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春森彼岸》绮惑

4、第 4 章

　　在这座城市肆虐近一周的十号风球“曼沙”，终于消停了下来。
　　这天，接近正午，从云层中探头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在地毯上，拉出了一个长长的弧线。赵思成坐在办公桌前，专注地埋头处理各部门送到案头的文件。没多久，他按下桌上的电话，接通内线：“请财务部赵总过来。”
　　“赵总，”小周在电话里的声音透出一丝为难，“凌总不在。”
　　“凌总”是南方集团内部对赵凌成的称呼，主要是为了将这两位赵氏公子区分开来。南方集团由赵凌成当家的半年，员工尊其为“赵总”，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当赵老爷子废太子，另扶赵思成上位后，员工们自觉不自觉之间便改称为“凌总”了。
　　“哦”，赵思成看了看手表，“那下午一上班就请他过来。”
　　“凌总他说有事，一个小时前已经开车走了，估计今天不回公司。”
　　“知道了。”当对着电话心平气和地说完这三个字，赵思成站起来，刷地拉开半启的百叶窗，让阳光肆无忌惮地照到他的脸上。在阳光中静默了几分钟后，他扯下领带，大力地扔到桌子上。

　　赵凌成对他的偏见，岂是这一日两日？
　　要不是他自己两年前在出任常务副总裁的时候，连续搞砸了两单大生意，最后竟从公司划走两千万投给自己的小明星情人开的公司，搞得血本无归，惹得老爷子大发雷霆，连夜召开董事局会议把他撤了职，眼下这堂堂南方集团的总裁，他赵凌成已经坐得稳如泰山。
　　他赵思成不是没想同他争过。
　　他6岁被人领着回到赵宅，走进客厅，大灯上长长的流苏灯穗晃花了他的眼。
　　管家陈福说：“三少爷，怎么还不叫人呢？”于是，他在陈福的授意下，管那个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叫“爸爸”。他记得自己是一直盯着那个油汪汪的大脑门，嗫嚅而别扭地叫出这个词汇的。“爸爸”笑了笑，笑得赵思成两眼发花，恍惚觉得他好像以前住的屋子正门上贴着的南极仙翁。
　　“爸爸”指着旁边那个雍容的女人，笑着对他说：“思成，这是大妈”。
　　大妈不是他的妈。他的妈妈躺在医院里。
　　他只知道，那场火烧起来，火好大、好烫，他在小床上睡午觉，被浓烟呛醒了。
　　“思成——”妈妈冲进来，扯了他身上的毯子紧紧抱住他冲了出去。
　　“妈妈，我怕！”惊慌失措的赵思成，搂着妈妈的脖子，说出了一生与她最后的对话。
　　吸进一股浓烟，后面的事情，他就不记得了。
　　不久后，他被领回那座位于半山，能够看得见海的房子。赵宅的司机戴着白手套，车子飞快地在林荫道上七拐八拐，终于转进一个大铁门，没多久就在一栋白色的小楼前戛然而止。陈福打开门，把他从后座上抱了出来，恭恭敬敬地垂着手叫他“三少爷”。
　　晚饭的时候，他被领到长长的餐桌旁。不知所措地爬上座位，斜拉里冲出一个半大的男孩，在他面前卷起一阵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咚”地推了一下椅子，吓得他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陈福，”男孩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满，“他是谁？”
　　“大少爷，他是三少爷。”
　　这时，赵儒南从小厅走出来，男孩乳燕投林般扑过去，“爹地，他是谁？为什么坐我的椅子？”
　　赵儒南摸摸他的头，笑着说：“凌成，这是你三弟。”
　　“三弟？”赵凌成搔搔头，“我只有一个妹妹，妈妈什么时候生的弟弟？”
　　坐在椅子上的赵思成分明瞧见，一言不发的大妈站在爸爸身后，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思成，你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只有自己强，才能不受欺负。

　　赵儒南领着他在一块墓碑前，磕头鞠躬后，将一张薄薄的纸交到他手中。
　　“孩子，这是你妈妈留给你的。你既已认祖归宗，从今往后，纪思成这名儿就不存在了，你现在叫赵思成，是我赵家的一份子。白莲，你放心，我一定把儿子培养成才。”最后一句，是对着墓碑上的照片说的。
　　赵思成本就是个沉默的孩子。生性害羞，不爱说话，却性格倔强。这样一来，更成了赵家的锯嘴葫芦，成天价儿地在屋子里闷着。只有等到赵儒南偶尔回家，神色和蔼地瞧着他的时候，他才勉强挤得出几句话。
　　一天，赵思成在楼梯尽头玩自己扎的小竹马。这个地盘是他新近开发出来的，既安全又隐蔽，往两盆茂密的绿色植物下一躲，自成一方悠哉游哉的小天地。可这天运气实在差了点——宽阔的沙罗叶子后面猛地探出了一双贼溜溜的眼睛。
　　赵大少爷饶有兴致地低下头，“咦，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没什么。”嘴上说着，却把小竹马不动声色地藏在了身后。
　　“拿出来！”赵大少爷到底是个小孩，而且是个好奇心特别强烈的小孩。
　　“我不！”赵思成冲着那张龇牙咧嘴的脸，声音细微而坚定。
　　赵凌成在这个家里长到10岁，还没有听过一个“不”字。乍听之下，像无聊很久的猫好不容易碰到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耗子般兴致盎然，他蹲下身子，三下两下就拉扯出赵思成身后的小竹马，笑嘻嘻地摆弄起来。
　　“还给我！”
　　“偏不！偏不！”
　　赵思成二话不说冲上去，上前就推了大少爷一把，趁着他愣神的功夫，劈手夺过那个竹马。赵凌成仅仅呆了3秒，也火了，两个人开始扭打在一处。赵思成到底小几岁，又比大哥矮了半头，情急之下，竟一口咬住赵凌成的胳膊，痛得他哇哇乱叫。
　　闻讯而来的佣人颇费了点劲才将两位少爷分开。赵凌成咚咚咚地跑下楼——救兵正在院子里晒太阳。
　　“思成，”赵儒南在阳光下眯起眼睛，“这是怎么回事？”
　　“老爷，还能有怎么回事？你看看，凌成被咬得这样！”一旁的大妈搂着赵凌成，气得嘴歪眼斜，“怎么说外头的野……，就是没有教养！”
　　“思成，过来道歉。”
　　“我不！”他小声却干脆地拒绝，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是他先抢我东西！”
　　“爹地——”赵凌成躲在老娘的怀里拉长了声音，“我哪有？我只是想和他一起玩。”
　　赵儒南笑着回头摸了摸赵凌成的大脑门，后者则觑着一个空隙，冲着他扮了个鬼脸。
　　第一次，他和他抢的是个竹马。
　　而赵儒南这不经意的一抚，慈爱而宠溺的笑让他嫉妒。要学会保护自己，现在，他想和他抢“爹地”。
　　那天，阳光也如今天般耀眼、明亮。他郁闷而沮丧地拎着那个破竹马慢慢踱回屋子，路过院子中央的池塘。莲花开得正好，微风过后，翩跹起舞，风姿绰约，亭亭玉立。
　　他的妈妈，叫纪白莲。

　　久违的阳光特别容易勾起往事。
　　整理了一下思绪，赵思成重新回到办公桌前，打开那份财务报表，深吸一口烟。
　　“赵总！”小周敲敲门，“汇东银行黄行长与您的洽谈，时间安排在下周二下午。”
　　“还有，赵总，那位小姐刚才到公司来过，她托我向您道谢。”
　　赵思成皱起眉头，别过脸想了想：“哪位？”
　　“上周三早上，在我们公司门口崴断了鞋跟的那位。”

作者有话说

　　有人能看，对作者而言是相当地满足鸟。红着脸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