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戏坟埋孤（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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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建戏台一折，唱客颠倒贵客。
又寻引渡人，卷檐私话语。
太后携左思，众人来至御花园，宫中的妃子少，且独爱热闹，故而常邀朝中权臣之正妻爱女来至与太后宫殿邻近的花园听听戏，解解闷。亦借此物色淑女贵宾替宏渊收纳嫔妃。
“母亲，您就替我向葛夫人说说吧！”潭锦柔晃着马氏的胳膊小声央求。
“你还害不害臊？从来当娘的替女儿看丈夫，惯得你越发不羞了。”马氏面上任端着庄重，心底里常常忌怕后生：真到了抄家的时候，那潭青舟是穆泞的侍读，万不会杀了去。而自己的这些孩子们却是无一救命稻草，也非诰命之身，空空“丞相夫人”之虚名。愁容骤起，无心宾事。
马氏攥住大姑娘的手，安慰她说：“娘亲肯定会给你，和姝儿找个永远都不抛弃你，诚心爱你的好人家的…”
谭锦柔听闻只垂下手去，兀自唉声。这一生与他相托相依的发过的小愿便被“无缘”两字生生消磨了。
是否是应了庙里求签求来的那句“才得红豆一碗粥，转首梦中乞孟婆”。
娘俩个皆变的惆怅惘然，随意找了闲坐，亦不挂心戏文，连旁边姗姗走来的葛唐氏都没发现。
唐氏坐到马氏旁边，推了一把。后者方慢慢回过神来，连连赔礼道怠慢。
葛夫人摆手只对她说：“寒舍小子明年及冠，家中老爷与我商议把婚事快快办下。”
马氏稍许猜到这人欲意，故意绕弯笑回道：“夫人慧眼识珠，看是那位贵姐儿能嫁得良婿了！”
妇人们顾着说笑，潭锦柔见到葛唐氏即羞红了脸，且听她提起葛昌来，是又急又喜了。喜的自然是同心上之人千丝万缕的一切，她有幸遇着；亦急母亲的疏远撇清，她还是错过。
可巧此刻，王汐来扯潭锦柔抖抖嗖嗖的帕子。
“速速随我去透风罢。你这紧张的。”
两小姐从后门走出，“诶？何时刮起秋风了？”
王汐听到这话，笑着捏潭锦柔的脸，“不仅刮秋风，一会儿还要下雨了呢！”还对她弹了个脑崩子。
被嘲笑耍了的潭锦柔作势要打王汐，王汐便跑，两女嬉戏至一棵参天杨树处。
“莫不是碰见大仙了，少说也要有五百年了。”
“既如此，你我便结个愿。我先说——”潭锦柔双手合十，状作虔诚道，“小女就求嫁得草药昌茂之人。”
王汐笑骂：“可真像那八戒痴恋嫦娥一般。”
忽闻得纸张翻动和不同于王汐的咒骂之声。靠在树下的潭锦柔扬着脸对王汐说：“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牛鬼蛇神！”
便转身探头而察。
树后的人也歪头观视。两面相迎。
一面是琉璃桃花珠钿钗，一面是细水长风纸笔墨。
俊俏儿郎唬得如花小姐脸色煞白。慌慌退至密友边。
王汐因她这反应逗得直笑。忙问看见何物。
“人，人！他！他啊！”
“男人？！”王汐赶紧拽起潭锦柔离开。
葛昌从树后走出来，喊住二人。
潭锦柔双脚似是给黏在地上，动弹不得。
“潭姑娘，小生早有心属。还，还望姑娘成全！”
王汐不看她，就知她泪如泄洪。
对葛昌争理而冷讽道：“呸！不过正眼看过你几回，真当我等稀罕你了吗？”
“你身边儿的位置谁也抢不来，再说，你既知有女儿们来此，赶紧走去为上策。你偏不，等把你给撞见了，好跑上来吃着便宜。的确是守身如玉，志高清廉。”
潭锦柔却转身喃喃委言：“是小女……招惹了公子。”说完后的眼睛是一切也看不清楚，如同挥不散阴霾久久覆之。
逃命似地不忘拉起王汐，匆匆离开。
葛昌如同哑巴吃了蹩--能吃不能说，烦哼一声，握着张纸愤愤走之。
王汐领着垂泪人悄悄走到一没人的离戏台近的亭子里，用手帕擦了两个石墩上的灰，扶着她和着披风坐了下去。
前方已敲了锣，看见扮相，才知唱的是《白娘子》。
潭锦柔这才放声痛哭：“我是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有了！”
“世人皆有病，可恨天意是那庸医……”
穆泞自太后离去，趁刘染月等人不注意狂溜出宫，找潭青舟去。
恰好得经过后台，环视了一周，瞧见远远立于楼栏出的侍读。
“站这里，看得清？”
潭五闻言欲行礼拜见。穆泞止住说：“别装没见过我，今晨你还找不到你头上那布条呢。”
潭五难得笑的两眼弯起，坐下听戏。
“好好看的娘子啊。”
“想不到皇祖母还真的点了《白蛇》。”
潭青舟歪头询问穆泞：“殿下今晚是要睡在太后娘娘宫中？”
后者不管前者，只敷衍道：“你听戏吧。我在哪里都一样。”
“殿下想没想过要陷害的人，最后定会导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局面？”
穆泞的手缓缓握住他的手，仿佛一瞬间两人皆是成年的模样。
“极怪诞荒谬的戏本子都是人写的，如果我赌主角是我们两个，青舟还会怕否。”
“不是我们。是你。”
“无你则无我 。”
“或许从来非你我，而是我们希望出现的那个局面。”
所有的棋子全会在局中死去，活下来的也只（能）是失去一切的空壳。
两个人愈谈愈怪，疑惑地盯了对方一会儿，
他复又说什么鬼话？
他如何总是扯得那么远？
便转过头去，再不谈话过问。
坐于空地中心位置的太后含笑看着台上的悲欢离合，这也是她的怪癖，管冷管热就得在外边听。宏渊曾问过她，在她宫中建个戏楼，太后不答，便只依着了。
约摸三个开场锣后，即使这园中四周各架着四鼎烧得正旺的红铜盘龙缠凤熏炉，相伴而来的官眷贵女们也早因受不了这冻气一众辞去了。
荣太后身边只有左思，转过头去问他:“梁山伯在祝英台是个书生的时候爱上她，知道她是个女人之后，立马求娶她。你说他爱的，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左思任苍老面容上生出的嘲讽肆意地笑着，也遂太后转头是勾手让楼栏处的两孩子下来是涌上的鄙夷所吞没。
穆泞下楼到前段路上都拉着潭青舟的手 ，后来因为潭青舟的回避与忌讳，放开了，快步走到太后跟前。
皇子站着行礼 ，侍读跪着叩拜。太监没有还礼。
“泞儿听爹爹说我朝军制乃虎符控三军，将军令诸侯。祖母，虎符是什么？”
“它为什么能令三军？”
太后笑不露齿 ，徐徐道:“虎符是祖母一直想要的东西，它本来就该属于祖母，泞儿可否替我向皇上要过来？”
穆泞木讷地点点头，坐在太后腿上。
面朝冻地的潭五在闭眼睁眼间，嘴就比脑子快了一步。
“太后娘娘只握兵权在手，怕是不妥。”
这话一出，潭青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后悔与压迫
，他心跳的仿佛连二胡的声音都能盖过去。
“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左思打破死寂，准备去踹潭五。到是太后拉住了他，反对这小子起了心思。
“继续说说。”
那人深吸一口气，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再说下去。
“万事皆须有因有果。商纣王是因为纵宠妲己，花天酒地，昏庸无度而使民不聊生，所以被伐；陈吴起义是因为避税不甘而反秦，后视窄骛远不问民生，人心不齐居高临下，所以被灭。”
“太后若要撼动大树而不被人诟病，还得从叶下乘凉的人里着手……”
苍天黯淡 ，大雪又临。
荣太后揉捏着穆泞的后颈皮，没抬头的穆泞后背直发麻。
又把穆泞抱下来，整理衣饰。
“哀家罚你在跪到这出戏演完。”
“泞儿，和祖母回去用膳。”
等他们一行人走了，穆泞才直起腰身来。他再无勇气动一下，也不敢看台上的人。就这样低着头 ，一如往初。
到大雪落下来，一群穿宦官服饰的人走来对他拳打脚踢，也没往台上看过一眼，亦如台上人从未低眼垂怜。潭五在心里将台上的一场戏当做慰藉，以不至倒在雪地中。天黑雪停，这场戏算完了。谁知白娘子是被永镇塔下，还是许仙来把尘抚去。
潭青舟咬牙试着站起来，整个身子抖的厉害，小腿是冻得不知觉了。通过听到吱呀的声音，他才确定是在雪上行走。一瘸一跛凭着感觉回去，前边恍惚出现个椭圆的黑影，冷不防撞了上去。攀着它们起身，方知是那冻了的四个炉子。
原来炉子真长了脚。不知走了多长的路，他忽然打心底的害怕自己死了。
这无助感侵蚀着他的内心，自尊支配他不能死在太后的宫中，他不讨厌寒冷的黑夜，只恨这充斥着耻笑的黑，故意不亮光的黑。
什么时候他在远处好像看到了万家灯火，人影来往，一顶亮展展、暖融融的提灯缓缓向他移来 ，他便随着最后一丝精力抽去而跪倒，睁眼，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
回到最初的安宁，穆泞站在他身旁。
马氏和她身边的裘妈妈，喜上眉梢，笑不拢嘴地走到方芙轩。瞅见一个人在轩窗吃热酒的潭锦柔，立马走进屋里，两眼眯着叫她，前去围住她，奶妈子替她道喜，她母亲告诉她这个惊喜：“成了成了！我的宝贝姑娘，你和葛昌的婚事定了！”
中间人闻知这个，眼泪哗地掉下来。
潭锦柔躲过朝她伸出的手，向她们两个哀怨呜啼：“与我何干！我是不嫁的——”
所有人都在笑，只有她一个人在哭。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戏坟埋孤（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