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宸》言小榧

3、第三章

　　粱宸再次醒来的时候正是清晨，天色微明，寒意甚浓。已经睡了太久，这次他是真的清醒了。

　　紧闭多日的殿门终于打开，外面的侍卫已经撤了，看来皇叔与太后已经达成某种协议。粱宸发现正合殿里里外外没有一张他熟悉的面孔，看样子又是一次换血。这些他早已习惯了，这些年他府里的人已经被换过多次了。如今日一般，某天他一觉醒来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就全部换掉了，全都是陌生的面孔。除了流萤和鬼面。他一直以为流萤是父皇赐给他的，所以皇叔才没有把流萤送走。如今才知道是为什么。至于鬼面，他是任何人都不知道的存在。

　　粱宸平静地唤人与他洗漱，传膳，更衣。收拾完毕时辰也差不多了，吩咐道

　　“摆驾太和殿。”

　　此话一出口殿内的空气凝滞了一般，几名宫人内侍均垂首不语，粱宸的目光扫过他们每一个人，重又说了一句“摆驾太和殿。”

　　天子威压，不容质疑。一名年纪较长的宦官从殿外进来，跪地俯首笑道“皇上身体不适，太后吩咐奴才。。。”

　　“朕好的很。摆驾太和殿！若误了朕早朝的时辰，杖毙。”

　　时间控制的刚刚好，粱宸到太和殿的时候皇叔与众位大臣正在商议除夕祭祀的事宜，意外的是太后竟也在朝堂之上。也好，免得再去走一趟了。

　　殿内除了璟王与太后，众人皆跪倒在地口呼万岁，粱宸信步上前在龙椅上坐定，“众卿平身吧。”

　　“谢皇上。”

　　璟王上前行了一礼，道“听闻皇上抱恙，本王正打算朝会结束后前去探望。不知皇上可大好了？”

　　“皇叔有心了。”粱宸环视四周，这大殿上众臣皆垂眸不语，太后依然安坐于侧殿纱帘之后。

　　“朕今日有要事宣布。”

　　“爱妃流萤日前不甚跌落高台，一尸两命。朕心甚痛，加之旧疾发作，已无心力于朝政。逐决定禅位于瑞王，念及其尚未成年，封皇太弟，暂由皇叔执政监国，待皇弟及冠后即位。”

　　言毕，不顾众人是何反应，粱宸广袖一挥“回宫。”

　　白花花的太阳照在积雪上，晃得人眼睛疼。粱宸深深吸了一口凉气，将轿撵上的帘子放了下拉。想必此时太和殿已经乱作一团了吧，本该下道谕旨，显得更庄重些，怎奈国玺在太后手中。这只是个开始。

　　果然他前脚刚回到正合殿，璟王不多时便到了。屏退了宫人，便也不必再藏着掖着。

　　粱宸直接问道，“皇叔可知流萤死了？”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皇叔可知她已有身孕？”

　　“皇上的婢女有无身孕，与本王何干？”

　　“她怀了皇叔的孩子，如今芳魂已逝，皇叔竟还能说出如此绝情的话来。”

　　粱宸说着又咳了起来，显然是被这璟王气到了。

　　“皇上身边的婢女，怀了身孕却说是本王的孩子？真是滑稽。依本王看，皇上莫不是病糊涂了？”

　　“住口！流萤把一切都告诉朕了！并且，她虽跟在朕身边多年，实则并不曾。。。皇叔，那是你的骨肉你的女人死了难道你就不会痛吗？”

　　“她都告诉你什么了？”

　　璟王的注意力显然都在粱宸的前半句上，情急之下连称呼都变了。

　　粱宸暗暗咬牙，心中了然流萤必定知道皇叔的痛处，并且是很要紧的不能让自己知道的。如此想着，粱宸心里平静下来，面上却满是悲色，沉痛的问道

　　“皇叔，你为何要如此待我？这些年来，我一直视皇叔如父亲般。皇叔放心，虽说流萤已将一切都告诉我了，但我并不恨皇叔。刚刚在殿上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禅位与皇弟。我本就无心朝政，如今更是无牵无挂了。皇叔不如放我走吧。”

　　璟王沉吟半晌，似乎是在思考粱宸的话有几分真假。

　　粱宸忙又补充了一句，“皇叔放心，宸儿定然好好活着。”

　　这句话是昨夜与鬼面分析后得出的结论，就是虽不知为何，但璟王十分看重他的生死。

　　果然这句话一说璟王的面色变了一变，沉声道，

　　“既是如此，那宸儿不如把解药拿出来吧。本王自会安排你远走高飞。”

　　解药？什么解药？粱宸根本不知个中内情，只好强装镇定，“没有解药。”

　　“不可能！”这边璟王却无法镇定了，“你父皇明明说了，只有你知道如何解这血蛊！”

　　血蛊？！粱宸捕捉到这个关键词，迅速在脑子里回忆着，不记得曾经看到过或听到过。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皇叔中了一种叫血蛊的毒，并且父皇告诉他只有粱宸知道解毒的方法。他这么多年就是忌惮这个？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毒？若执意说没有解药，皇叔会不会不再有忌惮？

　　“皇叔，父皇没有骗你。我说没有解药，是眼下没有。”

　　“哦？那何时会有？”璟王似乎察觉到什么不妥，死死盯着粱宸。

　　“这，需要机缘。其中细节请恕宸儿不能说。”

　　粱宸目光平静，坦然与璟王对视。

　　“如此便只好委屈皇上继续留在这里了，或者若嫌这皇宫不舒服，搬到璟王府来也是可以的。待拿到解药，你我叔侄便都可解脱了。”

　　“但凭皇叔安排吧。我既已说了禅位，便是真的不想做这个皇帝了。这正合殿我也不想住了。这皇宫里倒是有一处我想住的地方，便是冷宫。我母妃在那里生下我，亦是在那里去了。我想去陪陪她。”

　　璟王看着粱宸久久不语，几乎就要将他看穿，粱宸适时地垂下眸子，低声道，

　　“宸儿还有一件事求皇叔。”

　　“你说。”

　　“请皇叔帮宸儿寻一名画师来，此人就在北街后巷的云宣斋，姓俞名子望。前年他曾与流萤画过一幅肖像，十分传神，可惜后来不甚破损了。如今流萤葬在哪里我都不知道，除了他再无人能画出流萤的模样了。还望皇叔成全。”

　　粱宸这番话是真的，自然是讲的情真意切，璟王看他心心念念皆是这般情思，不由放松下来，应了他便出宫去了。

　　冷宫，子望，鬼面交代的两点他都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