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北上 ...
-
接下来几日,云京与杜岗呆在客栈,也不闲逛,只去杜岗家闹了一回,顺便讨要些衣裳盘缠。用云京的话说就是,就算不能成功,也得恶心恶心她不是。孙二娘这次倒不多折腾,一个包袱扔出门,边扔边骂:“你个丧门星,病痨鬼,这些衣裳留着老娘也不敢用。”
为了节省开支,杜岗自然是和云京住在一间客房里,一人睡床,一人睡地。云京一直在青楼长大,习惯了晚睡晚起。杜岗是每日卯时就起床。每每杜岗睡醒,看着侧躺在床上的云京,心里总有些发毛。怎么这个姿势看着如此诱人,只把人的眼珠子都勾了去。
杜岗自是不知云京从小在青楼的学问。不光是琴棋书画,还要学习各种仪态。那仪态当然是怎么勾人怎么来。除了坐卧行走,饮茶吃饭,睡觉当然也不能马虎。恩客在青楼过夜,总不能早上睡醒看见美人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那多煞风景。这些印记一点一滴打在了云京骨子里,白日里还记着自己是个儿郎,晚上睡觉一有放松就不自觉的露了出来。
杜岗年龄小,不经人事,这些疑惑也只是一闪而过。云京打定注意要好好对待杜岗,自是把他照顾的十分周到。两人同吃同睡,感情愈发的好起来。
一晃几日过去,启程的时间到了。杜冈吃了几天药身体好了许多,白日已不再咳嗽,只有半夜燥热时会咳一阵。
两人都没什么行李,一人一个包袱,背着几件换洗的衣物。远处一大群人过来,在码头一一惜别。云京一见李明秋,立马上前帮拿行李。李明秋身边有书童小厮伺候,笑着说不必。云京看看旁边几位举子,皆与李明秋年纪相仿。只有一位少年明显未及弱冠,用布巾包着束发,穿着细布襴衫,旁边也没跟着书童。
李明秋见云京打量,上前介绍说:“彭三郎是可是淮阴有名的神童,小小年纪就通过了州试,论学问可在某之上,说不得淮阴就会出一个探花郎。他独自一人上京,云小官人可在旁帮衬一二。”
云京不知他这是客气,还是彭三郎真是如此了得,也客气道:“哪谈的上帮衬,郎君若是不嫌弃,小子能在旁伺候,也是小子的福气。”
彭季明神色淡淡,不知道是同意还是不同意的嗯了一声。
云京也不在乎,这样的人她见的多了。寒门学子,装清高,几杯酒一灌就现原形。这些人一心想往上爬,还多半心胸狭窄,小心着,不得罪就是了。
船开了,杜岗心里还有些依依不舍,毕竟是生养的故乡。云京心下雀跃,一直眺望北方,感觉京都在向她招手。
这是一艘中等大小的客船,长5丈,宽两丈,甲板在前,客舱在后。客舱上下两层,有6间客房。举子有5人,一人一间,剩下一间给云京和杜冈刚好合适。船工们都住底舱。上面一层客房有两间,是两个大的套房,住着李明秋和一位姓王的举子,这两人都带着一名书童一名小厮。下面是两个小套间和两个单间,最前面还有一个花厅。彭季明一人没有书童也没有小厮,住了个单间,就在云京他们隔壁。
举子们每日呆在房间苦读,清晨与黄昏聚在花厅谈天说地。杜岗一开始还有些伤感与沉默,在云京的刻意调笑下慢慢开朗了起来。云京一个人最是开心,每天也不在房间呆着。她自觉沾了李明秋的光,又看出这一群人都以李明秋为首,便每日都去李明秋那里巴结,倒茶送饭,磨墨焚香。李明秋起先还有点拒绝,让她多去照顾照顾彭季明。云京瘪瘪嘴说彭郎君性子冷淡,不喜人打扰。李明秋看她做事麻利,也不打搅自己,便渐渐允了。李明秋的两个随从见有人帮忙乐得清闲,渐渐与云京熟了起来,无意间也透露了很多主家的情况。
李明秋是淮阴大户,家有良田万亩,铺子若干。李明秋有两儿一女,一妻两妾。他为人豪爽,疏财仗义,彭季明就是得他资助才能一直进学。这彭季明也是争气,无论诗词歌赋还是明义都很出众。家中只有一个寡母,听说以前也是官家子弟,不知为何家道中落。
这一日,船行到洪泽湖。只见湖面烟波浩瀚,水波渺渺。众人虽都见惯了江南水乡,但看这碧水连天,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身在何方,诗兴大发,都站在甲板上边欣赏美景边吟起诗来。云京其实也会作诗,这是小姐的必修课。但一来这是在逃亡路上,她不想引人注意,二来她自觉没有这些举子郎君那么有才情。所以她便拉着岗到了花厅。看着景,听着诗倒也惬意。
李明秋的声音最大,云京听着听着噗呲一笑。
“笑什么呢?”杜岗不解
“李大官人外表豪爽,偏偏却是个心思细腻之人。”云京说着说着又笑了。
“你又笑什么呢?”
“没听见彭郎君的声音,不过想来他那么阴沉的人,也应该是‘多少关心事,书灰到夜深’吧。”
话音刚落,就见彭季明挑着帘子走了进来。沉着一张脸,目光掠过云京,径直走到桌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走了出去。
云京朝杜岗吐了吐舌头:“糟糕,背后说人,被逮现行了。”
“刚才那是坏话吗?”
“是也不是吧。”
“云京,哥哥虽说比你大些,但怎感觉什么都不如你呢?”
“哥哥你也来笑话我。”云京脸上笑着,心里却想以后见了彭季明得绕着走。
一直呆在船上,云京也有些烦了,天天跑到甲板问船家,几时才能到京都。船家笑道:“小哥真真心急,这一路一直顺风,快了好几日。这是在船上,还能散散步,透透风。若是走陆路,小官人还不得随时跳车?”
船又行了好几日,渐渐便有了中原风光,沃野千里,一马平川。应天府快到了。过了应天再行两日便可到京都。
船到应天要停一日,李明秋外祖家就在南京。云京和杜冈商量着也去南京好好玩一玩。李明秋本想邀请彭季明跟自己一起去外祖家,被彭季明婉拒后也不以为忤。听说云京与杜冈要去南京玩,便叫云京也带着彭季明一起,说是少年人该凑一起热闹热闹,让彭季明松快一下。云京随口应下,觉得彭季明也不会跟他们一起,谁知彭季明竟一口答应了。
“三郎性子沉闷,小官人性格洒脱,你们正好相配。”李明秋下船后还不忘叮嘱云京:“你们三人都是少年郎,别走太远,这南京城外的草市就很热闹。云京你聪明灵俐,三郎就交给你了。”
云京心里叫苦连天,面上却堆着笑连叠声的答应了。
没有了兴致,云京神色便有些怏怏。彭季明仿佛没看见一般,一马当先的走在了前头,还拉着杜岗一起。杜岗是个老实的,对这些文士又有天生的敬佩,见彭季明拉着自己,有点受宠若惊,也没注意到云京的表情,狗腿似的跟在彭季明旁边。云京心里暗骂杜岗没出息,又觉得干嘛不痛快玩一玩,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于是也高高兴兴的拉着杜岗说东说西。三人这时倒真像是结伴而行的好友一般,说说笑笑,好不融洽。
云京活泼,杜岗忧郁,彭季明沉稳,三人各有特色,又都生的漂亮。若说单独一人还不打眼,三人站在一起,虽穿着布衣,也吸引了不少眼球。一些街头摆摊的妇人还主动过来拉着他们不放,招揽生意。彭季明和杜岗脸上的红晕就一直没减过,就连云京这个见识多的也不禁咂舌,没想到这中原腹地作风竟是这么大胆。
有了南京的经历打底,在剩下的两天里,云京在船上倒也不刻意避着彭季明了。想着彭季明说不定就出人头地了,指不定哪天要找他打个秋风什么的,又不着痕迹的讨好了起来。
京都运河四通八达,云京一路行来,偶有船只从她们身边经过。越靠近京都,河道就越加繁忙。等到朦朦胧胧的见着了京都的影子,河道就开始拥挤了起来。这一小段水路,竟是行了两个时辰才排上一个渡口上了岸。上岸后,又雇了几辆马车,走了小半个时辰到了城门。
李明秋几人均有通关的文牒,又有功名在身,城门口检查的官兵也不为难,挥挥手放他们通过。云京和杜岗也捡了个大便宜,被当作随从放进了城。
进了城门,云京与李明秋告别。一路上,云京很得李明秋喜欢。李明秋暗躇他寻亲希望渺茫,便告诉了云京自己的落脚地点,让云京有事可找他帮忙。云京心下欢喜,自己一个多月来的马屁功夫总算没有白费,走投无路时能有个退路。
彭季明要住到为举子准备的馆舍去,那里租金便宜消息灵通。其他几人都有自己的安排,或投亲靠友,或跟彭季明一样。几人惺惺相别后,便各自离开了。
云京觉得自己眼睛都不够用了,扬州繁华富庶,京都更不承让。各地的商人汇聚于此,更有很多胡地来的商旅,金发碧眼的牵着骆驼从云京身旁走过。云京和杜岗均是第一次见着,看骆驼呲牙咧嘴还吐着白沫,被吓了一大跳。街上行人见惯不怪,还有些人朝他们指指点点,好像在笑话他们是外乡土包子。
都说扬州是江南水乡,没想到京都城内的水路也十分发达。相比江南的小桥流水,京都内河自有一种磅礴的气势在里面。街道也是大开大合,十分宽敞,主街并行四辆马车也毫不拥挤。从朱雀门直通宫城宣德门的御街,宽度竟有九十多丈,惊的云京下巴都快掉了,又当了一回土包子。
此时正值暮春,御街两旁花开似锦,一株株红的黄的紫的白的花儿竞相开放。男女老少鬓边插着牡丹芍药、海棠石榴。繁花渐入迷人眼。
“没想到京都竟是如此风光,百闻不如一见啊。”云京看着比他还要呆傻的杜岗说。
“是啊是啊……”杜岗除了点头称是说不出其他话来。
繁华的背后,物价奇高,云京捏着银子有些肉疼。
“一两银子居然只能住半个月。”
“现在天气也暖和,要不我们随便找个破庙呆呆?”杜冈提议。
云京沉思了半天:“不行,我们人生地不熟,太危险。”
流浪街头太不安全,他们两个弱鸡只有被欺负的份。以前天香苑背后的巷子就是一个外号叫疤脸的乞丐的地盘,其他的乞丐到这里来行乞都要拜山头。若被人发现她的身份,身上的钱财保不住,清白更不用说。
云京咬咬牙还是要了一个单间,杜岗有些羞愧,他身无分文。
“哥哥不必愧疚,我一个人也是要住房的。哥哥快点找到大哥,以后还要多多仰仗大哥呢。”
“是呢,是呢。”一提寻亲,杜岗有些兴奋又有些茫然:“云京,你的大哥在哪里?要不我们先找你的大哥吧?”
“我大哥是跟行商一起,不知何地不知死活。”云京叹了口气,“你呢,可知道大哥在哪个铺子当学徒?”
“知道的,大哥在鑫玥坊,不过都一年没他消息了。也不知现在还在不在那里。”
“知道地方就好办了,总会打听到人的。我们今天休息一下,明天就跟人打听鑫玥坊,肯定能找到你大哥的。”
杜岗一路上已经习惯了云京拿主意,自是同意云京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