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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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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天阴,一位俊美的黑衣男子抱着一只狸猫出现在我的面前,我认得他怀中的猫,正是狸媛。
“我是来带狸媛向你道歉的。”他道。
我抬头,直望进他的眼,看见了他的记忆。
他就是亦洛,是与狸媛年龄相仿的同族。
亦洛修炼刻苦,狸媛却只顾玩闹,所以当他已经可以化作人身的时候,狸媛还是只会说人话。
他见此,牺牲半颗妖丹帮她修炼。
他爱她,所以肯为她牺牲一切,哪怕是妖最重要的妖丹。
两人双双化作人形,狸媛开始跟着亦洛修炼,跟着他游山玩水,倒也逍遥自在。
直到有一天,狸媛遇见一只正在遭天劫的殷莫,出手帮了他一把。
殷莫同她道谢,她却非要与他在一起。
亦洛远远看着狸媛,没有勇气去拥抱她。
狸媛想和殷莫在一起,但殷莫总是对她爱答不理,甚至还很讨厌。
至于他为什么会容忍她,还是因为她帮了自己,他觉得欠她的。
看狸媛追随殷莫,亦洛心凉半截,无奈将自己关起来,潜心修炼。
时间一年一年过的飞快,殷莫很快的就遇见了我,发生了后来的那些我知道的事情。
不得不说,狸媛是幸运的,哪怕是她走出了几万里,只要她一回头,就可以看见心中那个人。
亦洛爱她,狸媛亦爱他,想那时昏迷之中,眼里梦里,口中呓语,皆是亦洛。
我收回目光,垂下眼帘无奈道:“她没错,错的是我,是我把他逼上了绝路,你们也不必多说,我都知道。”
亦洛不善言辞,只微微点头,便转身离去。
天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雨后的空气总是格外清新,窗外的树叶还在滴着水,我坐在窗前看着一切,好不惬意。
悠然,一抹黑色的身影出现窗前,挡住我的目光。
“你来了。”我很平静,对于她的出现早有预料。
“他……去何方了?”景幻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刻意的回避着司玄的名字。
“入了轮回。”我道,低着头摆弄着茶具,拿起茶壶将清水倒入茶盏之中。
“他去寻她了?”她小心翼翼的问道,就似捧着一个珍惜玩意,生怕它一不小心破掉。
“或许吧。”我微笑着将水递给她,问她:“还有遗憾吗?”
景幻接过茶盏,低头看着盏中的水,神色有憔悴。
她没有回答我的话,抬手将水一饮而尽,紧紧的抓着茶盏,直到它破碎,刺进自己的手掌。
一滴滴鲜血从指缝滴落,她仰起头轻轻抽泣,分不清痛楚究竟是来自于心还是掌心。
“这不像你。”我微笑,靠在椅子上合上眼,不再看她。
一阵清风袭来,景幻走了,一张纸落在了我的桌前。
我拿过来看,是司玄的字迹:
隔窗望虚影,事万缥缈间。
佳人随伴时,掩眼不明清。
梦罢惊醒间,方明错错错。
饮尽孟婆汤,忘断前尘事。
此番为芸去,再续前世缘。
我一笑,起身拿起笔写到:
琴声袅袅终日绕,孤影百年独自赏。
东风不尽周复始,念此夕阳留无意。
旧怀谈笑随浪去,至今尤念初时人。
景幻,一个可怜人。
正逢一场雪落,我临窗而立,见一轿子停在了木屋的不远处。
男子携女子走下轿,又回身从轿上抱下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模样很是可爱。
小姑娘察觉到我的目光,抬头看见我,眉开眼笑。
他们三人牵着手过来,却被结界拦截在外。
“放他们进来。”我对着身后静候的伯延轻声开口。
伯延微微颔首,不过片刻,便带着他们进了屋。
“随便坐。”我微笑着坐在椅子上,并没有起身。
伯延安静的站在我身后。
男子微微点头,冲小女孩笑道:“滦溧,叫姐姐。”
“姐姐好。”滦溧甜甜的叫我一声,蹦蹦跳跳的走到我身旁,趴在我耳边,小声告诉我:“我是景幻。”
我侧目看她,微笑着低声道:“好久不见。”
男子突然呵斥:“司滦溧,不得无礼!”
滦溧听见男子的呵斥,乖乖的回到女子的身旁,抓住她的衣袖,撒娇道:“娘亲,爹爹好凶,我们不要爹爹了,我们回家玩好不好……”她摇着女子的衣袖。
女子一副慈母的模样,为司滦溧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将她抱起来,温柔道:“溧儿想回家,娘亲就带溧儿回家。”
男子眉头一皱,满含爱意的摸了摸女子的头:“芸蔻,你先带她回去,我一会去给你买你最爱吃的糕点。”
芸蔻点点头,礼貌的对我一笑,抱着滦溧离开。
她们离开之后,男子同我讲了一个梦境,一个有我的梦境……
说罢,他起身准备离开,却在踏过门槛时突然转过身告诉我:“我名唤司玄。”
终于。
芸蔻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容颜。
司玄拥有了美满的爱情家庭。
景幻也如愿以偿,得到了司玄的爱,得到了他的保护。
戊辰年,新帝继位,昭告天下,广纳秀女。
司滦溧应召入宫,先是做了皇后,又做了皇太后,最后做了太皇太后。
四月初六,一座华丽的轿子停在木屋前,轿旁宫女太监分落几个,身后跟着一大批的随从侍卫,一看就是不凡之人。
我坐在桌旁,已经猜到轿子里的人是谁。
不多时,一位期颐之妇下轿,独自一人踏入我的木屋。
“司滦溧,好久不见。”我微笑,示意她坐到我的对面。
司滦溧和蔼一笑,点点头坐下,感叹道:“是好久了,久到我都已经老了。”她说着,抬眼看我身旁的伯延,眼底包含着无名的深意。
“这一世你过的可好?”我打断她的目光,调转话锋。
司滦溧身子微微一震,登时笑开花的点头:“很好。”
我一笑,听她回顾了她的一生,最后目送她出门。
国四百五十二年,司滦溧目睹玄孙登基基,享年一百七十二岁。
永安此去常乐,人寰过往剧见。
道尽一世权贵,余百年虚空矣。
景幻,你这记忆我便收下了。
“刹那,有僧人上山了。”
伯延告诉我,我微微颔首,对他一笑。
还记得那年冬季,我们相遇。
从那一刻开始,我才终于明白什么叫两情相悦,什么叫久处不厌。
随着一声佛号响起,我与伯延走出门,对前来的僧人合掌示礼。
“阿弥陀佛。”僧人回礼垂首。
“不知高僧前来所为何事?”我恭敬。
“寻你帮一妖过了他的情劫。”
我垂眼一笑,婉拒道:“我还没有这个能耐。”
僧人不否认我的话,只是道:“见了,便透了。”
说罢,他转身离去。
另一个故人出现在我的面前。
是殷莫。
几百年过去,他早就消失在我的心中,这次见到他,我满是淡然。
而殷莫看向我的眼更是陌生,似乎并不记得我。
“不知这位公子前来所为何事?”我重复着枯燥的开场。
殷莫想了想,告诉我:“为了找一个人。”
“不知公子可否说来听听?”我微笑。
“一个我爱的,却被我忘了的人。”殷莫茫然的看着我,手足无措。
“既已忘,又何谈爱,既已忘,便不必寻。”
“可我还想见她一面。”殷莫有些不甘。
我一笑,慢悠悠道:“公子或许已经见到她了。”
“此话从何说起?”殷莫愣住,想起僧人,终是明白过来。
“若是姑娘有一天见到了她,能否帮我带几句话?”殷莫躲开我的目光。
我未语,微微颔首。
殷莫沉吟片刻,终是没有把话说出口。
他不言,我不语。
片刻,他失魂落魄的转身离开。
殷莫,我前世的恋人,佛前听讲的僧人,生渡八世苦难,九世轮回,经生老病死,渡我一情劫。
佛说,我是殷莫的情劫。
我说,他亦是我的劫。
殷莫说,我爱上了你。
我说,你骗不了佛。
劫中情,情中难,半生痴劫,口中言爱,骗得了自己,骗不了佛。
闲暇之日,我随伯延前往各地,日日向家带一些奇特玩意儿,乐此不疲。
今日我与他在山下转悠,听闻青丘盛产美玉,便让他带我前去。
青丘山多九尾灵狐,一个个都生的貌美,但大多都是生性俗媚。
我与伯延走在林间,还不等看几眼风景,一个妖媚女子便摇晃着腰肢前来,走向伯延,一手搭在他的肩上。
我一笑,并未打算出手。
伯延镇静的瞥女子一眼,毫不留情的伸手打在女子的右肩。
这一掌,足足令女子飞出许远,最终撞到树上才停下来。
吐出一口血,女子不甘心,再上前来。
“做什么?”我一步挡在伯延的面前。
女子媚笑:“自是男欢女爱,共赴巫山尝尽甘甜。”
我一笑,目光盯上了她的心口。
女子绕开我,似是再要行勾引之术。
我给她机会,伸手掐住她的脖子,眯着眼笑道:“不过一个百年灌灌,也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
女子这才察觉到危险,恐惧的摇着头:“不,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那就赶紧滚。”我冷眼松开手。
女子回过神,连忙跪在地上叩拜:“谢不杀之恩!”
说罢,她连滚带爬的逃离。
我回过身走到伯延的身边,一手搭上他的肩,微笑着调侃:“伯延,你怎么一点怜香惜玉的优点都没有呢。”
伯延不言,温柔的拉过刚才我掐住灌灌的那只手,小心翼翼的擦拭一下,随即拉着我向林中深处走去。
伯延寡言少语,却胜过千言万语。
夜晚,我与伯延满载而归,刚推开门便看见了一个我不该看的场景。
女子赤条条的坐在桌上,一脸陶醉的勾着辜染的脖子。
辜染环着她的的细腰,奋力拼搏。
两人沉醉其中,娇息不断,即便我们进来,也丝毫没有惊扰到两人缠绵。
我眨眨眼,拉着伯延的手出门。
这屋子我铁定是不会住了,但总得知道他们来做什么,所以并没有直接走,关上门静静的等在门外,同伯延坐在门外的长椅上。
不知过了多久,我靠着伯延昏昏欲睡。
正巧一阵凉风袭来,将我从迷糊中吹的清醒过来。
正过身子,我朦胧的视线里出现一个轮廓,他一袭红衣,袒露着胸膛,俯身于我面前,魅笑道:“几日不见,刹那你倒是生的越来越美了。”
不等我看清他,身旁的伯延直接出手折断他伸出的手。
骨头断裂的声音清脆,我打了一个哈欠,问他:“你不在你的魔界好好待着,来我这里做什么?”
辜染先是把断掉的手接回去,才道:“来求你帮我找一个妖。”
“什么妖?”我问。
门再次被推开,方才那女子身披一层红色薄纱出来,一片雪白若隐若现,诱人至极。
“魔尊……”女子娇声轻唤,每一步都似踩在棉花上。
有她这一唤,辜染根本无暇顾及我的话,伸手便将她揽在怀中。
女子神情迷离,伸手勾住辜染的脖子,吻上他的唇。
辜染一笑,迎合女子而上,与她争斗不息,把我们晾在一边。
辜染是魔界的尊王,法力高强,容貌俊美,可以说是优点多多,但有一样缺点却足足盖过了他所有的优点,那便是好色。
女子这一纠缠,今夜辜染定是不得消停,我与伯延对视一眼,默契的离开原地,前去人间的客栈。
哪知道刚走到半路,辜染就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那个女子呢?”我问,可不想一会她再冲过来。
辜染道:“我已将她送回魔界。”
我停下来,又问:“该说什么便说,我还要睡觉。”
辜染点头,将他要找的妖诉于我听。
他要找的妖是一个女妖,名唤息蔷,是一只灌灌,生得一副姣好容貌,生性温婉可人,曾经是辜染众多宠妖中的一个,也是辜染最喜欢的一个。
专宠十余年,在旁的妖眼中可是妒忌至极,可息蔷却逃跑了,甚至没给辜染留一句话。
辜染心里念着她,寻找多年,却根本寻不见她的踪迹。
我听罢一笑,问他:“息蔷当年可说过什么令你生气的话。”
辜染思索片刻,末了道:“她曾让我休了众宠妖。”
我一笑:“这便对了,她想要的情有独钟,而你却给不了她,她自然而然的便离开了。”
“可我还挂念她。”辜染有些不甘。
我微微摇头:“既然给不了她,又何必去消磨她对你的爱。”
辜染一怔,心中写满不甘。
是啊,高高在上的魔尊,向来无妖敢逆,偏偏是一只小小的灌灌,让他尝到了挫败的滋味,他怎么可能甘心。
我与伯延继续前行,刚走不远,又遇到了另一只妖,那只灌灌。
她跪在我的面前,吐出内丹递到我的面前:“我知道你是个高人,我想求你一件事,求你让我和我的爱人可以长相厮守。”
我不言,直望进她的眼。
在她的记忆力,我得知她叫息蔷,并看见了辜染,看见了她为辜染流的泪,看见她在暗夜之中一声声的呼喊辜染的名字,看见她含泪逃离魔界,遇到一个与辜染长相相同的凡人。
她将他当成辜染,嫁给了他。
人间短短几十载,凡人很快的老去。
息蔷不舍他死,便四处勾引男妖吸其精气来为凡人续命。
可她累了。
“息蔷,你还爱着辜染是吗?”我收回目光。
息蔷点头,却是道:“可他给不了我独钟,我也给不了他一个清白的自己。”
我不言,闭上眼睛寻找着辜染的方向,将我与息蔷的对话转给他。
睁开眼,我道:“你明日带那凡人来此地寻我,我会帮你。”
息蔷激动的叩拜,匆匆的转身跑开。
“辜染,你听见了吗?她一直都是爱你的,但你若是给不了她独钟,便放弃罢。”我对藏匿在黑暗之中的辜染说。
辜染走出来,看着息蔷离开的身影:“如果我说我可以做到,你能帮我吗?”
我颔首,悄悄的在他的身上下蛊,一种只能爱一人的蛊。
第二天天亮,息蔷带着已经死去的凡人前来。我让她先行离开,随即将辜染的一身魔气封印,带到她的面前。
息蔷感激不尽,挽着辜染看着他,心中想的满是辜染。
我目送他们离开,回身看伯延:“我们回灵地罢。”
伯延微微点头,眼里满是笑意。
走到半路,我觉得疲乏。
伯延看出,将我背在背上。
“睡吧,等醒了我们便到了。”伯延微笑,声音宛若一碗安神药,让我闭上了双眼。
日光下,我独自躺在灵地的菩提树下,零零星星的叶子飘落到我的脸上,惊醒了我。
我睁眼,坐起身拾起一片叶子举过头顶,仿佛在其中看见了我与景幻和司玄相处的那段快乐时光,仿佛看见了殷莫在厨房里做饭,仿佛看见了伯延对着我笑,仿佛看见了我自己……
尘中一梦万里,得见万里浮云。
片片皆是过往,求不得,留不久。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