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宫辞--卷三》湖琚

5、报复

　　过了几天，陈钰意外地收到了廷狱的消息，陈链居然要见他一面。
　　此刻已为陈王，陈钰当然不会纡尊降贵地去牢房见他，于是将他招进宫，在太清殿偏殿相会。
　　昔日两人都是高贵的王子，而今一个是大王，一个是阶下囚。
　　陈链用了几天的时间才慢慢接受郗戈给他的打击，此刻他早已不见了那日颓丧的模样，看向陈钰时眼中露出阴鸷的光。
　　“你要见我，是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情吗？”
　　陈链露出一个往日的邪肆的笑，他看着陈钰，说道：“我就要死了，拜你所赐。作为回报，我想告诉你一个你不知道的秘密。”
　　陈钰皱眉，但也未放在心上，陈链是将死之人，或许只是不甘心才来没事找事。
　　“什么秘密？”
　　陈链面上的笑容更深了许多，最后竟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陈钰冷眼看着他。
　　“我笑你，纵然得了江山，可是你始终是孤家寡人，我虽然被自己爱的女人欺骗了那么多年，可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陈钰终于冷了神色，“你是想现在就死吗？”
　　陈链却是毫不惧怕，双眼直视着陈钰冰冷的眼睛，缓缓地说道：“晏灼曾经怀了你的孩子。”
　　这句话犹如惊天之雷，陈钰面上的寒冰骤然裂开一道缝。
　　陈链看着他这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王弟竟也变了脸色，得逞地哈哈大笑道：“陈钰，就在你迎娶慕容湄的那一天，晏灼腹中的孩子被她自己给杀死了。”
　　陈钰面上的寒冰犹如遭遇烈火，那道裂缝骤然加深，渐渐破裂开来，痛苦瞬间侵袭心头，陈钰身子微微晃动了几下，他盯着陈链，犹如嗜血的狂兽。
　　陈链却是视而不见，接着道：“从晏灼入宫以来，我一直监视着她，对于她的一举一动我比你还了如指掌。你临去苏县那晚，与她颠鸾倒凤，那个孩子便是那夜的果。只是可惜，”陈链语气中透着惋惜，面上却是深深的讽笑，“我以为你们深爱彼此，自然也会深信不疑，却不想你们各自猜疑，那孩子，也就成了无辜的牺牲品了。”
　　这一个个犹如钢刀般的字深深地扎进了陈钰的心脏，再瞬间绞紧，陈链看着陈钰面上的痛苦之色，脸上露出一个快意的笑。
　　陈钰让他成了一个笑话，他也要让陈钰尝受这撕心裂肺的痛苦。
　　陈钰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才遏制住想要将陈链剐成碎片的冲动，他冷冷地看着陈链，吩咐道：“带下去！”
　　陈链面露狰狞，不甘地大叫道：“陈钰，纵然你得到天下又怎么样？你爱的人早就死了，是你亲手毁了她。”
　　陈链的声音终于消了下去，殿内唯余陈钰一人，他终于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般瘫软在地上。
　　脑海中从未曾模糊的容颜一遍遍地出现，痛苦，悔恨一并侵袭着他的心脏，让他不自觉地蜷缩了起来，空旷的大殿上，幽暗的静室内，陈钰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孤苦无依。

　　“我姓晏，单名一个灼字，小字燕。”久远的记忆中，那张面容始终是仁善柔和。
　　“我不喜欢吃，它太难吃了！”面对他的刁难，她毫不惧怕，却最终因为一个庖厨的性命而不得不屈服，为什么当时他要对她这么恶劣呢？
　　“求你，放了他们吧！”那时他以为她永远都不会再向自己低头，可是她却能为了别人的性命而再次向自己哀求。
　　“我的父亲，现在正被关押在廷狱，我想请殿下帮忙。”她不知道他等这句话等得有多心急，却偏偏要努力保持常色。
　　“晏灼何德何能做殿下的王子妃，只要能救父亲，便是侍妾也无妨的。”对于自己的算计她居然一点都没发觉，可若不是她这么蠢笨，他也不能这么轻易地将她骗来陈国。而最可气的是她居然谢绝王子妃的品衔，难道做他陈钰的妻子就这么不甘愿吗？
　　“我的父亲，一直在你手里，是吗？”终于还是让她知道了这一切的真相，只差几个月了。看着那时她伤心的面容，他只想将她抱在怀里好好的安慰，可是他知道她再也不会让自己轻易地近身了。
　　“你杀了我爹，我要杀了你！”本来所有的一切都应该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可是陈链突然半路杀出。他仍然记得那时的晏灼伤心而绝望，看着自己的眼睛里除了恨还是恨，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晏灼凶狠的样子，可也让他更加的怜惜。
　　他们之间分分合合，真真假假，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可是最后他还是庆幸地拥有了她，然而，这片刻的欢愉却也成了永殇。
　　“燕燕，你失贞了，如果将来嫁不出去，我可以勉为其难收你做妾侍。”他当时肯定是气昏了头才会说出那样的话，他其实是想说她已经是他的人了，就踏踏实实地嫁给他吧。
　　“不许你污蔑我！”想起那时她说这句话的表情失望而痛苦，为什么当时他不能相信她呢？原来那时她已经有了他的孩子了，可是他却娶了别人，原来他曾经离她是那么的近，却终是被自己亲手毁了。
　　曾经他一心想要的女人终因自己而永远的消逝了。该怨谁呢？怨命运喜欢捉弄人，他一心地追求着她，可不信任她，当她永远离开时，他连悔恨的机会都没有了。
　　想到她面对那杯毒酒时的无助，她会不会想要自己去救她？或者她早已被自己伤透了心，早已不再对自己心存念想。
　　想到他们永生相隔，一股激荡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他突然一跃而起，冲出了殿外，在所有宫卫不及反应的时候，他冲下了明政宫高高的陛阶。

　　胸中那股快要冲破身体的激烈的情绪促使他狠狠地抽打着身下的马儿，不一会儿便冲出了城门，往郊外而去。
　　自从晏灼下葬前他来过一次，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来了，不过数月而已，坟墓上已然长出了青草，墓前立着一块碑，上书晏灼之墓，简单明了一如她率真坦然的性格。
　　他无力地坐倒在了石碑旁边，头靠在了石碑上。碑身冰凉的温度和那人温暖的身体根本就是不一样的，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会这样呢？她一直是温柔的，带着和善的笑容，让人一见就觉得心里温暖极了，她会医术，她救活过很多的人，简直就是下世解除人间病痛折磨的神明，可是为什么现在会变成一座坟墓，变成一块冷冰冰的石碑？
　　这不是晏灼，这不是他的燕燕，燕燕从来都是温柔的。
　　燕燕，燕燕······
　　当宫卫追赶上他们的大王的时候，所有人不禁被眼前这个蜷缩在墓碑前的君王吓到了。经过了血腥的宫廷争斗，踩着无数白骨走上王座的男人丝毫不见当日的杀伐果决，眼前这个人哪里还有往日君王的尊贵从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