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宸》言小榧

4、第四章

　　年节期间的祭祀，宫宴，粱宸皆称病未曾出现过。皇叔与太后倒也相安无事，只是大家心里都清楚这分平静下的暗流涌动。

　　先帝体弱久病难愈，璟王把持朝政多年，满朝各部官员十之七八都是他的人，之所以这么多年送走了老子又保儿子，没有弑君夺位，原因在于太后一族牢牢把控着大梁半数以上的军队。于是粱宸成了一个既碍眼又不可或缺的存在。

　　当年在先帝立粱宸为太子时，太后完全有能力反对继而拥立自己的儿子为储君。可瑞王年幼，皇叔虎视眈眈，先皇又正当壮年，思前想后太后决定支持粱宸。

　　她是计算好了要粱宸成为一个挡箭牌，护得她的儿子平安长大。从太子到即位的路那么长，粱宸既无母亲庇护，又无外援支持，唯一的亲舅舅远在边关，何况那也是太后的哥哥。

　　粱宸登基后就更成了双方平衡的关键点，虽说形同废帝，终究也是顶着那个名分。两边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现如今他声称要禅位，一方面封了瑞王皇太弟，一方面又将监国大权全权交于璟王。就是逼着他们正面较量。

　　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下好容易熬过了正月，朝会上正式颁下圣旨，众位官员才松了口气。

　　这段时间粱宸深居于正合殿，日日静坐饮茶，读书抚琴，俨然一副超脱世外之态。龙袍再未穿过一回，反叫人去做了几身布衣来穿。人愈发消瘦起来，如墨的一双眼眸也愈加深沉安静。中间鬼面来看过他两次，一如往常都是夜里悄无声息的出现，也无多言语，看他安好无恙便又离去。

　　粱宸在等。等皇叔兑现承诺准他迁居冷宫，等那个名叫子望的画师入宫。

　　迎春开了又谢，从流风回雪的冬日到细柳如烟的早春，眼看梨花就要开了，才终是在三月初如愿搬入了冷宫。

　　这冷宫除了陈旧一些，也并无其他不妥。粱宸只带必要的衣物，执意不需要宫人伺候，只着内侍每日里送些饮食。宫里宫外皆议论纷纷，说皇上重情，此举是看破尘缘要在那冷宫中遁居修道了。

　　俞子望当时在茶馆听那说书的讲的如此煽情，还觉得好笑来着，没想到出了那茶馆便有家奴急急前来寻他，说是召他进宫教习文帝作画。这梁文帝正是粱宸。

　　子望第一次见到粱宸的时候，正是梨花出放之时。彼时他立于冷宫中那一树盛放的梨花旁，一身雪色衣衫比那满枝的梨花还要白，身后是红漆斑驳的宫墙，眼前不远处粱宸一身青色的布衣坐于廊下饮茶，那样子说不出的沉静。淡如远山水墨，令人心静且神怡。

　　“草民俞子望。。。。”

　　“先生称我粱宸便可。”粱宸先一步扶起欲行大礼的人儿。

　　俞子望这边也没有别扭，心说果真这冷宫里的皇帝还有点意思，展颜一笑，“粱宸，你也唤我子望便可。”

　　二人坐下饮茶，粱宸仔细将他一再打量，这人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身量骨骼有些像鬼面，整个人的气质风度却又与鬼面截然不同。

　　俞子望见粱宸一直盯着他看，心道这人莫不是个傻的吧？虽说他是生得一表人才美貌如花，可也不至于如此盯着他看吧？简直和那些平日里见到他便发花痴的女子无异。

　　“呃。。。可是子望有何不妥之处？”

　　“没有。只是你与我一位友人有些相像，一时想到他，失态失态。”粱宸如是说着，起身示意他跟自己走。

　　这么俗套的借口也说的出，莫不是见他生得好看又什么想法吧？传言不是说他为情所伤吗？那应该不是断袖。俞子望心里嘀咕着跟在粱宸身后进了内殿。

　　“这里原是冷宫，简陋了些。你便住这里吧。”

　　粱宸指了指殿内右侧的隔间，这冷宫的正殿很小，左右各有一个隔间可供起居。他自己已经在左侧住下了。鬼面交代过不要住在两侧厢房，一定要住在这正殿里。

　　对鬼面的话，粱宸从未有过任何怀疑。若说这世上还有一人值得他信任，那一定是鬼面，也只有鬼面。

　　粱宸自小便有一名暗卫，是父皇给他的，据说是暗阁顶尖的两大高手之一，因终日带着鬼脸面具，人称鬼面。粱宸从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也极少见得到他，只晓得他跟随父皇多年，武功奇高，出手极快，稳准狠。

　　只是没想到，如此高手也有栽了的时候。五年前的一个夏夜，正在睡梦中的他突然惊醒。只见房中一名蒙面的黑衣少年一手提着尚在淌血的软剑，一手拿着鬼面的鬼脸面具，冰冷的声音没有起伏。

　　“你的暗卫被我杀了。你有两个选择，一我将你也一并杀了。二我接替他做你的暗卫。”

　　若不是听错了，便是这人疯了吧？听声音看身形，约莫眼前这人也就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你为何要杀他？”

　　“他杀了我全家，父亲，母亲，妹妹，管家，每一个人。都被他杀了。”

　　原是灭门只恨！

　　“那你为何不将我也杀了？还要接替他做我的暗卫。”

　　“我答应了他，要保你周全。”

　　粱宸更加不解，既是仇人，杀便杀了，为何还要答应他的条件？这是江湖规矩？

　　“你可知他是暗阁的人？你杀了他怕是也活不久了，你走吧。”不知为何，当时粱宸心里竟对他生出几分担忧，许是那隐在暗处的身影看起来太倔强。

　　“这个你不必担忧，子承父业。我与他有言在先，我若杀得了他，便接替他进入暗阁，继续他未完成的事情。刚刚他已经死了，你现在要么选择我继续戴上这面具保护你，要么我现在一剑杀了你，免得你被别人杀了砸了他的招牌。”

　　“你！”这都是什么歪理？子承父业？“你父亲不是被他杀死的吗？怎么？”

　　“鬼面是我生父。废话少说，你只说愿是不愿？！”

　　那人话未说完剑锋已直指粱宸胸前，大有将他立斩于剑下之意。

　　“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