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戏坟埋孤(首) ...
-
暖冬赖床不起,香炉红脂惆怅。
昨夜风雨(疯语)恐当真,悄收荡心密合扇。
曾浔告假三日。祁朝制度倒也人性,不必急于一时的为国效力,待熟悉了工作环境,自有鞠躬尽瘁的位置。
每个状元郎朝廷都有一番安排,急于拉拢的某方势力必会遭到警告或是打压。有时能借此连根拔起,一道铲除。
当然这都是别话。
况宏渊对曾浔另有一番安排,两个孩子的课习亦是次要。便准穆泞、潭青舟可在宫中小休小玩。
“青舟——你想去祖母宫中听戏吗?”穆泞眨着眼睛,明摆着是要把潭五骗过去。
“殿下,慎言。”
果然,侍读没有答应。穆泞再不吱声,拉住潭五正执黑棋的右手,向殿门外冲去。
两人拿着一本老棋谱钻研摆弄了一早上。潭青舟也无奈,不过他又是赢了穆泞一局。
索性反握住,并脚踏出门槛。
刚同步跃下台阶,两个人立刻抓一起捧雪不由分说朝对方扔去。谁都没有料到会这样,“你莫不会把我昨天的话都忘了吧!”
“骗鬼。”
两个孩子玩儿起雪来,不好好堆雪人反而打起雪仗。
穆泞今儿是白金色的夹毛衣袍,潭五是旧蓝色的简长棉褂。两个孩子不互相耍闹的时候,个个粉雕玉琢乖巧可爱。一旦“不务正业”起来,个个却似一头擦进海水里的旱鸭子。
边跑边扔边躲边笑。穆泞头饰银细发箍,潭青舟发系水纹布条。两个欢快的身影在久源殿外挥雪乱窜,肆意扬扬。
玩到扶膝喘气,穆泞过去准备拉站在阶下的潭五回殿中说话,不料脚底雪滑,阶梯又是切割抛光的石质,一走便往前栽去。潭五站在穆泞前面,见他一摔,慌忙去搂他。不成想一拉一压,拽得潭五脚一动一擦,就势也跌下去,潭五怕磕到后脑,脖子僵硬的直挺着。
“大殿下——”女子娇软的声音穿过人耳。
穆泞听到声音即知留云来叫。潭青舟急推他起身,乱动之间,无心贴到了银箍,凉意细细,传情传心。穆泞不敢靠住侍读肩膀,只好手掌撑在冷阶上。无意蹭到潭青舟的脸颊一下,这个顿住竟脸红,那个垂眸掩愠羞。
“哟,在这儿做什么呢?!”留云抖落红梅一绺雪,一手搭住树枝一手攥着帕子,信步含笑走近。
【叹留云·心非莲 它有玉兰二两洁,我捻梅花五分骄。自诩冰肌赛玉骨,不落红尘贱相思。是天赋身无淤泥,敢笑宫闱孰轻浮。】
“说是关系好,也不至于这样黏在一起呀,”半跪地扶起穆泞,亦将皇子顺手拉起侍读收在眼底。“殿下,该去请安了。”
见潭五脱不开手,信手环住潭五肩头,眉眼扬笑,只说:“殿下要暖手也不是这么个暖法儿啊。”穆泞听她话里有话挑意不明,抬眼看她。
留云便又说:“午时太后宫中设戏,人多热闹。殿下,还担心那时没有空儿私话吗?”微不可查一挑眉,随即遮掩笑容离远他们。潭青舟趁虚抽手,拜别后往阁内快走去。穆泞见没了影之后,怅然若失。
留云拍扫穆泞身上薄雪,不等面面俱到,主子是拔腿就走了。
“留云!”
听到四岁的穆泞好似有酸意,冷笑一声似复非答:“殿下啊…” 微思虑莫应此再逗弄给哭了,赶忙调快脚步,跟在后面。再觉小殿下气量还不至此,即暗笑方才穆与潭的荒唐,捂颊低头乱想。
前面的殿下自也不知为何久久懊闷不悦。
追追走走,总算是到了皇后宫中。
。进到默华殿内,暖香洋洋的。绕过香炉,就见刘染月和佑曼在打牌。穆泞舒口气,跑过去扑在皇后身边馋着声叫:“阿妈——”
刘染月玩儿得正开心,忽被凉气袭了一臂膀倒被吓了一跳。佑曼见着他来了也放牌起身,站在一边。
“泞儿来啦?!”刘染月试着握住穆泞双手,“怎么这么凉?”招呼留云去把暖手小炉送来,又让佑曼去热了姜汤来。
便抱住小穆泞揽在怀里,虚指着鼻子,笑着问:“做了什么?看着两边脸红的。”
穆泞坐起来,移过佑曼刚才拿着的牌,查看起残面,不忘回说:“冻的。”动手出了张大牌。
“冻的还不让娘给你暖暖?”
此时留云提了手炉来,搭茬道:“奴婢看到不似。嘻,想是羞红的!”说完众人皆是一笑了之,刘皇后不理她,佑曼笑着奉过训道:“就你长着嘴。”弯腰递给皇后。拉过留云站到一边。
刘染月搅搅汤水,舀起一勺,尝尝不烫,便喂穆泞说:“乖儿子,别撅着嘴了。”穆泞吸了一勺后,连碗带勺一并给他。
随后接上穆泞的,压了一张,半盖到刚才穆泞出的牌上。忽停住,合起拍扇,有些不解:“你如何就选了青舟那个孩子?”
这倒噎住了穆泞,咳嗽不止,旁边二人忙上前服侍。
“喝慢些,”刘摊手问留云,:“你方才说了什么?”
不等留云再说,穆泞拉住刘染月直摇头。末了想起了留云说的“羞”,后知后觉拍手发笑,穆泞不知道她笑点在哪,却仍是红了脸。
刘染月笑得肚子疼,原这孩子如此好羞。
“哎呀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呀~?”见她娘掩嘴乐着,穆泞且宽容任着她们的浅笑立刻下去 ,没了表情。
“平常我逗你你不笑,不过下了场雪,来了个孩子陪着你,你怎就可爱成这样了?”掐一掐他小脸,刘染月也心欢。
皇后唤来朱云,扶住她去照镜再拢一拢妆。
穆泞站起来,摸摸胸口,万幸没滴洒上去水渍。
蹦蹦哒哒无聊走至门槛处,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好不单调寂寞。
回头无奈瞥一眼那四个女人隔着珠门帘还在磨蹭,对着西边不远处地一颗老柳树扶门框斜歪着身子小声牢骚:“麻烦哦……”将手里还捧着的精致手炉搁在脚边,燎起阵阵的檀木本香。
西北有飒风来,吹开穆泞额边碎发,不禁白眸现,目及之处却皆是蓝色轻飘。
“西楚霸王,宦官敢当。”
曦光且出,铂日乍现。晴天且碧,阳澄雪暂留。
风停后,穆泞盘算完心事,自顾迈出殿门往别出去。
默华宫里的奴仆们早早扫开雪,未留下脚印,径直离开——一路避着或路过或巡逻或办事的,一人来到了太后的宫中。
而见莫误阁中的。
潭五自与穆泞分开后,回到屋中整理稿纸,墨迹斑斑。闲来将两人黑字对照细论起来,却见穆泞不论笔锋还是力度皆要胜他三分强他稍许。想起曾浔往日的“谆谆教诲”中说:取长补短,相得益彰~
觉有理,蘸墨铺纸又要写起来。
就在一笔一划极为细心之时,身边响起纸张翻动的声音,初时心被惊了一跳,才后知后觉,不出所料:见坐在穆泞座上还冒着白气的贪墨趣味勃勃地握着一张已皱皱巴巴的小楷。显然是专门从桌边的一沓中抽出来的。潭青舟没提这事,边写边说:“贪墨可是被赶了回来?”
“好好说话。”拿着纸在潭青舟面前晃了晃,被迫搁下笔,凭贪墨乱调侃。
“你们两个啊,一个比一个藏事,”随后严肃地念起疑是纸上的话来:“晚舟出蓬莱,水悠万事宁。”
潭五抢过来看去,真如他所说:只悄悄用不成气候的瘦金留在空白的角落。(想必是仿着玉佩上的)
看似风轻云淡实则咬牙切齿地冷哼一声。回到软垫上继续未完成的一笔,却也是成了败笔。好好的一个“来”字,毁在了捺上。
贪墨流水一般从袖中掏出扇子。掩面说:“你别怪他乱写,谁责备谁就是心虚了。”
“我看不懂。”
只好平静收扇问起潭五:“五儿,你是不是特别怕虫子啊?”
“单舅父常常这样唤我,你……”潭青舟很是对此有所疑。
贪墨无所回答,用扇柄悄打着手心,嘬嘴发呆,指尖绕着的流沙无首地乱转,暗示潭五他这是在找说辞。
“折扇是你生母给你的,她是苏家人,自然我就给跟苏家有点点关系咯。”潭青舟看着虚伪假笑的贪墨,“哦… ?”
半信半疑的表情换来贪墨的当头一扇。
“听吾说!你最好这段时间离你那个殿下疏远些;非是两人间的距离,是心思啊……”又开了折扇,神秘兮兮地化回扇里去。潭五不知他竟隐了,等对面无所动静之后才回过神来。起身收过贪墨甩到一边的烂纸,默默看了起。也只有亲身见到的情迹恋踪,可以美其名曰为证据,不然单单两者能多暧昧。淡淡折过所在一角后,回到原位去,烦闷了书法,换了根细毫亦在空白处弄起丹青。随意画着,落笔成愁,才恍然发现已在画出的人额头添了道墨圈。不敢再去点睛描眉,与之一同放进了废纸中。
便又走到棋盘那里,煮水问书。
穆泞在深宫中兜兜转转,也到了太后的宫院之内。在外殿值守的老嬷嬷早瞧见独自走过的皇子,赶忙放下杂物,迎出去施礼并将他先带至内殿。又把此事先告诉了左思,太后听闻,思虑一番,忽有一计谋上心头。摆手让人去请,左思叫了个丫头端来一盘点心,置在桌上。
正当穆泞走入殿内,太后就热情地喊他叫他。
“泞儿,为何无人跟着你来啊?”弯着腰抚慰眼前的大孙子。正穆泞欲施礼回答,太后倒是如不在乎般,再没有看过穆泞一眼。
“过来坐吧。”
不太了解太后性格怎样,穆泞闻言还是恭敬补了礼,又蹬了垫脚的才坐上去。太后淡淡瞥了眼,端起茶碗,似笑非笑:“乖孩子,该来祖母这边。”
穆泞犹豫了一瞬,还是跳了下去,走到太后那里。
放下茶碗的太后弯腰抱起穆泞,放在身边,拿起锦盒里一块酥皮糕给孙子。穆泞双手接过,低声道谢。
“祖母,”太后听到穆泞抬头唤她,“《霸王别姬》,这出戏是怎样的故事啊?”
“你问这做什么?你还小,听不懂的。”
“项羽因刚愎自用而败,也曾因人心所向而胜。”
“人心那你跟祖母说说什么是人心?”太后半讽向穆泞。
“载舟之水,覆舟之水……”穆泞慢慢盯着屋中的每一个人,继续说下去,“微风便泛漪,狂风既吞岛。”
将着话听在耳朵里的就只左思一人,开口就问。
“照殿下这么说,人心岂不是很好掌控?”
穆泞看了眼恭敬待听的左思,不怀好意一笑,“自然。你不见当兵的只听将军的吗,将军不就是拿着兵符的人嘛。”
左思如同久逢甘露,喜不自胜,连连称是。太后亦不作任何举动。
这时,外面哄杂起来,穆泞料到是谁,将半块糕点放进嘴里。歪头等着进来的人。可见脸色慌张的刘皇后探身而入,一眼瞅见了穆泞嚼着东西也不理她,自顾自地拿起另块糕点,就要往嘴里送。
刘染月边说边走向他这边,“见泞儿来了您这里,您怎么也不向我宫里知会一声,由着他不孝!”尽量压住怒气,还算说笑守礼地福向太后,起身要抱穆泞 。
穆泞故意躲开刘皇后伸出的双手,搁下糕点,只往太后怀里靠。太后抱住他,给擦着嘴。刘染月抿嘴装似无所谓地走向桌子的另一边坐下,隐在袖里的拳头特想打向太后那张嘴脸,再把穆泞给抽出来,抽他几个耳光。接过桌上奉着的茶碗来暗里喝里大口,迅速盖上。
“您对荣姑娘的住处如何安排?”
“你是这六宫之主,你问我做甚。”
刘染月还是笑着说,“儿媳只是觉得您素昔疼爱荣姑娘,如今她来了,让她住的离您近些,岂不方便?”
太后点点头,轻轻拍打起窝在肩肘的小孙子,“泞儿长大了想不想征伐疆场呢?”
刘染月慌说:“天也晴了,时候也不早了,那官眷们该也三三两两地来了吧?还是您做东,得去见见了吧?”
太后摇着穆泞,就问他说:“泞儿喜欢看戏,和祖母说说,点那个好——”抚起额头的银圈,穆泞感觉不好,挤出泪来哭了起来。
太后站起来,摇着问“乖孙孙,怎么了?”逗着哄着。刘染月也走近了安慰。穆泞就搂住太后的脖子,哭着喊:“阿娘不要我了!我不听《白蛇传》!我不听!”
“傻小子,谁不要你啊?祖母要你,祖母疼你~不哭不哭~”太后细细拿着拿着帕子给穆泞擦脸揩泪。抱着哄了一阵后,穆泞哭声小了,收住泪水闭着眼睛。太后的手在穆泞背上拍了拍,听见安稳的呼吸声,朝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刘染月使道:“你来抱他。”
接过穆泞的刘皇后,无奈叹了口气,穆泞睁眼试探地叫了声阿娘。刘染月再重的急气都被抑了回去。又抱了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