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之千年沉醉》咖啡香氛

6、卷六 怨灵的狂呤

　　“晴明，晴明……”

　　土御门小路以北，安倍晴明宅邸传来了博雅冒冒失失的声音。

　　想问问晴明那柄名为叶二的笛子的事。
　　哎，晴明到哪里去了。博雅站在空荡荡的回廓上发呆。

　　放眼望去，晴明的院子里生机勃勃，白色的蝴蝶飞舞在花草之间，庭院深处，有暗香袭来。可是，晴明不在的时候，博雅总觉得这里空荡荡的。

　　“博雅大人，主人被那男人派来的使臣唤走了，才出门没多久。”蜜虫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手上抱着一丛花束，笑咪咪地站在博雅面前。

　　“那男人？是谁呀？”博雅一头雾水。

　　蜜虫掩嘴而笑：“就是你的圣上啊。”

　　博雅立刻板起了脸：“蜜虫，听好了，以后不许称圣上为那男人，要尊称为圣上。”

　　蜜虫噘起了嘴：“主人不在，博雅大人请回吧。蜜虫也还有事呢。”说罢，化身为一只美丽的蓝色蝴蝶，翩翩飞舞到半空，一会儿就不见了。

　　博雅苦笑。

　　哎，蜜虫这丫头……

　　【第一章冷淡的人】

　　村上天皇端坐在竹帘之后，审视着竹帘外身着白色狩衣和红色狩衣的两名阴阳师，晴明和道尊。晴明依旧是那种淡淡的神色，而道尊，脸上有一种晴明所没有的老成持重。

　　“晴明，今天上朝，我又没看见你。”村上天皇终于说话了

　　“唔。”晴明淡淡一笑。

　　所谓的持才傲物就是这样的吧，因为有才干，所以行为就显得与众不同。想到这里，村上天皇皱起了眉头，这个安倍晴明，真是让人头痛。要是每个阴阳师都像道尊一样就好了。

　　村上天皇看着帘外的两人：“今天让你们来，就是想让你们追查上次有人给我下咒的事。晴明，具体的过程你告诉道尊吧，你们两个联手，还有什么事情是办不到的。”

　　清凉殿外，风和日丽，层层转折的九曲回廓上有悠悠凉风袭过。

　　晴明和道尊并肩行走在回廓上。道尊突然转过头来问晴明：“晴明，刚才圣上说有人下咒于他，事情的经过告诉我吧。”

　　晴明长眉一挑，并不答话。

　　道尊眼中精光闪动，紧盯着晴明的脸：“晴明，你发现是谁下的咒了吗？”

　　“道尊大人，下咒的那个人有可能就在身边。”晴明停下脚步，侧过脸来，淡淡地看着道尊：“作为阴阳师，我们都清楚，对于心中居住得有魔的人，只需小小地推一下，那个人就有可能迷失。”

　　“晴明，你愿意和我联手吗？如果你肯答应，我愿在圣上面前将这阴阳头之位让给你。”道尊盯着晴明的眼睛。

　　晴明放声大笑。

　　“道尊大人，这个世上，我并不特别爱谁或恨谁。”晴明眼神迷离遥远如流动的云雾：“对于名利，更是无甚兴趣。不想操纵谁，也不想被人操纵。”

　　“晴明……”道尊逼上一步，紧盯着面前这个姿态优雅的阴阳师。

　　“替我问候千叶院的玉子王妃。”晴明的脸上突然浮现出恶劣的笑意：“就说安倍晴明不想帮她办到的事，道尊大人替她做了，真是有趣的平安京啊。”
　　晴明愉快地迈步离开。

　　道尊呆住了。

　　可恶！可恶！！可恶的安倍晴明！！！

　　望着那白色飘然消失的背影，道尊捏紧了拳头。

　　既然如此，安倍晴明，我也容不得你了，我也不是对每一个人都那么有耐心的。独独对你，三番五次地想要结交于你，而每一次除了看见你嘲弄的笑之外，竟然没有别的。

　　安倍晴明，你竟然对我如此轻蔑冷淡！

　　“晴明大人，狄蝉在此恭候多时了。”
　　刚出建礼门，晴明就看见一个侍女站在牛车旁对他行礼
　　“哦，是狄蝉。”晴明认出她是漆原招子的随身女侍。
　　“晴明大人，小姐病了，您能去看看她吗？”
　　晴明愣了一下：“招子公主病了么？即是病了，为何不去找典药寮的人。”
　　“晴明大人，小姐怕是给疫鬼缠上了呢？去请典药寮的人怕是没用。”狄蝉对答如流。
　　“唔……”晴明微微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看着狄蝉：“那么，为何漆原永川将军不来找我，反倒是你来呢？”
　　狄蝉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大、大人……”

　　被晴明大人那双带有魅惑之气的双眼一直盯着看，任谁也都会承受不住的吧，总不能告诉晴明大人，是小姐犯了相思之病，想让他去治相思病的吧。
　　狄蝉心里一虚，说话立刻就变得结巴起来。

　　哎，这个阴阳师，看起来倒还风流雅致，谁知竟如此不解风情。换作一般的王孙贵族，早就清楚小姐的意思了，如此风华绝代的男人，竟长了一颗木头心吗？
　　狄蝉在心中叹息。

　　晴明只见狄蝉一张涨得通红的小脸上眼睛骨碌碌乱转，不由得唇边露出笑意：“这样吧，你先回去，确定招子公主是生病了还是给疫鬼缠住。若是招子公主真是给疫鬼迷住了，我再过去。”

　　怎么办？请不到晴明大人，怎么向小姐交待呀！小姐有倾国倾城之貌，这平安京中哪个男人见了小姐不动心呢？就算源博雅大人，不也对小姐送过爱慕之情的和歌吗？为什么这个阴阳师竟然会拒绝小姐？狄蝉低下头将手绞来绞去，一副要哭出来了的模样。

　　“狄蝉，晴明大人，他真是这样说的吗？”
　　“是的。公主。”狄蝉咬着嘴唇，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狄蝉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关上房门。不由得吐了吐舌头，今天小姐的脾气真好啊。或者，她对那个晴明大人，也并不如我想的那么情深吧。

　　漆原招子走到铜镜前，看着那镜中骄傲而绝美的面容。这一张如花娇容，曾让多少王孙贵族为之疯狂迷乱，也曾让多少男人丑态尽出。曾经以为，男人，不过就是那样低等的生物。

　　只需从柔美红唇中轻轻吐出一个字，想要的东西，就有人争先恐后地送上来。
　　为什么，晴明大人，你要拒绝我？
　　晴明大人，你可知道，每个夜晚我都会抱着你的狩衣入睡。
　　你不是曾经温柔地抱过我么？那种温暖心动的感觉，每天都会出现在我的梦境中。为什么只要一想到你，晴明大人，我的心就会悸痛得无法跳动了呢？
　　我不相信，晴明大人，你是如此冷淡无情的人。
　　我，以公主的身份发誓，我绝不会轻易放弃你。

　　晴明大人，我一定，要得到你。

　　【第二章笛声之咒】

　　“晴明大人，下雨了，外面潮湿露重，还是进屋坐吧。”

　　蜜虫担忧地望了望回廓上站立的白衣人：“大人，衣服都快给飘进来的雨打湿了呢。”
　　哎，这天也真是的，明明已是仲夏的天气了啊，竟会下这种绵绵的雨，又细又密。一大早就下这种雨，好冷的啊。

　　晴明赤足安静地伫立在回廓上，透过绵绵雨丝，遥望苍白的天空。

　　不一会儿，晴明身上的白色狩衣就有了一滴一滴的被雨淋湿的水渍，风吹过，袭来阵阵寒意，晴明的脸上，依然是漠然漫不在意的神情。

　　“大人，不觉得冷吗？”蜜虫轻轻走到晴明的身边。

　　“蜜虫，拿酒来。”晴明依然淡淡地看着远方，声音虽低，却有让人不可抗拒的力量。

　　蜜虫噘着嘴离开。
　　一大早起来就喝酒，连饭也不好好吃，晴明大人都快成酒虫了呢。再强大的阴阳师也是人呐，不吃饭光喝酒能行吗？
　　哎，真是让人操心的主人啊。

　　晴明缓缓地饮下一杯清酒。

　　夏天的雨，原来也会这么冷的啊……

　　晴明大人……

　　蜜虫远远地看着晴明，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忽然感觉到戾桥上的结界有人冒冒失失地穿过，是熟悉的气息，蜜虫眉头舒展，轻轻笑了。

　　“晴明大人，博雅大人正通过戾桥呢！”蜜虫喜悦的声音回荡在晴明耳边。

　　晴明冰冷的双眼中浮过一丝温暖的亮光，这个傻瓜，下那么大雨跑来做什么……

　　安静的庭院内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博雅左手提着一蓝蘑菇，右手的袍袖遮在头上，大踏步地冲进了庭院，急急地脱了鞋，赤足走上了回廓。

　　“晴明，哦，你在喝酒呐，正好，我带了新鲜的蘑菇来，快让蜜虫去烤烤吧。”看到回廓里懒懒坐着的白色人影，博雅心中升起莫名的安然与放松，很随便地走了过去，坐到了晴明的对面，拿起自己面前的清酒一口喝下。

　　“咦，晴明，你一大早就起来喝酒么？知道我要来吧？”博雅皱了皱眉。

　　晴明微笑不语。

　　“博雅大人又不坐牛车来，又不带伞，瞧衣服都淋湿了。”蜜虫噘着嘴过来拿走蘑菇：“还有啊，晴明大人也是，又没到外面走，衣服却也湿得差不多了。”

　　“哎，晴明，蜜虫最近越来越多话了。”博雅望着蜜虫远去的背影，大有感慨.

　　晴明放声大笑。

　　博雅喝下一口清酒，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怀中取出一把笛子，交给晴明：“呐，晴明，你看看吧，这是一个女鬼送给我的笛子，笛子名好像叫叶二。”

　　放下酒杯，接过笛子，晴明纤长的手指轻轻从上面拂过，微微一笑：“唔，博雅，是好笛子啊，传说中的鬼笛叶二，能够选择自己的主人，能奏出世间最精准音符的乐器。已经失踪很久了呐。”

　　博雅专注地看着晴明仔细地感应着叶二，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憨笑：“是真的吗？晴明，那我岂不是太幸运了。”

　　“博雅，是女鬼送你的吧。”晴明微笑着看着博雅。

　　博雅搔了搔头：“是这样的，那天晚上，我从你家出门，路上遇到一个女人让我帮他抱孩子，晴明你不知道，那孩子好重啊……”

　　“唔。”晴明微笑：“那么，你是碰上产女了，你是否发现你所抱的其实是沉重的石头？”

　　“哎，对呀！”博雅一拍大腿：“那孩子其实是石头。后来，月亮出来了，我看到那女子下身衣服上的血渍，还有啊，晴明，她是飘浮在半空没有脚的！”想到这里，博雅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惊惧之色。

　　晴明放声大笑。

　　“晴明，你又在笑我。”博雅闷闷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唔。”晴明收了笑声，亮晶晶的双眼愉快地盯着那张越来越黑的武士脸：“博雅啊，产女是女子在难产之时死亡的怨灵，通常会在路边让路人帮她抱孩子，如果抱了，那孩子会变得越来越沉重，一般人很难坚持抱下去。如果将那孩子扔掉，跟在后面的产女会变为厉鬼，大啖那人的肉。但是如果用毅力将那孩子抱到产女指定的地方，就会有幸运的事发生。”

　　晴明微笑着给博雅斟满酒：“呐，博雅，你是个好人，一定会将孩子抱到产女指定的地方，所以我不会担心产女伤害你。反而，你还得了她送你的这柄叶二，这就是幸运的事啊。”

　　“是吗！”博雅不好意思地笑了。

　　“不过话说回来，博雅啊，若是普通人得到了这叶二，也没有什么用。”晴明掂起蜜虫烤好送上来的蘑菇，放进嘴里。

　　博雅愣了一下：“为什么？”

　　“唔，只有博雅你这样纯澈的人，才会唤醒叶二本身蕴藏的力量。叶二是会自己选择主人的，若是技术太差，或是心术不正，无论哪一样都不行，它不仅会和普通笛子出来的声音一样，更糟的，还有可能发不出声音。”晴明微微一笑。

　　“原来它这么神奇呐……”博雅惊叹。

　　“简单来说，这是个咒啊，而博雅你才是能解开这个咒的人。”晴明静静地看着博雅。

　　“哦，这样啊。”博雅喝下一口酒，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可是晴明，为什么偏偏我就能解开？如果这笛上有咒，解开它，不正是你这个阴阳师所拿手的吗？”

　　晴明并不回答，只是淡淡一笑：“博雅，用叶二吹首曲子吧。”

　　“哦，好！”博雅拿起叶二，横在唇边，悠悠地吹奏了起来。

　　纷飞冷雨。

　　雨中弥漫着薄薄的轻雾，空气中夹杂着潮湿的泥土芬芳，院子里的野凤仙花、紫斑风铃草、鸭跖草在雨中愈发鲜活，浓荫里的紫藤更是散发出若有若无的香气。

　　廓下静静喝酒的白衣人……廓前伫立吹奏的黑衣人……飘在风中的笛声……
　　晴明缓缓闭上双眼。

　　博雅啊……

　　这个世间难得的清澈醇厚的男子，也许，你永远也不会察觉到你身上蕴藏的力量，就好像，永远也察觉不到，如果没有你源博雅这个咒，那么，我安倍晴明这个咒也失去了意义。

　　是个咒啊……

　　【第三章丑时之女】

　　是个咒啊……

　　晴明的唇边浮出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

　　忽然，晴明的双眼蓦地睁开，眼光冷冷地扫向回廊尽头，淡淡地对正在吹奏的博雅说：“博雅，休息一下吧，右大臣来了。”

　　笛声曳然而止。

　　右大臣来干什么？博雅有些吃惊。照理说右大臣为正二位官职，身份尊贵的他不该亲自前来晴明宅邸，差谴家臣前来即可，而亲自来找晴明，必定是出了让他心急火燎的大事吧。博雅将叶二放入怀中。

　　急冲冲赶来的正是右大臣藤原师辅，带着一行随从，蜜虫将他引到长廓上来。
　　“晴明，宫中闹鬼了。”藤原师辅坐了下来：“请你一定要去一趟宫中，因为这次怨鬼纠缠的是我女儿和敦平亲王。”

　　“啊？敦平亲王没事吧？”博雅瞪大了双眼：“可是为什么不找阴阳头道尊来解决呢？”

　　藤原师辅皱了皱眉头：“博雅，因为，我更相信晴明。”

　　晴明静静地看着藤原师辅，突然轻轻一笑：“那么，藤原大人，请告诉我详情吧。”

　　“事情是这样的。”藤原师辅定了定神：“昨晚丑时，有一红衣长发女鬼在在任子居住的宫中游走，很多人都听到那女鬼厉声大叫：交出孩子来，交出敦平亲王来。然后就看到有很多可怖的小稻草人散落在宫中，任子的女侍也在昨晚被敲破了脑袋，我们后来查看了伤口，看出那是铁锤才能砸出来的洞。”

　　“铁锤是用来把钉子砸进稻草人头中的。”晴明微微点头：“那一定是丑时之女。”

　　“呃？晴明啊，什么是丑时之女？”博雅听得一头雾水。

　　“唔，所谓丑时之女，是指胸中充满妒火与怨恨的女子未经死亡所化成的厉鬼，这名女子，因为失身又被人拋弃，才会变成怨毒的厉鬼。她会将稻草人身上写上被诅咒的男人的名字，将长钉钉入其中，实施诅咒。是怨气很重的鬼，只有找到那个抛弃她的男人，才能阻止她。”晴明站了起来：“现在就走吧，去找那个抛弃她的男人。”

　　“啊，晴明，你知道那男人是谁吗？”博雅迷惑地望着晴明。

　　晴明斜飞的长眉向上一挑：“出现在宫中的丑时之女，抛弃她的除了那男人还会是谁？”

　　“那男人？”博雅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突然醒悟过来，抓住晴明的衣袖：“哎，晴明，不是跟你说了吗，不能称圣上为那男人！”
　　猛地发现右大臣正盯着自己和晴明，不由得脸红放了手。
　　哎，这个晴明，当着右大臣的面也敢称圣上为那男人……藤原大人应当不会告诉圣上的吧……

　　任子皇后居住的承香殿内。村上天皇闷闷不乐地坐在竹帘之后。
　　若不是为了敦平皇儿，我才不会深夜闷坐在此，听晴明说那丑时之女今夜还要前来，让我坐在屏风后看看那丑时之女倒底是谁？他说那一定是我抛弃了的女子。可是，女人那么多，谁知道是谁呀……
　　晴明已布下结界，让那女鬼看不到我，让我不发生声音即可。可是她今晚会不会来呢？若是不来，岂不是要白等一个晚上。
　　村上天皇很是烦燥。

　　竹帘外面的屏风里躲着博雅。
　　博雅的右手紧紧地按着腰间的太刀，手心中竟已沁出了密密的汗珠。因为太过集中精力，时间一久博雅就感觉到了疲乏，头一歪，竟然睡了过去。

　　不用过去看，只用脚指头来思考，晴明就知道博雅又睡着了，听到博雅轻轻发出来的平稳的呼吸之声，晴明的唇边不禁露出了微笑。

　　丑时将到。
　　晴明收了笑容，端坐于室内一角，张开蝙蝠扇，徐徐念起了咒语，那声音如同深海中舞动的旋涡，神秘而悠远。
　　晴明预先在屋内放着一大一小两具稻草人，身上分别穿着村上天皇和敦平亲王的衣衫，代替着村上天皇与敦平亲王的真身。晴明事先已告知了村上天皇与博雅，千万不能发出声音，这个结界就是安全的，女鬼并不能看到他们。

　　丑时已到。
　　疾风掠过层层幔帐，蜡烛忽明忽暗地闪烁，一股戾气夹着怨气扑面而来。
　　“哈哈哈哈哈……在这里么？您在这里么？”阴风中传来女子悠长冷厉的笑声。
　　博雅一惊，瞬间醒了过来，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手紧紧地握住太刀，差一点将它拔了出去。
　　那丑时之女来了么？
　　博雅从屏风的缝隙中张望，看见身着红衣的丑时之女正缓缓进屋，走入晴明步下的结界之中，那丑时之女黑发拂面，头上戴着一个铁环，上面顶着三支燃烧的蜡烛，看不清她的面容。

　　蓦地，她看见了躺在地上的两具稻草人。
　　“原来在这里啊，你在这里啊！”红衣女向稻草人扑了过去，将那个代替敦平亲王的稻草人撕了个粉碎，又扑到那个代替村上天皇的稻草人身上，一边摇着稻草人的身体，一边凄厉地哭泣起来。

　　“您忘记我了吗？您真的就忘记了所有的恩爱了吗……您不是说过，要永远和我相伴的吗？”红衣女的声音在黑暗的夜里回荡，头上的烛油一滴滴地落到稻草人身上，比烛油更滚烫的，是女人大颗大颗的眼泪：“好久没有看到您了啊！您真的不再爱我了吗？为什么要抛弃我？为什么？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突然地就从手中取出长长的钉子来，用铁锤一下一下地将钉子砸进稻草人的脑袋之中。

　　村上天皇在帘后看得手足发软，全身直抖，心中暗暗后悔听了晴明的话来到这里。要是没来就好了，这女鬼简直太可怕了。
　　突然听到那红衣女子曼声呤唱：“满月已过，月已残缺，与君同启程……沐着朝露。”

　　啊！！！！！
　　满月君？佑姬？
　　博雅与村上天皇同时愣住，脑中同时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影。

　　这是，满月君吗？博雅张口结舌。

　　是佑姬啊……
　　女子的身影在村上天皇脑中一晃，前尘往事，终于一一回忆起来。
　　曾经爱过一个贵族女子，是大纳言的女儿吧。青春美丽的容颜，温柔娴淑的性格，高贵大方的气韵，是个不可多见的美人啊。
　　只可惜，生下的是个女儿，那又怎么能继承我的大业呢！
　　而自己终究还是负了她。

　　村上天皇忘记了晴明的嘱咐，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声音：“佑姬啊，对不起。”

　　结界应声而破。

　　【第四章永别】

　　结界破了。

　　晴明在心中叹了口气。

　　“谁？”红衣女人蓦地抬头，望向竹帘深处，再低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稻草人，喃喃自语：“这不是他！不是他！他又骗了我。啊，不对，这里有阴阳师！！”说到最后一个字，声音已变得尖厉如刀。

　　村上天皇心中大叫不好，伸手悟住自己的嘴，退步躲在竹帘后，双眼紧张地望着站在屋角的晴明，再也不敢出声。

　　她真的是满月君吗？博雅从屏风后呆呆地看着红衣女，脑中一片空白。

　　红衣女站起身来四下张望，立刻就看见了站在角落里身穿白色狩衣的晴明，不由得大笑：“是阴阳师吧，可恶的阴阳师啊！”
　　话未说完，忽然如风一般窜到晴明的面前，右手一把抓住晴明的白色狩衣，左手举起沉重的铁锤，向着晴明的头敲了下去。

　　“啊，晴明，小心啊！”博雅一声惊呼，一下子从屏风后冲了出去。

　　红衣女一愣神，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铁锤快速地敲向晴明的头，就在一瞬间，她突然发现根本没有着力点，刚才那个活生生站在眼前的阴阳师突然变做了一张小小的纸人，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
　　红衣女因为用力过猛，后劲收不回来，直直地就向前面摔了下去。

　　博雅呆了呆。忽然看见晴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红衣女身后，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女子背后贴着的一张符咒，迅速地揭了下来。

　　什么嘛，原来晴明跟本就不用我操心的啊。博雅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了下去。可是，那个想要杀掉晴明的女人，真的是满月君吗？
　　博雅走过去，轻轻蹲下来，看着摔在地上正准备爬起来的红衣女。

　　啊，博雅大人？我又是在哪里？
　　被取掉符咒的红衣女缓缓地从地上坐起来，茫然抬起头，就看见一个武士装扮的黑衣男人正蹲在地上深深地注视着她。

　　“满月君，是您吗？”博雅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声音异常温柔

　　“啊，是博雅大人。博雅大人吹奏的笛声可真是让人心动呐……”
　　女人对着博雅微笑点头，忽然间觉得头上有一点灼热的疼痛，双手向上摸去，摸到头上的铁环，惊讶地将它取下来，放在地上，铁环上那三支燃烧的蜡烛正刷刷地往下滴着烛油。女人看了看身穿的这一身红衣，又看了看自己尖尖的指甲，缓缓地低下了头：“博雅大人，我做了什么事呀？我变成鬼了么？我怎么能这个样子来见您，真是羞愧啊……”

　　博雅温柔地看着满月：“满月君，您不是鬼啊，您是人，和我一样的人。”

　　“博雅大人，您真是个好人呐。”满月的泪水顺着脸庞滑了下来。

　　满月君啊……

　　博雅直直地看着面前流泪的女人，觉得又是心疼又是欢喜。原来，夜夜听我吹奏曲子的满月君是这个模样啊，真是高贵而又美丽的女人呐。

　　眼见女人已恢复常态，村上天皇便不再害怕，从帘后走了出来，低头看着女人：“佑姬，请原谅我。”

　　啊，是圣上。满月呆呆地坐在地上，所有关于这个男人的往事都一一浮上心头。那个深深爱着的，却伤自己最深的负心人啊……
　　他就在自己的身边，触手可及，他的声音没有变，可是，他的心，早已变了啊！那么，要原谅他吗？满月呆呆地坐在地上，迟钝地看着自己圆润修长的指甲。

　　佑姬，你的手真漂亮，我从来没见来这么美的手。
　　佑姬，我要好好地来爱你，让你的手永远都这么美丽。
　　佑姬，佑姬，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那些温暖的情话，像风一样回荡在耳边，那曾经有过的温柔，在这一刻里变得如此真实苍凉。
　　满月的泪水轻轻涌了出来。为什么？陛下，您既然说过要好好爱我，为什么又要抛弃我？

　　突然脑中浮现出一个红衣男人的身影，那人梦呓般地附在她耳边说话：“不能原谅负心的男人，他背叛了你，爱着比你年轻的女人啊，他们都有了孩子……就算被烧成灰，也不能原谅他带给你的屈辱和痛苦。你不能原谅他，不能原谅……”

　　满月的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是啊，那是抛弃和背叛啊，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啊！”博雅和村上天皇同时发出了惊叫。只见满月的头上刷刷地窜出了两只角，眼睑裂开，滴出一滴滴的血来，唇往下裂，长长的尖牙从嘴里长了出来。样子变得恐怖狰狞。

　　正在窗前的研究手中符咒的晴明听到两人的惊呼声后转过头来，脸色一变：“不好，她被施咒要变成般若厉鬼了。”
　　晴明说罢，将之前从女人背后揭下的符咒放入怀里，将手放在唇边，正准备念咒施法，此时吓坏了的村上天皇突然冲到晴明面前，冷不防一把扑在晴明怀里，双手缠吊在晴明肩上：“晴明，晴明，你要救我，她变成厉鬼了。”
　　这瞬间的变化，倒让晴明束手束脚动弹不得。

　　而此时已成般若厉鬼的满月心中，则充满了更强大的怨念。
　　“绝不原谅！”她厉声大叫，向着村上天皇扑了过来。

　　“晴明，她要吃我，救我啊。”养尊处优的村上天皇哪里见过这么可怕的场面，直吓得浑身发抖，发出一声有气无力的惨叫，脚下一软向地上摔了下去，晴明被他拖住，身不由己地跟着摔了下去，“咚”地一声，后脑重重地碰到地面，晴明这下子被摔得头晕眼花。

　　满月猛扑在了晴明和村上天皇身上，伸出尖锐如剑的指甲，挖向村上天皇。平安京最强大的阴阳师拥有的阴阳术在此时竟毫无用武之地，近身肉博一直是阴阳师的弱项，变成厉鬼的满月力大无比。

　　晴明用尽全力护着村上天皇，在腾挪闪躲中推开满月，一把扶起了瘫作一团不停发抖的村上天皇，对呆站在一旁的博雅厉声说道：“博雅，你快带圣上离开这儿，我来对付这个般若。”

　　“哦，好。”博雅仍然有些呆滞。

　　“不，晴明，我要你带我离开这儿。”村上天皇死死地抱住晴明，双手紧紧地吊在晴明的脖子上。

　　晴明苦笑，真拿这个男人没办法。
　　满月长长的指甲又挖到了眼前，晴明带着村上天皇一闪身，奋力地避开。
　　“博雅，你自己小心，我很快回来。”稍做考虑后，晴明便快步半拖半拉地带着村上天皇离开，得把这个男人弄到安全的地方，再折转去救博雅。

　　满月再次猛扑过去，博雅冲上前去，紧紧抱住了她的身体：“满月君啊，您醒醒吧。”

　　“你放开，我要吃了这个变心的男人。”眼见村上天皇的身影越来越远，满月气急败坏。

　　“不，我不放。要吃你就吃了我吧。”博雅不放手。

　　“好。”满月转过身来，抓起博雅的手臂，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尖牙划破肌肤，深深地刺入博雅的肌肉里，鲜血冒涌而出。博雅疼得脸色发青，然而更疼的却是几乎要停止跳动的心：“满月君啊，您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如果，吃了我能平息满月君心中的愤恨，那么，就请吃了我吧……”

　　正在吸血咬肉的满月蓦地呆住了，缓缓放开博雅的手臂，突然从博雅的腰间抽出武士的太刀，飞快地在脖子上一抹，扑地倒在地上。

　　这个变故发生得实在太过迅速，只是电光火石的一刹那而已，等博雅稍微反应过来的时候，满月已经躺在血泊之中。博雅上前惊惶失措地抱起满月，看见满月的脖子上正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而她的脸已不再是般若厉鬼的样子，恢复成了美丽女人的模样。

　　博雅的脑中一片空白，泪水不知不觉地滑下脸庞：“满月君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满月躺在博雅的怀里，吃力地一笑：“博雅大人，您为什么哭了？”
　　“满月君啊，对不起。我不能帮助您，不能驱散您的悲伤，您那么痛苦，我却一点忙也帮不上。对不起，满月君。”博雅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滴到了满月的身上。
　　满月再次微笑：“博雅大人，能认识您，一直是我最高兴的事。谢谢您，博雅大人，是您最后让我变成了人，用人的心情和您对话……博雅大人，我想再一次听到您美妙的笛声。”
　　博雅流着泪从腰间抽出叶二，横在唇边，缓缓吹奏起来。

　　将村上天皇带到承香殿，晴明再折回来时看到眼前一幕。
　　倒底还是晚了一步，晴明默默地站在门外，倾听着博雅为满月君吹奏出的悲伤的曲子，身体无力地靠在门边，缓缓闭上双眼。

　　女人美丽的唇边含着一丝微笑。
　　多么美的笛声啊……比花朵的绽放还要动人，比澄澈的湖水还要洁净，真是连鬼神也会为之动容的美妙音乐啊……
　　博雅大人，为什么我没能早点认识您呢？如果能够早点认识博雅大人就好了……
　　博雅大人的笛声中有深深的爱和悲伤啊……博雅大人是爱着我的吧……
　　躺在博雅大人的怀中，听着博雅大人的笛声，真的是很幸福啊……谢谢您，博雅大人，让我在生命的最后，体会到了爱的感觉。
　　博雅大人的怀抱真是温暖啊，可是，我太累，想要睡了……
　　再也看不到您了，真是遗憾呐，博雅大人……

　　【第五章流萤飞舞】

　　“唔，那个女人死了么？”道尊漠然地站起身来。

　　黑暗的山洞内一簇火焰明灭晃动，衬得道尊的脸上阴晴不定。九怨“呱”地一声长叫，飞落到道尊肩头。

　　那个女人心中不是有很强大的怨念么？没想到最后竟然摆脱了我的控制。道尊冷哼一声。那张符咒呢？是否落在了安倍晴明的手里？

　　叶二发出的呜咽之声碎在风中，晴明默默地走进无尽的黑暗。风很大，倾刻间灌满了晴明宽大的白色狩衣，衣襟翻飞在风中，猎猎作响。
　　晴明低头看着手上那张从满月君背上取下来的符咒，纤长的食指与中指并拢，轻轻从它上面拂过，但见那符咒上白光一闪而过。
　　晴明将它系在一支长箭上，拉满大弓，默默地对准黑暗的夜空。

　　晴明稳稳地立在风中，目光透过未知而荒凉的黑暗，眼中似有汹涌的暗流掠过：“无声无息的诅咒之神啊，你的心愿已了，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吧。”
　　“飕”的一声，长箭在暗夜里划出一道巨大的蓝色弧线，破空而出。

　　道尊对着闪烁的火焰发呆。
　　早良亲王，我永生永世的主上，我现在迷失了。
　　我竟然觉得厌倦。未入平安京以前，一心想要为您报仇雪恨，毁掉大和之国。进了平安京以后，我也一直为我家族肩负的使命而拼尽全力，然而现在，早良亲王啊，我竟然觉得意兴阑珊。
　　就算杀掉村上天皇，就算灭了大和，就算让整个平安京片瓦不留，于我又有什么乐趣呢？我仍然是我，仍然只有九怨的陪伴罢了。或者，我这样的阴阳师，永远也得不到现世的安稳和人间的乐趣。

　　他也是这样的吧。
　　他的身上，也应当同我一样流动着邪魅与寂廖的血液吧，穿行于异界与现实世间的人。这个世上，我唯一重视的敌手，安倍晴明。

　　为什么会不忍心对他用咒术呢？为什么呢？道尊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唔，什么声音。道尊蓦地转过头来，只见垂直的洞口中一物破空而临，挟带风雷之声，向自己胸□□来，来不及躲闪。
　　忽然“呱”的一声，八咫鸟九怨从道尊的肩头飞落，迎头替道尊挡住那飞临之物。“啪”的一下，九怨被撕作两半，瞬间燃烧起来，羽毛随着火花四溅飞舞，道尊闪过一旁，看见那物余势未消，呼地钉入祭台之上的杏黄旗中央，原来，是一支长箭。

　　道尊什么都明白过来了。这支射杀九怨的长箭，是晴明还赠给他的回头箭，将诅咒回射了过来。
　　“轰”的一声，那箭突然散发出万丈光芒，化作烈焰腾空而起，刹那间，道尊黑暗的山洞里烈火滚滚，亮得如同白昼。

　　“哈哈哈哈哈，安倍晴明，安倍晴明，你果真拥有强大的力量啊……”道尊在烈烈火光中狂笑：“你杀了我的九怨，你还想杀了我。来吧，晴明，想要胜我就来吧。”
　　我不孤单，因为有你，安倍晴明。
　　哈哈哈哈哈……

　　幽寂竹林。
　　青音蓦地惊醒，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推开窗户，感觉到黑暗中的邪恶之气扑面而来。青音担忧地望向竹林深处弥漫的黑雾，喃喃自语：“有事要发生了，晴明，你要小心呐。”

　　“博雅。”
　　博雅呆呆地抬起头来，透过迷蒙的泪眼，看到晴明温暖的目光。
　　蓦然间，惊惶失措与悲伤绝望的心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依靠，博雅忍不住在晴明面前放声痛哭：“晴明，你刚才到哪里去了，你不在的时候，满月君她死了啊，她用我的刀杀死了她自己，用我的刀啊，晴明……”
　　博雅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滴到怀中的满月身上。

　　晴明无声地看着博雅，默默的陪伴着。
　　这一刻，静到极至。
　　空气中突然传来蜡烛燃烧的“噼啪”声。晴明蹲下来，面对着博雅：“博雅，满月君的死不是你的责任。她的心中早已居住得有魔，是这魔让她生不如死。但是博雅，是你让她由厉鬼变成了人，她死在你怀里是幸福的。”

　　“可是，满月她倒底是活生生地从我眼前自刎的呀，我又怎么能不动容。”博雅感觉到怀中满月的身体已渐渐变冷，不禁悲从中来：“晴明呐，你有时候真是个无情的人。”
　　“是吗。”晴明低下头，轻轻一笑。突然霍地一声站了起来：“走吧，博雅。”
　　博雅茫然地望着晴明：“走？去哪里？满月君在这里呀。”
　　“我问过那男人了，满月君其实是大纳言藤原元方的女儿佑姬，大纳言马上会来这里带走她。走吧，我们现在呆在这里已没有任何作用。”晴明静静地看着博雅。

　　“晴明，我很难受，只要一想到满月君，我的心就好像被撕裂了一样。”从大内里出来，出了朱雀门，博雅跟着晴明失魂落魄地穿行在黑暗中。
　　晴明转过头来看了博雅一眼：“唔。”
　　“晴明，满月君是被人下了咒才变成厉鬼的吧？”博雅紧紧地注视着晴明：“你知道是谁吧，告诉我，是谁？想害满月君的那个人是谁？”
　　“博雅想怎么样呢？”晴明的声音淡淡的。
　　博雅右手紧紧地握住腰间的太刀：“我会替满月君复仇，晴明，我要杀了那个害死满月君的人。”
　　“唔。”晴明抬头望了望络山的方向：“我不知道是谁。”
　　博雅一脸失望：“晴明，你会查出来是谁的吧。”
　　晴明并不答话，只是在黑暗中无声地微笑。

　　两人一路沉默着走到克明亲王府外。
　　“晴明，谢谢你陪我，有你在身边，我的心里好多了。”博雅认真地看着晴明。
　　“呵呵，我只是担心你碰上百鬼夜行，所以陪你一段。”晴明含笑看着博雅：“好好睡一觉，明天……”
　　“啊，晴明，你快看！”博雅的眼中涌出惊喜交加的神情，用手指着晴明背后的天空。
　　晴明转过身去，看到漆黑如墨的天空中有无数黄色的细微亮光流动飞舞，明灭闪烁，宛如星光。
　　“是萤火虫，晴明，真是太美了。”博雅深深叹息：“晴明，你知道萤火虫的传说吧。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告诉过我，在漆黑芳香的夏夜里，会有萤火虫在天空中飞舞。而每只萤火虫的翅膀下都有藏有一个人的精魂，那是死去的人在天空中微笑。”
　　“是吗……”晴明站在博雅身边，仰头看着那些飞舞的萤火虫。
　　“明白了！”博雅突然兴奋起来：“我明白了，晴明。那些萤火虫，一定是满月君在微笑，她得到了解脱，不是吗！她一定是附在那些萤火虫身上来看我们了。”

　　晴明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激动中的博雅。
　　博雅突然对着黑暗的天空手舞足蹈地大叫：“我明白了，满月君。请您好好地离开吧，我会好好地生活下去，为了您，我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一口气说完，博雅已是泪流满面
　　“博雅。”
　　博雅听到身边晴明轻轻的呼唤，转过头去，用袍袖擦了下脸上的泪水，不好意思地笑了：“晴明，别为我担心。”

　　博雅啊……
　　清澈醇厚到让人为之动容的男人，不带丝毫的杂质，拥有着常人不具有的宽厚率直与坦白真诚。
　　世间少有的男子啊……
　　晴明背对着博雅，琥珀色的眼眸中落满了萤火虫的金色光芒。
　　这个世间，终究还是美丽而温暖的。
　　伫立在沉郁的黑暗中，晴明仰起头，无声地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