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春森彼岸》绮惑

5、第 5 章

　　“哪位？”赵思成停下手中的笔，扶了扶额头，仔细而努力地回忆，“嗯？崴断鞋跟？”
　　“哦——”他终于想了起来，那天清晨自己在10楼的落地窗前不经意地看见，那个女孩被疾驰而过的车子溅了一身泥，连蹦带跳地坐到南方集团的花台边，狼狈地低着头，不时地抬起手腕看看表，一只脚趾勾着崴坏的鞋子在地砖上一下一下地磕着……自己当时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顺口就向送咖啡进来的小周努努嘴：“楼下有个女孩挺狼狈的，你下去帮她一下。”
　　小周轻轻带上门，走了两步忍不住又往总裁办公室回头望了一望——

　　周末。琥珀区，佩珊路，墨莲酒吧。
　　酒吧的装修是暗暗淡淡的的基调，泛着浅淡光晕的莲花造型将座位分割成为一个个的小卡座。酒吧中央有个供歌手表演的小舞台，迷幻的灯光投到身上，充满了慵懒而不真实的感觉。最特别的是，这里灯光是莲花的造型，站在台上唱歌，犹如千万朵莲花便在身畔飞舞。
　　莲花吹雪？林绮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形容词。直觉让她联想起大学校园那一排樱花树，春天一到，粉白的花朵层层叠叠竞相绽放，微风过后满身花雨。
　　她和张亚辉就是在校园的樱花路上认识的。某一天，当张亚辉轻轻抚过她长发上的花瓣，慢慢地捻碎了在风中一扬手，低声地对她说：“林绮，和你在一起可以忘记这樱花路的繁华。”
　　这般诗意的大学校园情怀，林绮实在无法抗拒。很快的，她便和张亚辉热恋了。
　　樱花路上的那句话、那样的甜蜜，在时空的隧道里封存了4年，却依然记忆犹新。
　　林绮不止一次地想象过张亚辉向她求婚的情景——在他们相识的樱花路，或者是在衬着椰林与落日的细软沙滩，也许在夜色中佩珊路的某家咖啡馆，小提琴手拉着让人沉醉的乐曲，张亚辉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丝绒盒子，一个小小的指环躺在中间……张亚辉对她深情款款地说，林绮，请你嫁给我……这些午夜场连续剧的御用桥段，曾一度成为林绮心底的梦想。
　　如今，工作、房子、生计就像一只只噬骨的虫子，从放逐社会的那天起，爬进每个年轻懵懂的心窝，慢慢地咬着……她现在最希望的，是能供一套属于他们的房子，张亚辉在身边，有时间陪她逛超市买菜、回家做饭、看电视，然后在一个沉闷的午夜档中不经意却认真地对她说：“林绮，咱俩去民政局把证领了吧。”
　　生活，这才是生活。
　　张亚辉毕业后去了深圳，虽然已经做到公司业务代表的职位，但是每天郁闷得慌，常常在电话里抱怨说：“我一个堂堂A大的研究生，没想到最后会混到一个卖狗皮膏药的下场。林绮，看来咱这辈子也甭想买车买房了，他妈的，钱真是好东西。”看看，诗意与粗鄙并没有什么本质的界限。文艺青年沦落为社会痞子也就是一夕之间。
　　张亚辉最大的毛病是捱不得穷吃不了苦。所以在深圳那个地方，他的薪水除去温饱、日常开销之后也就所剩无几。他们的未来，她的努力会更多一些。

　　“吴樱，下一时段是你的表演时间。”刚下台的DJ小伟喝了一口水，转过脸对着林绮说，“嗨，你紧张吗？”
　　“哦，还好，”林绮耸耸肩，“不过第一次在酒吧唱，还是有一点小紧张。”
　　小伟在临上台前，想了想又折回来，微笑而友好地拍拍她的肩。
　　墨莲酒吧的生意不错，而且今天周末，在酒吧的角落已经散落着许多喁喁絮语的情侣，或者落寞地喝酒的单身男女。他们喜欢墨莲，大概是因为它这份安静的怀旧气息。
　　“你选唱的歌，我们一般不做干涉。到这里来的客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所以尽量选择一些平静的旋律。”这是老板在前一分钟点头认可，后一分钟对她的交代。
　　“请你，有空来坐坐……有空来坐坐……”小伟的临场客串的歌声，唱得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深呼吸，稳稳心神，林绮施施然地来到舞台中央。如水般的音乐响起，林绮握着麦克风舒展歌喉，若干朵莲花通过变幻的光柱在她身上飞舞，划过黑色的长发、黑色的小礼服裙、黑色的鞋子，最终定格在她紫色的浓浓眼影上，说不出的风情和诱惑。
　　林绮用低哑的声音唱出了最后一个音。两首歌毕，她今晚的演出结束。林绮站在光影里，鼻尖沁出了薄薄的汗，台下很安静，她目光所及的人们依旧散落四处，喝着酒，转着杯子，想着心事。
　　几声低沉的掌声慢慢地在台下的某个角落响起，自己的右后方随即也有了应和，慢慢地，喝酒的人清醒了，沉默的人回过神来，整个酒吧里响起了一片稀疏的掌声，林绮向台下微笑着致意——看样子情形还不太坏，她松了一口气。
　　走下舞台的瞬间，她转过头对小伟投去一个含蓄的感激——他是第二个鼓掌的人。
　　“可以请你喝一杯？”一个温和清瘦的男人从阴影里走过来，散发着清淡的古龙水味道。
　　林绮笑了笑：“谢谢，我……可以吗？”
　　“什么可以吗？可以喝这杯酒？还是，想听从我的口中得到你今晚的表现——可以？嗯？”
　　林绮默不做声。只要在墨莲酒吧，对眼前这个男人，沉默一定比开口稳妥。
　　“好了，”男人在低暗的空气里轻声笑了，“我从来不为我的歌手鼓掌，你是第一个。我从来不请我的歌手在工作中喝酒，你是第一个。所以，这杯酒，你有资格，你可以。”
　　林绮其实想在心里嘟囔一句：我不是“你的”歌手，你也不是请我在“工作中”喝酒——本小姐今晚已结束演出。
　　不动声色地，她伸手接过那杯蓝色的鸡尾酒，轻轻地与他碰了一下，忍不住说出后半截想法：“谢谢你第一个为我鼓掌。”
　　“吴樱，明晚的这个时段很值得期待。”说罢，一饮而尽杯中美酒，杯子在吧台的水晶台面上磕出一个清脆的声响。
　　临走时他又调过头对她轻轻微笑：“今天的妆不错。”
　　林绮愣了。对了，在这里，她是吴樱。
　　吴樱。吴，是她妈妈的姓，樱，是樱花路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