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一梦三笙

8、（8）

　　陆致要说的话没有说出口。
　　阮绵绵却听到楼下传来碧嘉的呼唤，怕碧嘉找不到自己会上天台，阮绵绵赶紧应了声，然后匆匆下楼。刚一下楼就被碧嘉围堵：“死丫头，去哪里了，我找你半天。”说完就拉着她往客厅走，“来，我给你介绍一个人，这是齐修桓。”
　　齐修桓今天穿着深蓝色衬衫，显得很高大清秀，他伸出手微笑着说：“我们早就认识了。”
　　他这笑容怎么看怎么别有深意。阮绵绵不想驳了碧嘉的兴致，也笑笑：“你好。真巧。”
　　碧嘉眼瞅着两人似乎还挺熟，心里一喜，夸张地说：“哎呀，我的小姐妹叫我了，你们聊。”说完很是识相地就退到一边去，给俩人留出空间。
　　阮绵绵无语：大姐，你的演技还可以再浮夸一些吗？

　　“你每次看到我表情都和吃了苍蝇一样。”
　　阮绵绵倒是直接：“这么明显？”
　　齐修桓被她逗乐了，大度地笑起来：“你连一点掩饰都懒得加。不过话又说回来，我长得也不算丑，也不猥琐，为什么你这么抗拒我？我承认我是对你挺感兴趣的，但是你也不用像看个登徒子一样看我。”
　　阮绵绵有些心不在焉地看向别处：“因为你每次笑的时候，我都觉得我是你实验室里面的小白鼠。”
　　他笑意更甚：“你真有意思。”
　　阮绵绵并不理会，目光落在了出现在大厅的陆致和苏唯蔓的身上。
　　原来是一群人在起哄，非要让他们俩一起跳个舞。江弋在一边夸张地指挥着让人放音乐，一边怂恿着：“万年光棍从良，今天必须得表示下。要么跳个舞，要么在这亲一下。”
　　碧嘉看了一眼阮绵绵，想要上去阻止，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停了下来，站在原地，担忧地看着阮绵绵。
　　阮绵绵的心好像被一只手攥着。
　　齐修桓忽然提议：“这里真闷，我知道有一家非常好吃的烧烤店，要不要一起去？”
　　她只想离开，于是点点头。

　　烧烤摊子乱糟糟的人声让阮绵绵重新获得了空气。
　　齐修桓把一瓶矿泉水拧开，递到她面前：“这家的烧烤特别有名气，整个榆城最好吃的烧烤店。尤其是他们家的烤羊排，来晚了都吃不到，不过咱们今天运气不错。”
　　阮绵绵抬起头，忽然对老板喊道：“老板，来一扎啤酒！”
　　“怎么，借酒浇愁啊？”
　　她好似听到什么奇怪的言论：“我有什么可愁的，吃烧烤不喝啤酒，是不是傻？”
　　“行吧，不过我不能喝酒，我看着你喝。”
　　阮绵绵鄙夷地撅嘴：“没劲。不能喝酒还非得拉我来吃烧烤。”
　　“我明天有两台手术，要是喝了酒，指不定在手术台上就要睡着了。”
　　她二话不说给自己先倒满一杯啤酒，咕嘟咕嘟地灌了下去，满足地长叹一口气：“酒真是个好东西！”
　　“我发觉你这个女孩子还真是挺特别的。”
　　“大哥，21世纪了，泡妞能不能走点心？”说完，又是满满一杯啤酒下肚。
　　齐修桓被她逗笑：“我说的是实话。”
　　“其实你是想说我特神经是不是？”她忽然又有些惆怅了，“我也觉得我不太正常。可能我是真的有问题。”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很轻，好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那你要不要说说，你到底被什么事情困扰？”
　　阮绵绵难得有耐心回答他的问题：“你不是都知道吗，明知故问。老狐狸。你们这些人啊，都是爱揣着明白当糊涂。”
　　她这话就是另有所指了。齐修桓自然是听说过关于阮绵绵和陆致的事情的。事实上早在他认识阮绵绵之前，就偶尔会从朋友的讨论中听到她的名字，和许多人一样，他也以为阮绵绵不过是图陆致的财力和家世。但是认识了之后才发现事情似乎不是这样。
　　但是令他想不明白的是，这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是有目的的，那阮绵绵到底是为什么呢？因为爱吗？

　　阮绵绵半扎啤酒下肚，眼神已经有些迷离了，她嘟囔着：“头好疼。”
　　“你喝多了，又喝这么猛。我送你回家休息吧。”
　　她耍赖皮地手一挥：“这么点酒，就让我醉，你真的是太小看我了。”
　　“你晚上喝了红酒，这会又喝啤酒，很容易醉的。”
　　“你们当医生的，都这么爱说这些话么？”她把脸凑过来，很认真地问道，“都喜欢假装自己什么都知道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觉得自己很聪明，可是事实上蠢得不行。”她说到最后已经带了哭腔，“不过最蠢的是我。他到现在都没记起来我……不过也好，记不起来好……”
　　她越说越大舌头，齐修桓没有听清楚，就是觉得她这副模样真的是让人心疼。他看着她几秒，终于站起来，走过去，把她扶起来：“我送你回家吧。”
　　“我家被一把火烧了。我没有家了……”
　　她说的越来越离谱，可能真的是醉得不轻。齐修桓费力地把她扶上车。阮绵绵的手机响了起来。齐修桓看到来电显示的人是陆致。他原本想要挂掉，可手指停留了几秒钟，却又挪到了另一边。
　　“喂，你好。”
　　那头显然有些意外，停了几秒：“齐修桓？”
　　“对，是我。陆先生你好。”
　　“阮绵绵呢？”
　　“她喝多了，我正准备送她回家。您有事吗？我可以提您转达。她这会可能不太能接电话。”
　　“你们在哪里？”
　　“我可以送她回去。”
　　“我问，你们现在在哪里？”陆致提高了声音，又问了一遍。

　　齐修桓看了一眼已经迷迷瞪瞪不知今夕何夕的阮绵绵，报了一个地址。
　　不出三十分钟，陆致的车就已经出现在了烧烤摊边上。他大步走过来，从齐修桓的手里接过已经摊成一团泥的阮绵绵，打横抱起：“谢谢你。我来送她回家好了。”
　　“作为一个快结婚的人，陆先生您这样的举动似乎有些不妥。”
　　陆致的脚步只停了一秒钟就继续大步走掉了。

　　喝醉了酒的阮绵绵比清醒的时候要难搞几十倍。她满身酒气，在车里面挥舞着手臂，开始唱歌。与其说是唱歌，不如说是在嚎叫。
　　“在你的心上，自由地飞翔，遥远的边疆，随我去远方……“唱着唱着，还自己拿出手机当作麦克风，给自己配Rap的部分。
　　“我有一只小毛驴，名字叫陆致，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他去赶集……”
　　陆致忍无可忍地把车停下来，沉声：“阮绵绵，你疯够了没有？”
　　他的语气严厉。阮绵绵吓了一跳，忽然瘪着嘴，十足委屈的模样：“你凶我？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凶我？”
　　“你说我是谁？”
　　她又傻乐起来：“你是陆致那个王八蛋啊。”她忽然悲伤起来，“你已经把我忘记了是不是？”
　　“阮绵绵……”
　　她说着又笑起来：“忘记了好。记得总归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就给我一个人记着好了。反正都是我活该。”
　　她语无伦次地说一些莫名其妙没有逻辑的话，陆致简直不知道要拿她怎么办才好。事实上，两个人明明都是非常平静地分手，她也真的很爽快地没有来纠缠过什么。就连送的房子，她也是丝毫不上心。可是她就跟存心似的，非要出现在他要出现的场合，然后她还故意笑得那么开心，和江弋打牌，和齐什么的出来吃烧烤。先前还一幅对自己深情的样子，这会忘得倒是比谁都快。
　　陆致自己都没有办法解释胸口那团堵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正要开口，苏唯蔓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那头她的声音很温柔：“你到家了吗？”
　　他压低了声音：“还没有。快了。你早点休息吧。”挂了电话，他看到阮绵绵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阮……”
　　话音未落，阮绵绵已经凑了上来，狠狠地吻上了他的嘴巴。
　　她的身上嘴巴里都带着酒气，还有烧烤的烟熏味，对有洁癖的陆致来说，原本一件无法忍受的事情。但是此刻，他不知为何竟然不想推开。他其实知道应该推开。之所以要和阮绵绵断开，也是因为想要停止这种莫名其妙似乎只有□□需求的关系。
　　感受到他的意图一般，她已经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还把舌头伸到了他的嘴里。空出来的一只手伸到了他的衬衫里面，一点儿都不安分。
　　陆致沉声道：“阮绵绵，你到底是真的醉了，还是给我借酒装疯？”
　　然而他似乎并不真的想要得到答案。
　　他伸手调低了座椅的靠背，把阮绵绵放倒，很快夺回了主导权。
　　阮绵绵跟个小猫似的嘤嘤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小声说：“陆致，我恨死你了。”
　　陆致的动作愈发狠起来。

　　阮绵绵一醒来就觉得腰酸得厉害，她睁开眼睛，看到了躺在身旁的陆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她眨了眨眼，陆致还在。下一秒她一脚就踹上去：“王八蛋！”
　　这一脚带着十分的力道，一点儿都不客气。
　　陆致慢悠悠地睁开眼睛：“还没醒酒？”
　　“趁人之危！你当我是什么人？”阮绵绵抱着枕头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
　　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的人。陆致或许是爽了，心情也很愉悦，揶揄说：“你确定是我趁人之危，不是你主动投怀送抱我半推半就？”
　　“你倒是推啊。”
　　“可是你明明很享受。”
　　阮绵绵一个枕头就砸了上去：“我那是喝多了！”
　　“你现在是在欲擒故纵？”
　　阮绵绵忽然就火大，跟发了疯的野猫似的，不停地拿小爪子在陆致的身上挠。
　　陆致忍无可忍，一只手就钳住了阮绵绵的两个爪子：“你够了没有？你这是玩的哪一出？”
　　“我倒是要问问你，不是都要结婚了么？不是都要下定决心，浪子回头，安稳成家了吗？”
　　陆致被她这一串连珠炮弄得有些无语，又有点生气：“阮绵绵，你是发的什么疯？”
　　“我是疯了。我要不疯，能这么跟着你这么些年，然后又被你一脚踹开么？”
　　她这是存了心要激怒自己。

　　怒极的陆致反而冷静下来：“阮绵绵，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贪图你的美色啊，活好，大方，给钱爽快。”
　　“那你现在这副样子是为什么？”
　　阮绵绵脸上忽然露出悲戚的神色来：“我也不知道。我可能是疯了吧。”
　　陆致起身，穿戴整齐，见她还是包着被子发呆，思绪不知道在哪里。他犹豫了一会：“苏家和我家是多年的生意合作伙伴，我们之间的婚事，也早就是默认了的。我以为你早就知道，我们这样的关系，迟早会有这样的一天。”
　　“可是你不喜欢她对吗？”她还是没有抬头，“当然，你也不喜欢我。反正都是不喜欢的人，干脆找个合适的好了。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她都是个很好的选择。我明白的。”她的声音越说越低，越说越没底气，跟做错事情的孩子一样。
　　她还是刚刚那副胡搅蛮缠的样子比较生动一些。陆致皱起眉头。
　　“我以为我们之间一早就有共识。”
　　他冷静的样子让阮绵绵连继续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了。
　　有些话她是注定不能说出口的。
　　她不能告诉他，那些深入骨髓的执念，早在她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个下雪的晚上之前，就已经开始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