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孤城影·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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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一刻过后，秦骁将军让士兵原地休整，朝着两人走过来。
看过士兵操练，小尤对这位将军的敬佩更深了一层。世人皆道“纸上谈兵浅，知易行更难”，平日厉兵秣马，阵前运筹帷幄，会领兵和会打仗同样重要，且都绝非朝夕之功。
只见秦骁将军走到两人跟前，微微点头致意。小尤这才吃惊地发现，对方竟是个看上去不过二十余岁、相貌堂堂的青年，只是身上的杀伐决断之气让他显得威厉有余，使人不敢轻慢。
“两位比我想象得年轻得多。”将军率先开口，却直接省了那些“一路辛苦”、“舟车劳顿”之类的场面话。
这是嫌我们小了，小尤心道。不过也是正常，毕竟在世人眼里，须发皆白、道貌岸然的僧道形象才更符合这类身份。
小尤也不多解释什么，沉声道：“听闻招魂祭定在三日后，既找了我们来，不知将军近来可有遇上什么不凡之事？” 说完又补上一句，“哦，将军不必多虑，我们只是提前了解一下情况。”
秦将军似乎犹疑了一瞬，摇了摇头。
小尤和青城对视一眼，青城道：“既然如此，将军若有任何疑问，可以随时来找我们。”
秦将军点了点头，淡淡地道了一声“有劳”，说完转过身去，竟是一副要送客的样子。
小尤有些哭笑不得。这秦骁多亏没有平步青云、在朝为官，不然凭这副性子，多半也是被排挤非议的下场。毕竟朝堂不像战场，没有明刀明枪，却多的是波云诡谲的争斗算计。
两人于是告辞离开，走前又告知了落脚的地方。
望着两人的背影一路出了军营，秦骁沉思片刻，唤来副将吩咐道：“派人盯着他们。”
“是。”
从城北大营出来，小尤先回客栈换了身衣服。再出现在青城面前时，已是个清丽的女子模样。
只见她青丝半绾，淡扫蛾眉；一件缃色百迭穿花襦裙，配上月白绫罗对襟长衫。引得路人纷纷相看。
小尤想起来，这好像也是青城第一次见她女装的样子，于是问道：“我平素不做这样的打扮，看着是不是挺怪的？”
青城不知在些想什么，半晌才“嗯？”了一声，回道：“没有。很好看。”
少年说得认真，倒叫小尤有些不好意思。
两人沿着贯通南北的主街，一路来到城南，在靠西的窄巷里，找到了一处偏僻房子。小尤上前扣了扣门。
“这大晌午的，谁呀——！”只听一个女人粗声粗气的声音。不一儿，门开了，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妇人出现在门里头。这妇人的长相和声音一样，都不算秀气，却像模像样地戴着冠子、梳一头黄包髻。见了小尤和青城，她先是一愣，显然不明白两人的来意。
小尤皱着眉头，一副满腹心事的样子，开口道：“请问，这里可是专说鬼媒的王婆住处？”
来人正是鬼媒人王氏。她疑惑地看看这两位小姐和公子，迟疑道：“我就是王婆，二位是？”
小尤忙递过一袋铜钱去，又道：“王婆，我们是来问媒的，咱们屋里说罢？”
王婆见了钱，这才笑呵呵将两人让进院子来。只见主屋虽不大，四处收拾得却也利落，足见管家之人的能干。正对门口的供台上，立着一个小巧的月老像。这说阴媒的，打扮和供奉倒和普通媒人一般讲究，小尤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许是看出了小尤的心思，王婆也不介意，一边让二人落座，一边道：“这老祖宗的话说得好：为婚之法，必有行媒。又说‘无媒不成婚’的。咱们虽然管的是阴亲，那也是千挑万选帮着配的，从占卦问卜、过门户帖，到行合婚祭，礼数是一样不可少，” 说着端上两杯清茶，“万一配得不好，可就是家宅不宁的大祸事呀——是以这死人的喜事儿，咱们可得好好办才是。”
王婆不愧是媒人，伶牙俐齿、能说会道。尤其这最后一句倒是与小尤的某些观念有异曲同工之处，于是她颇认可地点了点头。
只听王婆又道：“不过……平时来找我的，都是各家的夫人或管事儿的，不知你们二位这是……？”
小尤早知有此一问，忽然低下头，“拭了拭”眼泪，颤声道：“不瞒王婆，我们姐弟俩是外乡来的。原本只是过路，谁知在客栈住了几天，舍弟他却不知怎的，招惹上了什么‘东西’。”
“啊？什么东西？”王婆被说得一愣。
小尤忙从怀里掏出昨夜精心准备的画作，接着道：“这几晚，舍弟他夜夜惊梦，梦中时常见到一个穿着嫁衣的女子，好说歹说地非要让我弟弟娶她，”小尤连连叹气，“这是舍弟画的那新妇的画像，麻烦您给看看，是否为您曾配过阴亲的女子？谁知是不是不满意她那相公，反而看中我家青城一表人才，这才纠缠不清呢……”
青城原本只道是来打听，却不知是这样的打听法。小尤说得天花乱坠，不用看，都知道他此时的表情一定非常精彩。
王婆“哎哟”一声，接过画像来细瞧。左看看，右看看，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来，却道：“这……这画得真是好，跟活人似的。”
这是当然。渡魂者小尤，能编会唠擅丹青。只不过，她不画山水风光，独爱描绘人物；又不作神仙帝王、志怪传说，偏爱些市井小民、坊间俗事。是以，在作为渡魂者为数不多的时间里，小尤的画作可说是人气惨淡。原本小尤是不在意的，但偏巧此时遇到“伯乐”，也让她颇有些哭笑不得。
王婆又看了半天，答道：“没有。我没见过这姑娘。”
小尤问：“确定吗？”
王婆这回语气确认多了：“哎，确定。这姑娘生得好，我若是说过亲，肯定会记得的。”
小尤望了青城一眼，却在对方的眼神中感受到一丝凉意，当下又抚面“泣”道：“可怜我这弟弟，才刚十六，就遇上这么不吉利的事儿。我也只好给这位姑娘多烧点纸钱，望她能放过青城去。”
王婆显然也有些不知所措，跟着叹了一回气，末了给小尤指了个地方，让她去找个方士驱鬼。
小尤应了，一边抹泪一边拉了青城作辞。
两人出了巷口，小尤才放开青城。刚想解释什么，青城却早已恢复了平日的神色。
本来想好了说辞，倒是无用武之地了。小尤放了心，想道：青城真是明事理，好说话。啊不，是不用说话才对。
谁知原本走在前面的青城忽然转头问道：“我哪里像你弟弟？”
“哎？”
小尤一愣，似乎没料到青城在意的是这个，于是脱口道：“是不像啊，你比我稳重多了。”
青城一时无言，半晌摇摇头：“……罢了。” 抬脚继续往前走，小尤赶忙跟上。
原来这个闷葫芦也并非无知无觉，小尤心道。看着青城略微无奈着恼的样子，她不免有些得逞似的好笑。
两人走到半路，经过一间不大不小的成衣铺子，小尤叫住青城，走了进去。
这铺子里外颇不起眼，名字却取起得高调，叫做“锦绣天香制衣坊”。小尤从一堆既算不得锦绣，穿了也不会国色天香的衣服中，选了一件勉强入眼的付了钱，这才又往回走。
出了店门，青城问道：“为何要买衣服？”
见青城面上已无异色，小尤笑道：“哦，这个是给景川的。”
看着青城疑惑得不甚明显的表情，小尤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女孩子嘛，总是要哄一哄的。哄女孩子需要什么呢？衣服、头面，还有吃的。唉，景川这个样子，吃是吃不出什么滋味了；但是那一身血污，总是要梳洗一下，换身衣服的——没准她一开心，还能想起点什么呢是不是？”
说到底还是小尤不忍心，想多照顾一下景川罢了。
青城听完，却认真点了点头。而每回他一认真，小尤也莫名地微笑起来。
就这么心情舒畅地一路回到客栈。二人径直上了楼。小尤一边推开门，一边笑道：
“景川，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啦。”
这女鬼平时呆愣愣的，小尤却仍将她当常人一般看待，景川对她似乎也很是亲近。
只见屋内窗明几净，小尤出门时喝剩的茶杯还留在桌子上。可房间四处却空空荡荡的，哪里还有景川的半点影子？
小尤一惊，唤道：“青城！”
少年眨眼间已经站到了她身后，看了房间一眼，俯身查看起门口的禁制痕迹。这禁制是两人离开前，青城设下的，只给小尤开了通行。
“禁制完好无损，没有闯入痕迹。”青城起身说道。
小尤皱了皱眉。没有人闯入，景川却不见了，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景川她是自己出门离开的。
小尤晌午前回来换衣服的时候，景川还在。当时日头正盛，魂魄本就靠仅阴气存续，正是虚弱将养的时候。何况她一直神志不清，又怎么会自己出门？
正是因为这样，青城设的禁制才并未考虑从里面破解的可能。
而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这青天白日的，景川她会去哪里呢？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孤城影·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