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横山碧波天接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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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江府古名华亭，据说最早有南武城。相传春秋末吴王阖闾始筑南武城，也称“邬城”、“鸿城”。太祖以宋代周之后，此地更有番商辐续，民物繁庶之极。松江府中有芦花荡，大是有名。
说来，这芦花荡乃是松江府最大的一片水域，名字叫做“芦花荡”，实际上是一条横跨整个松江府的江河。这江水清澈喜人，水产极多，年年供给官用鱼虾蟹贝，江水东流入海，水下还有珍珠、珊瑚等宝，端的是物产丰饶。因江水中有数里芦花连绵，茂密胜美，成了一景，名气卓然，就传出这么个美名。
白玉堂一指泊船的渡口。
“这是杨林渡，渡口杨柳遍植，每到春夏，绿茵可爱，是一处颇可玩赏的好风景——现下已是秋深，你是没眼福了。芦花荡中以此为界限，往北是茉花村丁家的地盘，往南就是我们陷空岛管辖的水域。”
展昭坐在船头，目中尽是江中秋色，旷达浩阔，更有船只络绎不绝，热闹非凡，纵有重重心事，也难免觉得神清气爽。
“茉花村丁家？”
展昭心中一动，转头睇向白玉堂：“就是这次以八荒名剑为由，替小姐比武招亲的那个丁家么？”
“说起松江府丁家庄，必是他家了。”
丁家确系松江府名门。那丁家的老爷是镇守雄关的总兵大人，他还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双侠”丁氏兄弟丁兆兰、丁兆蕙的父亲。
展昭低头想了一会儿，才道：“我虽听过双侠的名气，对丁家庄倒是不甚清楚。”
白玉堂听展昭问起丁家庄，随口道：“丁家有三兄妹，丁氏双侠你是听过名字的，他家有个小妹妹，不过不是丁家那俩兄弟的嫡亲妹子，是他们亲叔叔的女儿，就是这次要招亲的丁家三娘子。”
展昭正要细问，忽见江面上箭似的飞来一队渔船，船头挑着“荡南”的旗号。船头立着一位大汉，赤着双足，裤腿卷在膝盖之上，发挽高绺，带着芦苇编的圈儿，气势甚凶。
白玉堂轻“咦”一声。
展昭还欲开口，另一头水波动荡。展昭不由转头，只见那一头亦纷纷来许多小船，当前一艘大船，船头站了个年轻女子。展昭遥遥眺去，只觉得那身姿优美挺拔，仪态磊落而端庄，似高天流云中的横山不绝。
这船头悬着的旗号却是“荡北”。
白玉堂一见那“荡北”旗号，就站了起来，叫停船家，两头都张望了会儿。展昭才听了白玉堂说起丁家庄与陷空岛以杨林渡口为界，分管松江水域之事，如今见了这“荡南”“荡北”的旗号，若有所悟。
双方船只都到了杨林渡口。那年轻女子的手一挥，她身后船只俱停下，行动间甚是整齐，大有行伍之风。
白玉堂也不与展昭闲话了，斜斜靠着船舱，饶有兴致地瞧着。他若不开口，自然而然就流露出懒散闲适的表情，神色鲜活，眉目清秀，便是那一种少年无忧、富贵无聊又随时准备看热闹的模样了。
江面上其余船只见状，默默朝着挂了“荡北”旗号的大船躬身行了礼，而后都自发退远了些，依旧各自忙碌，井然有序。
那女子微微点头道：“不管是谁家的船，到了芦花荡中，就必须守这儿的规矩。”她的声音很轻缓，却字字清晰。那声音在江面上回荡，久凝不绝。人人听时都觉得是在自己耳畔低语。
展昭不由暗暗诧异，抬眸端详去——
那女子着灰蓝襦裙，肌骨如冰雪，眼眸流转，浩渺而清寒，像疏阔的雪练与不动声色的江潮，自有一种岿然从容的无情与气势。
展昭的目光落在她按在腰间的宝剑上，眉峰微微一耸。
白玉堂长腿一交替，身子一歪，换了个方向，抱臂靠在展昭肩侧，浑身像没三两骨头似的，挨在他耳边低声笑语——
“喏，招亲的小姐。”
“她就是丁氏双侠的妹妹？”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荡南的那一队渔船中划出条新船来，船头站着的大汉握着七股鱼叉，毫不客气地朝天一指。
“这规矩是谁定的，有甚道理？”
他说完，向江中“呸”一声：“老子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只知道江水天生，鱼虾无主，这荡中鱼虾人人可捕。荡北的水域虾蟹鱼儿明明更丰美，凭什么只得你们丁家庄的渔户才能捕？老子今日非要捞上一网，若不服，尽可来比划比划！”
那放话挑衅的壮汉激怒了丁家的船队，已有几个渔户按捺不住，不等丁月华说甚，纷纷叫骂起来。
“好没规矩的泼皮二愣子！”
“不会说人话办人事就别出来吃这碗饭，趁早滚回娘胎去！”
“抢网我们鱼虾便也罢了，还动手伤人，真不要他娘的脸！”
丁月华皓腕一扬，串串银铃轻响。
渔民们立即收了声。
那壮汉还待要说几句无赖狠话，却听丁月华问道：“方才是你问，这规矩是谁定的，有甚道理？”
“是你老子我！”
丁月华目光一寒：“我老子可死了有些年头了，你若要与他称兄道弟，说不得要去阴曹地府里走一趟，就不知你有无这份胆气。”
江面上，无人敢笑。
看热闹的展昭低声问道： “你们水域不是早划分好了？”
白玉堂自己也一头雾水：“这小子是打哪儿来的愣头青？白爷从未见过。岛上若有这般不守规矩的混账东西，大哥他们早就收拾了。”
展昭心知这不是江湖闲事，而是水域纷争，轻易伸手不得，便只作壁上观。他望着迎风而立的丁月华，若有所思。
“她——”展昭心头浮现出一种猜测，又觉得有些荒诞，就没再问下去。
白玉堂却轻笑一声：“你想问什么？”
“无甚。”
展昭压下好奇心，摇了摇头。
白玉堂倒有些反骨，听展昭不再追问，自己偏要提起。他像是看透了展昭的心思，笑道：“丁月华的亲爹是戍守岭南各州郡的一个将军，与岭南诸州的酋豪颇有些交情，而丁夫人就是钦州细腰寨的一个蛮夷女子。这妮子自幼丧母，十一岁才因父亲阵亡被接回丁家，之前那十一年，都在细腰寨长大。那寨中民风彪悍，人人习武，颇有些行伍作风。”
展昭轻轻“啊”一声。
他们正喁喁闲话，忽觉剑气大动。展昭与白玉堂猛地抬头，只见丁月华脚步一动，那条大船的船身都震了一震，旋见一道剑光不曲不折地奔来，其势之烈，有若雷霆；其速之疾，快如骤雨。银铃乍动并剑吟轻响，杀声竟也如此悦耳。
她是一个连杀气都很烈很美很自矜的女子。可壮汉听着，心头一骇，举起手中的七股鱼叉上下挥舞起来，身前一阵罡风立现。
“无赖竟也有几分真本事。”
这句话话音刚落，壮汉手中的鱼叉断成七截，清清脆脆落入江中，而丁月华的剑尖已刺向了壮汉的眉心之间，就像一双冷冽之极的黑色眼睛盯着他。
五金之英，太阳之精，出之有神，服之则威。
其剑名曰，湛卢。
那把剑并未真正刺中血肉，但名剑的森然气魄，携裹着剑下千百年来无数鲜血染就的残酷之意，足以叫剑下人神魂俱裂。
丁月华眼皮都不抬，只道：“这规矩是谁定的，有甚道理——”
那壮汉忍不住退后了一步，嘴唇哆嗦着，像是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丁月华缓缓睇了那壮汉一眼，继续道：“你既问了，我自然要答，免得这江面上日后传言我丁家庄欺生。你听好了，这规矩便是我定的。至于有甚道理——”
“你……”
“在这芦花荡中，我丁月华就是最大的道理。”
丁月华回剑入鞘，足下一点，提气一纵，便如轻云一摇，高高在船头，神色映在碧波万顷间，泠然无情。
“分水兽邓彪——不过区区一个十船小头目，就敢在芦花荡中坏我的规矩，倒不知该称你胆大还是说你无知。”
丁月华俯视着邓彪，直接叫破他的名号，红唇微勾，悍然笑意若隐若现。
“我荡北渔户因你私自械斗而受伤，照着规矩，他伤了哪儿，你便先去领双倍的罚。”她话音一落，便有丁家的渔民纵船上前，举起鱼叉，照着邓彪的双腿就是狠狠一刺！
邓彪才欲挣扎，见丁月华含着寡淡寒意的目光送来，立时不敢再动，咬着牙受了罚。那渔民深恨他伤了同伴，下手甚狠。邓彪伤后，跪倒在船舷边，捂住血流不止的伤口，眼中竟似有一抹异色。他船队中渔民，慑于丁月华之威，全不敢上前。
“陷空岛卢岛主御下一向严谨，你是新加入的小头目，料想卢岛主不知你的混账行径。不过，你如此放肆，不但争抢鱼虾网罟，还械斗伤人，卢岛主怎么也免不了约束不严的责任。”
丁月华唤来手下一条小船，命人上去捆了邓彪，仍叫邓彪自己的船队送回陷空岛。“告诉陷空岛的当家们，丁家庄恭候陷空岛的交代。”
展昭听罢，转头对白玉堂戏谑道：“你不就是陷空岛的五当家么？丁姑娘就在眼前等着，这个交代你要怎样给？还省的你几位哥哥多跑一趟。”
白玉堂怏怏不乐地叹口气。
“多管闲事。”
展昭神色甚是无辜。
“我是说——”白玉堂的表情看起来比展昭更加无辜：“这事儿我若管了，就叫多管闲事。江面上的大小事情，自有大哥与四哥做主。”
展昭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那你们几个干什么？”
白玉堂想了想，理直气壮地道——
“行侠仗义！”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横山碧波天接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