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复声声》苌莠

26、不说不明（5）

　　还是任声先出声的：“我记得应该是大一或者大二的时候，有一次我做梦梦见我们高中班主任老王了，班上正在准备运动会开幕式，每个班进场的时候都要表演。老王为了给我们造势，不知道从哪儿借了广场舞专用的音响。”
　　程复轻笑：“确实像他会做的事，然后呢？”
　　“然后班上同学就很闹腾，撒欢了玩儿。”
　　程复嗯了一声，没接话，想等她继续说下去。
　　等了一会儿，才等来一句：“其实我记不清了。”
　　程复想扭头看看任声，可怕她又背过身去，于是继续盯着天花板。

　　“其实我记不清了。”
　　有些久违的一句话，好久都没听任声讲过了。
　　高中的时候每天早读结束后的课间，任声就会跑到他座位旁跟他聊天，很多时候都会说到昨天晚上她做了什么样的梦，梦里是什么有意思的或者没意思的事，再或者是什么恐怖的梦，她还被吓醒了。
　　梦里的她有的时候还会意识到这是在做梦，于是在梦里对自己说第二天要跟宋绵讲，还要跟程复讲。可十次里有八次她醒来后都把梦的内容忘得差不多了，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上几句，最后再加上一句其实我记不清了。
　　张斌每次上完早读课都很困，或者说上早读课的时候就已经很困了，下课铃响了立马就会趴着睡觉。偶尔他会被任声吵到，听到这句话就抬起头来跟任声说一句‘那就别打扰我睡觉了’，然后又趴到课桌上继续睡了。
　　这时候的任声会狠狠地瞪张斌一眼，哪怕知道他感受不到自己的怒意，然后再讪讪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毕竟她也知道打扰别人睡觉不是什么好事。而这时候的程复通常是一面拿着笔在做题，一面听着任声讲话，偶尔回应她一两句，记忆里的他似乎总是带着笑意的。

　　后来程复也曾想过，什么时候任声可以在他身边醒来，还迷迷糊糊的时候就拍拍他，声音是小声并且有些沙哑的，跟自己说昨晚我做了个梦，趁现在还记得的时候讲给你听。
　　任声或许会讲着讲着又睡着了，然后一觉起来梦的内容也忘的一干二净，或许是他听着听着也慢慢地睡着了，然后醒来的时候被任声抱怨自己都不听她讲话。

　　也许就是现在。
　　程复扭过头看任声一眼，然后翻身背对她。
　　“很晚了，睡觉吧，记得做个好梦。”
　　然后早上刚醒来的时候就可以告诉他。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

　　任声以为自己会很晚才睡着的，毕竟下午睡了那么久，晚上又已经睡了一小觉。宋绵给她发微信，问她现在什么情况的时候，她正躺在床上，旁边还有一床为程复准备的被子，所以她回了一个再见的表情包，就没再理宋绵了，知道她一定会回复，干脆就把网络给关了，开飞行模式。
　　昨晚程复翻身后跟她说完‘很晚了，睡觉吧。’之后好像很快就睡着了，任声看了一会儿他的后脑勺，好像没多久也睡着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能睡，可能她真的很喜欢睡觉吧……

　　半夜的时候任声醒了一次，习惯性地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才凌晨三点多，眼睛习惯了一下黑暗，任声才发觉旁边躺了个人。她当时差点把手机砸到程复的脸上，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
　　其实任声之前和宋绵一起睡的时候偶尔也会有这样的情况，毕竟她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睡，半夜突然看到有个人躺在自己边上，任声的脑洞是绝不会往好的方面发展的，所以每次半夜醒过来的时候自己的睡意都会被还没反应过来的脑袋给吓跑，一如现在的情况。
　　任声等着自己的心跳恢复正常，拿起手机开了网络看到有之前宋绵回复的微信：
　　“正忙着不好说话吗？”附加一个笑的有些猥琐的表情包……
　　想也知道宋绵当时的脑子里应该是一些儿童不宜的画面，于是她开始回复宋绵：
　　“你已经睡了吗？”
　　“我刚刚在睡觉，现在醒了，睡不着了，好无聊啊。”
　　“你要是现在能回我，我就把我现在的情形告诉你。”
　　“不，我拍给你。”
　　理所当然的收不到宋绵的回复，于是任声又得意的发了几条：
　　“周六的夜晚你竟然睡得这么早？果然是没有男朋友的人。”
　　“女人，你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再附带一个无奈耸肩摊手的表情包。
　　任声想着明天上午宋绵收到微信后好奇又懊悔的样子，就忍不住乐。
　　任声乐了一会儿放下手机，看到了程复熟睡的脸，嘴角的笑意一点一点平复下去。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程复的睡颜，高三的时候为了节约时间，大部分人吃完午饭就回教室里继续学习，困了就趴在桌子上小睡一会儿。任声和程复也是这样，中午的时候老师不在，张斌很有眼色，会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任声。
　　两个人会各自做卷子，有时候程复也会给任声讲题，总而言之都是安静又温馨的午后时光。两个人都有午睡的习惯，如果觉得困了就会趴在课桌上小睡一会儿。
　　任声比较在意自己的形象，生怕自己睡觉的时候嘴歪眼斜，不堪入目，她还想过万一自己一不小心张着嘴睡着了，还留了口水，多么……不合时宜啊。
　　虽然这样的情况很少发生，但绝对不是没有过，所以任声要么是枕着额头，脸朝下睡，要么就是拿校服把脸盖着，否则是绝对不会把自己的脸朝着程复的方向睡的。
　　程复倒是不在意，那时候任声几乎每天都能看到他睡觉的样子，高考前最后那几天，好多同学都明目张胆地把手机或是相机拿出来拍照，不管是学校、教室、老师、同学还是其他什么的，能拍的都拍。好在他们班的老师都比较善解人意，充分了解大家的心情，基本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他们，班主任还叮嘱过他们千万不要被教导主任抓住了。
　　任声也拍了不少照片，程复嘴上虽然不说，但是任声知道他不喜欢拍照，所以就会趁着他睡觉的时候偷偷地拍。
　　现在看程复睡觉的样子，和那时候也没什么不同，从眉眼到表情，都能让她想起那时候的程复，可现在和那时候的心境却好像不太一样了。

　　为什么会让程复留下呢？
　　任声知道他是自己的男朋友，这样没什么不对的，可他们俩互相都没提过这个话题，任声之前不觉得，现在回想一下，好像他们都很刻意地避开这个话题。
　　她也不知道是该庆幸程复察觉到了自己的想法并且尊重了自己，还是该苦笑，毕竟是自己的抗拒被程复察觉了。
　　任声最近好像一直处在这样的矛盾中，亲密时总觉得一切都很好，会被程复的体贴与牵挂而喜悦，会为两人的默契而感慨。可她时不时的都需要叫自己冷静一下，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她总是告诉自己不要太过沉溺于其中，想一想那个暑假，想一想自己几次痛哭时的无奈与愤恨。
　　她就这么不停地在两种极端的想法中摇摆，她都开始疑惑，这样需要提醒自己时刻注意的恋爱，到底可不可行。
　　她觉得自己似乎变得有些奇怪，她也知道有这样的想法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任声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事情，不知道自己是几点又睡着的，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觉天已经亮了。
　　好困啊……
　　任声迷迷糊糊地想着，发现自己现在是面朝着窗户的，虽然拉上了窗帘，可对于刚睡醒的人来说还是觉得有些刺眼，于是任声翻了个身打算接着睡，结果睡眼朦胧间看见了程复近在咫尺的脸。
　　任声在心里骂了一句“我去”，一下子清醒了，心也跟着加速跳了起来，任声努力压住自己想要翻身坐起来的冲动，让自己冷静下来，以免吵到程复。
　　任声看着程复还闭着眼睛的睡颜，根本没空欣赏，脑袋都不敢动，用余光去瞟周围，看一下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她发现自己和程复盖的是同一张被子，还是昨晚她给程复拿的那床被子。
　　任声在心里继续说着脏话，怎么会和程复睡到一个被窝里去呢？自己的被子呢？她原本就是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才拿两床被子出来的啊！
　　任声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下，然后屏住呼吸，尽量轻手轻脚的让自己从被子里出来，生怕自己会把程复惊醒，好不容易双脚踩在了地上，她发现自己的被子也在地上，任声想了想，应该是因为床上有两床大被子，空间太小，很容易导致被子大半张的挂在床边，之后顺势掉下去就更容易了。估计是半夜任声的被子不小心掉到床下，自己觉得冷，顺手摸被子就摸到程复那里了。
　　任声真的很想重重的给自己的脑袋一下，怕声音吵到程复，只能使劲戳了戳，算是提醒自己下次不要再犯了。

　　任声站在床边找拖鞋，发现没有，然后想起来昨晚上是被程复抱进来的，拖鞋应该还在沙发那里，于是光着脚走到门口，轻轻把门带上，结果到了客厅发现沙发那里也没有，任声觉得奇怪，在客厅找了一圈都没有，于是没办法，又去开了卧室门，好在她开门进去的时候程复的眼睛还是闭上的，她发现自己的拖鞋放在程复睡觉的那一侧的床边，她刚刚只找了自己那一侧的床边，没有找到就以为拖鞋在客厅了。任声不得已又走进去，弯腰去拿拖鞋，想说出去再穿，免得吵到程复，结果起身到一半发现程复已经睁开眼睛在看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