釉龙耳簋式三足炉中,焚着南唐此次进贡的鹅梨帐中香,满帐清芬。耶律贤端坐藤床上,膝盖盖着一条薄羊毛毯,手中拿着一卷书,正凝神细看。
      “殿下。”近侍穆克敏兴冲冲的进来,禀道:“萧大人和韩统领回国了!”
      他猛然抬起头来,紧紧盯着穆克敏,嘴唇轻微颤动了两下,却没有问出声,穆克敏只当他没听清,重复道:“殿下,韩统领回来了!”
      “哦。”他素来淡漠的眉眼不自觉的舒展开来,纤长秀气的手指抚过书面,道:“他人呢?”
      “还在皮室大帐,正同萧大人一起向皇上禀告此次出使经过呢。”穆克敏神情兴奋,道:“听说皇上还要在大帐设下午宴,为出使的大人们接风洗尘,小人一听得消息,就立即来禀知殿下了。”
      “嗯,你等下去跟解里说,让厨帐晚间也准备一桌酒席,要丰盛点。”
      “是。”
      “慢着。”他低头想了一下,改口道:“酒席不必了,还是让他们精心准备一些乳糕茶点罢。”
      穆克敏连声答应,忙着传话去了。他重新拿起书,不知怎么的却总有些心神不属,一个字也没看进去,越性放下,站起身在帐中来回踱步,忽然在那高足花几前停下。
      几上置着两盆鱼魫兰,植株高大,青郁劲拔,花儿朵朵洁白如雪,晶莹澄澈,是白兰中极珍贵的品种。他素来不爱花花草草,这两盆花却是韩匡嗣所赠,说是放在居处,可以明目提神,怡悦心情。
      他驻足观赏片刻,走到书案前,略一凝神,笔尖便如行云流水一般,在纸上游走起来。

      到得晚间,近侍送了饭菜来,他只是随口答应,并不挪身,刘解里上前劝说也是无用。眼见天色渐晚,刘解里焦急起来:“殿下,老奴知道你在等着韩统领,可是他长途归来,又连着领了两场皇上的赐宴,这会子只怕早已疲顿不堪,今晚不一定来见你了。”
      他放下手中的画,抬起头来:“他会来的。”
      刘解里道:“你先用过晚膳,再慢慢等着,岂不是更好?”
      “我说了不想吃,解里,你现在越发啰嗦了。”耶律贤道:“你出去罢,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刘解里不敢再说,却也不愿意走,便跪坐在锦垫上,一声不吭,耶律贤眼角余光望见,甚是无奈,欲待再说,一人已走进来,拱手行礼,声音里满含笑意:“属下参见殿下。”
      耶律贤又惊又喜,站起身来,喊道:“阿让!”
      刘解里道:“老奴去吩咐他们上茶点。”也躬身退出。
      耶律贤走过去,一把揽住韩德让的肩膀:“你终于回来了!可叫我好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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