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一梦三笙

9、（9）

　　陆致带上门的声音在阮绵绵的心里硬生生砸出一个洞来。
　　偏偏这个时候手机响了起来。严凛打来的。这个人好像有什么特异功能似的，总是能够察觉到自己最窘迫最无助的时候。
　　“大哥。”阮绵绵只要一和严凛说话，就立刻变成小白兔一样的软弱。
　　“我下个月会去榆城。”
　　“大哥！”阮绵绵惊道，“你答应过我，不会插手这件事的。”
　　那边严凛的声音喜怒难辨：“谁说我是要插手你们的事情了，大哥过来看看你都不可以吗？”
　　阮绵绵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嗫嚅着嗯了一声，手指却在被子上绞作一团。她自然知道严凛因何而来，这么多年，因为和她的约定，他不曾踏足榆城。而今差不多也到时候了。更何况，下周是陆致订婚的日子。

　　“陆致，你在想什么呢？”
　　苏唯蔓柔柔的声音传来。陆致从手机上抬起头，刚才脑海里出现的都是早上阮绵绵那一副撒泼闹事的样子。他敛了神：“没什么，工作的事情。”
　　“你看我穿这件怎么样？”
　　苏唯蔓挑了一件月白色的长款礼服，她身材很好，贴身长裙更是凸显她的姣好身材。陆致看了一眼：“很好。就这件吧。”
　　她也笑了一下：“晚上去我家一起吃个饭吧。爸妈念叨你很久了。我有时候都担心，咱们要真结了婚，我估计一点家庭地位都没有了。”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又很快转过目光：“晚上可能不行，约了两个客户吃饭。”
　　苏唯蔓换了衣服出来挨着陆致坐下来，挽着他的胳膊坐下来：“你呀，不要总是忙工作。偶尔也看看我，等下个月我的新戏开拍，你可想见都见不到我了。”
　　他并没有接她的话，只是问：“新戏是什么？”
　　“是现在很火的一个作家的一部小说，现代爱情故事，还带着悬疑的色彩。感觉题材很新啊。”
　　苏唯蔓说起新戏倒是一脸兴奋，陆致原本就是想要岔开话题，并不真的关心，苏唯蔓说了一会见他意兴阑珊也就不再说下去了。她转头对边上的店员说：“刚才试的几件都要了。”
　　“苏小姐，我们这里还有一批新的款式，您要不要再试试。”
　　苏唯蔓看了眼陆致：“我再去试一下。”

　　陆致看了眼试衣间，处理了手机里几条信息，转头看了眼门口，没想到又看到了阮绵绵。不过她并没有注意到他。她穿着白色的T恤和蓝色的阔腿牛仔裤，脚上穿着一双明亮的白色的球鞋。如果不是认识，他一定会认为她不过还是个大学生。她手里拿着一杯冰淇淋，正在和碧嘉说话，不知说了什么，她笑了起来，嘴角还沾着一些奶油。
　　真是奇怪的事情。说了分开以后，反而见面的机会变得多了起来。
　　“你看，这件怎么样？”
　　陆致收回视线，说了句：“好看。”
　　苏唯蔓故作不满地嗔道：“果然不能跟男孩子挑选衣服，你每件都说好看。”
　　陆致没再回话，再转向门口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阮绵绵了。

　　阮绵绵被碧嘉拉着出来逛街。宿醉的头痛让她十分难受，加上早上才和陆致激烈地争斗一番，她实在是没有一点力气再逛街了。碧嘉风风火火地杀到她的公寓，把她从床上拽了起来。她连妆都来不及化，顶着一张宿醉未消的脸，看到玻璃橱窗倒映出来的自己的脸，阮绵绵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碧嘉强行拉着她去美容院做脸部护理，一面念叨：“你说说你，二十五六的年纪，你再看看你的脸，女人的脸是自己的生命知道吗？”
　　服务小姐的手法熟练，阮绵绵昏昏欲睡，含糊地回应说：“是是是。”
　　“昨天跟那个齐修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火花？”
　　她的脸朝下，声音闷闷的：“没有。我昨天喝多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碧嘉还挺失望：“你呀，真的没救了。齐修桓也很好啊，年轻有为，我看他对你的事情好像也挺上心的。”
　　“还是算了吧。”
　　碧嘉忽然正色道：“阮绵绵，我是拿你当朋友才跟你说这样的话。陆致的事情，你想都不要再想了。陆家和苏家联姻的事情，是势在必行的，你如果陷得太深，我怕你到时候想抽身都难了。”
　　正好按摩在背部，久坐缺乏锻炼的阮绵绵立时疼的抽了一口气。
　　“苏家原本就不是做干净生意的，我听说苏家那老头子做事情是出了名的手段阴狠。如果你还要和陆致纠葛不清，影响到他们两家的联姻，我怕他会对你不利。”碧嘉停了一下，“你和陆致在一起这么多年，棠城没有人不知道你俩关系的，只不过那时候陆致是个光棍，现在不一样了。”
　　“碧嘉，你不明白。”
　　“你有事一直放在心里，我怎么会明白呢？”
　　所有人都不明白，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死心塌地跟着陆致这么多年，所有人都以为她一定是爱惨了陆致，又或者是贪图他的家世。
　　碧嘉以为她不会再回答的时候，却听到阮绵绵低低的声音传过来：“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逛完街碧嘉就拉着阮绵绵去商场的顶楼吃西餐，吃到一半的时候，碧嘉接了个电话。
　　“江屿刚开完会，说要过来。”碧嘉看了一眼阮绵绵，“要不我让他别过来了。”
　　阮绵绵正在牛排作战，头也不抬：“没事啊，你让他过来买单。”说完招旁边的服务员，“我还要再一份这样的牛排，在加一份奶油蘑菇汤。”
　　“你这是吃一顿管一周？”
　　“难得可以让你老公放点血，我当然要吃够本。你结婚我可是给你包了一个好大的红包，想起来我都痛心。”
　　碧嘉又好气又好笑：“肥死你算了。”
　　吃第二份牛排的时候，江屿就过来了，他在碧嘉的身边坐下来，两个人很自然的挨到了一起。
　　“辣眼睛，新婚燕尔的狗粮真的是太难消化了。”阮绵绵吃的毫不顾忌形象，“能不能照顾一下我这个单身汪？”
　　“两份牛排都堵不上你的嘴。”
　　江屿笑着看两个人斗嘴：“不够吃再点，今晚必须要让你吃到尽兴。”
　　阮绵绵埋头吃的时候，就听到碧嘉问江屿：“今天会开的怎么样？”
　　“还是头疼，吵了半天也没个结果。我看陆致这次对启源也很有兴趣。”
　　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家老婆捅了一下的江屿无辜地看着自己的老婆。
　　碧嘉对自家老公的后知后觉无语，使了个眼色，换了话题：“昨天来咱家那个齐修桓，你跟他熟吗？”
　　“一般，不是特别熟，没什么特别的交集。不过江弋和他应该比较熟悉。”
　　江弋是圈里出了名的交际花，就没有他关系不好的人。
　　“改天约出来一起吃吃饭，我昨天看他对咱们绵绵兴趣也挺大的。”
　　“咳咳——”
　　阮绵绵呛的脸都红了，喝了一大口水才缓过神来：“大姐，你放过我吧。再说你哪里看出来别人对我有兴趣了？你好好享受你的新婚生活，别老惦记我的事情了。”
　　江屿当然是站在自己老婆一边：“我觉得可以。”
　　阮绵绵翻了个大白眼：“以前碧嘉一个就够我受的了，现在你们夫妻还联合起来，我真是前路黯淡。”
　　碧嘉被她逗笑：“你以为我想管你啊。”

　　正说着的时候，阮绵绵就看到碧嘉的脸色一变，她顺着碧嘉的目光看向门口。
　　苏唯蔓和陆致正走进来。
　　陆致身形修长，本就是个出色的人，站在人群里，即使不说话也没有过多的表情，也足够让人挪不开视线。而身边挽着的苏唯蔓更是不用说，两个人站在一起，好像是画报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被这两个人登对的画面刺痛的阮绵绵感到胸口一窒，低声嘟囔了一句：“真是倒霉。”

　　声音不大，却刚好被走近的陆致听到了。
　　江屿和陆致一贯有生意的往来，自然不好和阮绵绵一样视而不见。
　　陆致走近了：“这么巧。”
　　“是啊。”江屿和他握手。
　　苏唯蔓笑着说：“没想到这里都能遇到你们，也太巧了吧。上次你们结婚，我正好在法国参加电影节，都没赶上。”
　　碧嘉看了一眼还在低着头假装鸵鸟的阮绵绵，不想理会，却又不好在这样的场合下摆出脸色来，只好也干笑着站了起来：“你们好。”
　　苏唯蔓倒是很兴奋：“要是你们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吃吧。我最近和陆致在筹备婚礼的细节，我头都大了，正好遇到了，也想要跟你请教一下。你们……不介意吧？”
　　碧嘉这样的能言善辩的人，也没见过这样尴尬的场景。她看了一眼阮绵绵，给了个无能为力的眼神。一面又在心里恨不得拧了自己的头，吃什么不好，非得来吃这家西餐。可是她最想拧掉的还是对面那个已经被她认定是渣男的陆致的头。
　　陆致似乎并没有察觉碧嘉投过来刀子一样的眼神，还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好啊。”

　　原本宽大的桌子因为多了两个人似乎都显得有些拥挤了。
　　碧嘉江屿都坐到了阮绵绵一边，她对面正对的就是陆致。不过阮绵绵还是头都没抬，她好像对这一切都没有半点兴趣，只是专注在自己的牛排上。
　　“牛排好吃吗？”陆致忽然问。
　　“啊？”阮绵绵一惊，对上他的目光，随即没好气地说，“你想知道？自己点一份。”
　　碧嘉干笑：“这家最出名的就是这款，说是什么高山牛，喝山泉水长大的。”
　　苏唯蔓似乎很感兴趣：“那我也点一份来试试。我也是听朋友说这家不错，所以我才拉着陆致过来的。下午去试了婚纱，真的是太累了。不过我在店里倒是听店员推荐，说你也是在他们那里挑的婚纱。”
　　虽然对陆致充满了不满，但是碧嘉也不好对着苏唯蔓发作，也只好笑着回说：“那家设计师还不错。”
　　“婚礼的过程太繁琐了，我都头大，陆致也是不管这些的。虽然有团队在安排，不过我还是觉得这些事要亲力亲为才好。”
　　阮绵绵心不在焉地用刀叉去戳盘子里的牛肉，一块好好的牛肉，很快变得面目全非。
　　陆致忽然有种错觉，感到自己好像变成了她手下的那块肉。
　　真是奇怪的事情，在这样的场合都能遇到。陆致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忽然想到江弋之前说的。
　　“陆致，你可别以为以后见不到就能脱身了。”
　　说这话的时候，江弋还带着点幸灾乐祸看好戏的奸笑，看得他恨不得在那张脸上挥一拳。
　　苏唯蔓兴致勃勃地和碧嘉说着婚礼准备的细节，江屿和陆致说着生意上的事情，阮绵绵感到他们和自己中间，出现了一堵无形的墙，隔绝了她和外面的世界。别人有事业，有自己的家庭，只有她。她好像被一双手拉住，陷在过去的泥沼里，动弹不得。
　　这样的认识让她异常暴躁。
　　这样的自己，连她都厌恶不已。

　　“阮小姐，真是抱歉，我们一直在讨论婚礼的事情。你一定觉得很无趣吧。”
　　正在埋头折磨牛排忽然被点名的阮绵绵抬脸笑了一下，把刀叉放下来：“你们不管聊什么，我都不会觉得有趣。所以你们不用管我。”
　　碧嘉几乎没忍住要笑出来，这怼天怼地的个性，倒是还真是有点她本来的样子了，总比那副恹恹的要死不活的样子要好。
　　苏唯蔓没有被她的冷淡吓到，反而更好奇：“阮小姐是做什么的？”
　　“吃闲饭的。”
　　“阮小姐真是爱开玩笑。”
　　碧嘉都开始佩服苏唯蔓的忍耐力，碰了这样的软钉子都还能够面不改色，这样的人要么就是真的教养好，要么就也太可怕了。
　　阮绵绵表情认真：“我不是开玩笑的，我真的是吃闲饭的。前不久刚有人给我送了几百万加一套房子。”
　　“阮小姐运气好。”陆致端起水杯，悠悠喝了一口水。
　　这一刻阮绵绵希望自己酒还没醒，这样的话，她就可以借着酒疯把面前的这杯水狠狠泼在陆致这张讨人厌的脸上了。但是，现实总是让她无力，喝醉了可以各种撒泼，但是眼下，她也只能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好在话题并没有在阮绵绵身上停留太久，苏唯蔓或许是感觉到了阮绵绵的敌意，很快转了话题，兴致勃勃地去和碧嘉讨论订婚宴的菜品了。
　　服务生把陆致的牛排端上来，阮绵绵看了一眼，陆致说：“你要吃？”
　　阮绵绵非常有骨气地把头转向服务生：“他这样的，我也要一份。”
　　碧嘉说：“阮绵绵，你已经吃了两份牛排了。你是饿死鬼投胎吗？”
　　“我早上运动了，很消耗体力的好不好。”
　　碧嘉嗤之以鼻：“我还不知道你，你做的什么运动？”
　　“练武，”阮绵绵看了一眼陆致，“打狗棒法。”

　　下一秒她就如愿以偿地看到了陆致那张总是波澜不惊的讨厌的脸上，露出了一些吃了苍蝇般的表情来。
　　心情得意的阮绵绵决定见好就收，她站起来：“我吃饱了，我要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