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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出逃 ...

  •   转眼已过好几日,初时两人担惊受怕,只是紧闭门窗蜗居在房间内,即便出恭也只是在房间一角用夜壶解决。饿了便在夜深人静之时潜入厨房寻找吃食。之前的剩菜剩饭吃完了,便翻找还算新鲜的果蔬来果腹。如此三四日,府内却无动静,也没有官差巡视的样子,徐嬷嬷壮着胆子,拖着瘸腿,小心翼翼的花了两日将府邸内逛了两三圈,终于确认了府内暂时是安全的。暂且安下心的徐嬷嬷回到房间,打开紧闭多日的门窗换换空气,又将缩成一团的周怀筠从床底下领出来。看着周怀筠不过七日,便是从原先的白白胖胖变成如今的面黄肌瘦,心里止不住的泛酸。
      “筠儿在这儿等等嬷嬷,嬷嬷去做饭给筠儿吃好么?”
      “不要!筠儿和嬷嬷一起去!”周怀筠死死抱着徐嬷嬷的腿不愿放。
      周怀筠在这几日中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只要徐嬷嬷在身边便抱着不肯松手,徐嬷嬷也不敢离开周怀筠太久,是以花了两日才确认了府邸的安全。如今既已确认暂时安全,徐嬷嬷也不再坚持,牵起周怀筠来到厨房生火做饭。虽然食材有限,但终是又吃上了一顿热乎乎的饭菜。
      食物毕竟有限,府邸也不是能一直安全待着的地方,徐嬷嬷又开始盘算起出逃的事来。大门太过显眼,翻墙太过困难,都不做考虑,徐嬷嬷便打起后门的主意。不知是因为搜查过一次府邸所以放松了警惕,还是上次那位林姓大人的暗中帮忙,徐嬷嬷透过后门门缝只看到两名普通官差守在门口,懒散懈怠的很。但即便是两名官差,也不是徐嬷嬷和周怀筠这一老一弱能对抗得了的,徐嬷嬷又陷入忧愁之中。
      “嬷嬷,嬷嬷不是说要带筠儿去找阿爹阿娘么。”周怀筠趴伏在徐嬷嬷膝上,这几日天翻地覆的生活和徐嬷嬷脸上掩饰不住的愁绪,让周怀筠也变得有气无力。
      “筠儿乖,再等几天,等几天嬷嬷就能想出出去的办法了。”
      “我们不能从大门出去么?”
      “门外面啊,都是坏人,他们不会让我们出去的。”
      “啊——”周怀筠苦恼的拖长了音,却又突然蹦达起来,“啊!嬷嬷我知道了!您跟我来!”说着拉起徐嬷嬷疾步往外走去,走了十几步才想起徐嬷嬷现下腿脚不便,放慢了速度,但仍看得出来兴奋的很,直到拖着徐嬷嬷来到一面墙下才停住脚步。
      “您看!”
      徐嬷嬷顺着周怀筠的手看去,是一个被砖块敷衍填补的墙洞。那是去年的事了,周怀筠被仆从带着在中庭玩耍,徐嬷嬷怕周怀筠饿着,去厨房取糕点,回来的时候却看到周怀筠险些被一只黑色大狗给咬伤,幸好一旁的周勤眼明手快,抱起周怀筠并狠狠将那只大狗踹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惊出一身冷汗的徐嬷嬷严惩了在场的仆从并查到这个狗洞,让这些仆从将洞口填补好,想来那些仆从心怀不满,没有认真填补狗洞,倒是给了徐嬷嬷和周怀筠一线生机。
      徐嬷嬷没有马上带着周怀筠离开,而是蹲守在狗洞旁,一边透过砖缝观察情况,深夜则用木棍撬动洞口边的砖块——小孩若要通过这个洞口绰绰有余,对成年人来说又实在小了些。如此又过了五日,确定了墙外没有官差巡查,洞口的砖头也松动的差不多了,徐嬷嬷这才着手收拾东西。
      徐嬷嬷收拾了几件衣物,却又放下,来到下人房中挑了些下人的粗布衣服装进包裹,又拿起两套,一套自己穿了,一套依着周怀筠的身量裁剪好给周怀筠穿上。想了想,又将周怀筠的桃心髻散开,束起头发用布条绑了,才到厨房包好这几日烙的大饼备作口粮。最后来到自己的住处,伸手往枕头里摸了摸,随后难得的笑了——自己的积蓄尚在,没被搜去充公,虽然十两不多,也比身无分文好上太多。
      等到四更天,徐嬷嬷带着周怀筠来到洞口,两人一起动手将砖头搬开,徐嬷嬷先探出头,左右张望着确认安全后,终于带着周怀筠逃离了这个曾经的家。
      徐嬷嬷不敢在府邸周围逗留,草草将狗洞掩上便带着周怀筠向最近的西城门走去,期盼能够赶紧出城。好不容易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来到城门口,准备趁着天未大亮,士兵们疲劳松懈的时候混在赶早进出城的人群中出城,却被突然挡在身前的军刀拦了路。
      “慢着,这小东西是老太婆你什么人?”
      徐嬷嬷一颗心简直要跳出嗓子眼,她蹲下身紧紧抱住周怀筠,一手将周怀筠的头按进怀里,讨好的对那守城军官笑了笑,“回禀军爷,这孩子是老妇的孙子。唉,也是个苦命的,爹娘前几日过世了,老妇一人带着个孩子实在难以生存,便打算带着他投奔他叔叔去。”说着说着,便抬起袖子默默抹泪。
      “哦?”那军官摸了摸下巴,眼珠子转了转,突然用军刀顶着徐嬷嬷的肩膀用力一推,另一手捞过徐嬷嬷怀里的周怀筠。那军官先是掐着周怀筠的下巴左右摆弄着看了看,继而又摸了摸,发出了“啧啧”的赞叹声,随即不怀好意的说:“可是这家伙怎么越看越像那周府出逃的小姐啊?”
      军官身后的士兵会意,上前几步取出怀里的画像摊开举到军官面前,任由军官装模作样的比对。
      徐嬷嬷被这大力一推推倒在地,腿疼的半天站不起来,就这么短短一瞬已是脸色苍白,满头冷汗。只是看着周怀筠落在那军官手上,马上就要被戳穿周府小姐的身份,连忙忍着疼痛,手脚并用爬到那军官身旁,扶着军官的小腿哀求,“军爷这是哪里话,好好的一个小子怎么会是什么周府小姐呢,老妇的孙子是男是女老妇自己还不清楚么。还请军爷高抬贵手,放过我们祖孙吧,求您了!”
      那军官不耐烦的将徐嬷嬷一脚踢开,“给老子滚一边儿去!谁知道这小东西是不是乔装打扮想要出逃啊?对了,说不准你也是周家的漏网之鱼呢?哼...啊哟!”说话间手背上传来一阵剧痛,却是周怀筠看到徐嬷嬷被军官踢了一脚,疼的蜷成一团,悲怒交加,抓起军官放在自己脸上的手狠狠咬了一口。
      那军官反手就是一巴掌,又揪着领子将周怀筠从地上提起,“格老子的,你个小兔崽子不想活了?!”抬起手来又准备扇一巴掌,却被人拦了下来。
      “苏兄弟今日是怎么了,动这么大的肝火?”
      军官正在气头上,转头就准备大骂出口,却在看清来人时又转了笑脸,“李兄弟来的正好,看我抓到了谁!在逃的周府小姐!”
      李军官扫了周怀筠一眼,左脸已是肿的老高,通红一片,但看得出样貌底子好,皮肤也是细腻的很,心下了然,笑着说:“苏兄弟想必是通宵值守有些糊涂了,这明明是个小子,哪儿是什么小姐啊。”
      姓苏的急了,“哎,李兄弟你仔细看,看仔细咯!”
      李军官拍了拍姓苏的肩膀,“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揽了苏军官肩膀转头凑近他耳边,“知道你玩腻了家里那几个娃娃,但是现在风声紧。周府小姐跑了,连带着城里对小孩子的去向也管的严了些,你且忍耐几日,等过了风头,你想玩什么样的娃娃兄弟我都不拦着你。”
      苏军官放下手里的周怀筠,惋惜的说:“这可是个好苗子啊...”
      李军官理解的点了点头,揽着苏军官边走边说:“行啦,别耷拉着个脑袋,等兄弟值守完,咱兄弟俩一起去喝一杯!”
      周怀筠看着这俩人勾肩搭背大笑着离去,忙跑到徐嬷嬷身边想扶起她,“嬷......奶奶,您没事吧?”
      徐嬷嬷被姓苏的当胸一脚踹的一口气差点没接上来,是半个字都说不出口,抚着胸口顺了许久的气,才轻点了点头,心疼的摸了摸周怀筠的脸,又擦净周怀筠脸上的泪水,才艰难的站起,佝偻着腰,搭着周怀筠的肩步履蹒跚的缓缓向城外走去,周怀筠也竭力挺直自个儿的小腰板,想要成为徐嬷嬷的倚靠。
      两人互相扶持着出了城门,徐嬷嬷到底伤的重了些,两人找了个离城门远些的阴凉处靠着墙脚坐下,这才劫后余生的抱头痛哭。痛哭过后,到底心情舒缓了些,俩人分吃了一块烙饼,休息了会儿,又恐军官反悔回头来追人,央了一位出城的老农,许了三十个铜板,坐着牛车离开了京城。
      这次出逃成功实属侥幸。徐嬷嬷和周怀筠俩人躲在周府的十来天里,因着林都统的指引误导,巡城御史愣是没往周府里想,只把京城翻了个遍,挨个儿比对了各家各户的小孩儿,周怀筠没搜到,倒是搜出了一堆隐瞒未上报的孩子。【明朝按人丁收税,故人口多有隐瞒】又因为林都统隐瞒了徐嬷嬷的存在,守城之人的目光只放在了独身一人的小孩儿身上,时间久了更是觉得一个小孩儿不可能敢往城外跑,这才让徐嬷嬷和周怀筠有了可趁之机。
      ——
      “你看看你,毛手毛脚的,这已经是你这个月打翻的第三盘菜了,损失的菜钱照例从你月钱里扣。”董老板在周怀筠跟前来回踱步数落着。
      菜盘是伙计使坏绊倒自己时摔的,月钱也早就被扣光了,那么微薄的一份薪水怎么抵得上有钱人的一盘菜?不过这家店包吃住,周怀筠也就不在乎了,她知道老板不会赶她走的。
      “还有啊,你怎么就学不会和人相处呢?你和店里的伙计们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搞的店里乌烟瘴气的,若不是我好心收留,你现在已经露宿街头啦!”
      这不正是你挑拨期望的么,但凡自己与伙计争执,必定在众伙计面前表现出对自己的偏心;发月银时,别人都是看的见的吊钱,唯有自己的被信封包裹,看起来鼓鼓囊囊的似乎更多些;大伙儿忙完用饭时,独独将自己叫上楼一起用餐,给自己开小灶。凡此种种,早已挑拨起大家伙儿对自己的排斥之心。
      “嘿你怎么半天不吭声啊,当我的话是耳旁风么?”董老板终于在周怀筠面前站定,直直的望着她,眼里是毫不掩饰的贪婪。
      周怀筠依旧不想开口,这一个半月以来董老板隔三差五便将自己叫上楼“谈话”,心思昭然若揭。五年的颠沛生活早已将周怀筠的心眼打磨的尖锐透彻,董老板要的不是解释,只是自己的一句话,但是这句话自己打死也不会说出口。
      时间过的可真快啊,转眼已是五年......周怀筠的思绪渐渐飘远。
      当年逃出京城,徐嬷嬷带着周怀筠在离京城约摸二十里地的一个小村庄暂且住下,徐嬷嬷年事已高,又挨了苏军官那重重的两下打,足足修养了一月才起程探寻周礼等人的去向。
      俩人不敢靠近京城,便谎称投奔亲戚未果,在京城各个出城的主干道上寻找茶肆询问消息,终于探知周礼一行人由南门出城,被发往陕西。
      徐嬷嬷年老,周怀筠体弱,俩人走走停停,花了四个多月进入河北境内,靠着徐嬷嬷时不时接些缝补浣洗的散活儿补贴盘缠,如此,又花了一年多才到达保定府【即河北保定市】,盘缠却也告罄,俩人只得沿路乞讨。随着俩人衣衫逐渐褴褛,面容逐渐被尘土染脏,徐嬷嬷的散活儿也越接越少,俩人竟不得不沦落到乞讨为生了。
      一路困顿,加上针对周怀筠的愈来愈多的欺凌事件,徐嬷嬷积劳成疾,连同出逃时落下的病根,竟是在到达晋州【河北石家庄】后一病不起,生活的重担一下压在周怀筠身上。周怀筠想要找一份差事,然而薪水高的不愿招一个九岁的孩童,愿意给差事的却欺负自己年龄小,薪水尚不及自己乞讨所得,周怀筠无奈,只得继续乞讨度日,却仍因着样貌时时被其他乞儿欺凌,更要防着碰到恶丐恶霸之流,否则一顿打少不了,乞讨所得也分文不剩。
      病来如山倒,无钱问医,加上有上餐没下餐的生活,徐嬷嬷的病情进展更为迅速,强挺了半个月,终是在一日苦苦等到乞讨归来的周怀筠后,含恨咽了气。
      周怀筠抱着徐嬷嬷的尸身痛哭了三日,架不住天气炎热,尸身不能久留,周怀筠在容身的破庙旁用双手硬生生刨了个土坑,将徐嬷嬷的尸身放入,落土,又在破庙里拾了块还算完好的木板,所幸这几年来徐嬷嬷有教过周怀筠识字,周怀筠用石头刻上“祖母徐氏之墓”的字样,将木板立于坟前,也勉强算是一座墓了。
      徐嬷嬷已经亡故,徒留此地只是伤心罢了,周怀筠收拾了东西,在徐嬷嬷坟前磕了三个响头,又踏上路途。
      徐嬷嬷去世了,周怀筠孤身一人也就不再挑剔差事薪水如何,只要包吃住便接,总比乞讨要来的有尊严些。既无须再利用自己瘦弱的身子博取他人同情,周怀筠便用攒下来的碎布和针线,在衣服内缝了肩衬,加厚了鞋底,又在鞋内垫上布,使自己看起来高些,也壮一些,这样就算有时候找不到合心意的差事,也能勉强为那些干苦力活的工头收纳。但是因着相貌,差事也总是不长久,多则两月,少则一月半,一处差事告吹便前往下一个州府,如此,才来到现今的顺德府。
      “啧啧,你说你这小子的脸怎么摸着比小娘子还滑手?”周怀筠的思绪被脸上传来的恶心触感打断,周怀筠拍开董老板的手,只说了句“楼下客人还等着上菜呢”便转身出了房门,徒留董老板在身后嚷嚷着怒斥自己敬酒不吃吃罚酒。
      来到厨房外,便听到里面的伙计又在嚼舌根。
      “周怀那个小白脸又被老板叫上去了,是不是又开小灶呢?”
      “你也说了是小白脸了,说不定啊,是在——嘿嘿。”那个伙计不怀好意的笑了声,随即传来众人恍然大悟的声音和嗤笑声。
      “哼,老板那么偏心他,周怀那小白脸尾巴都翘上天了都,更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嗨,别说那晦气的家伙了,你们看到厅里坐的那伙儿拿剑的人了没?”说到这儿,故作神秘的停顿了下,才在众人的催促声中继续往下说,“那伙儿人哪,听说是个什么五岳......哦五岳剑派的门派里的大侠!要去讨伐魔教的!”
      “五岳剑派?魔教?没听过呀?”
      “嗨,我们这种小镇哪儿能听到这些,人家那都是江湖里的大侠!”说话的伙计话语里是掩饰不住的崇拜和羡慕。
      周怀筠听够了,举步踏入厨房,众人见了,没了谈话的兴致,便都散去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
      周怀筠默默念叨着“五岳剑派”这几个字,露出一丝算计的笑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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