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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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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加睡着,迷糊间,感到有些憋闷,喘不过气,什么东西压在身上。
“撒加,我喜欢你…”
啊?这么奔放!
他搂住对方的腰,稳定身子,紧接着,湿腻的亲吻覆上眉梢。
“不,不是喜欢,是爱你…”
一顿激情拥吻结束,撒加抽出脑袋深深透了口气,穆开始宽衣解带。
“穆,那个,我们会不会进展太快?”
话虽那么说,他帮穆解掉扣子,手上动作不停。
“当然不会,因为…”
大号衬衫褪掉,出现的并非丰腴肌肤,而是…防弹背心?一排弹匣,手雷,冲锋枪,全副武装画风陡变,和想的大不一样。
“警司长,T病毒扩散到三叉市,我们必须深入蜂巢,去保护伞公司总部寻找风媒解毒剂。”
撒加脑子有点跟不上快速变换的节奏,好好的谈情说爱,怎么变成了生化危机?还是最新一部。
“你到底是谁?”他揪起眉头。
“我是红后啊!没时间了警司长,人类即将灭绝,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还真是世界末日…撒加胸口泛起一股莫名其妙的酸楚。穆诚挚恳求,激起他的慷慨豪迈,抱住人家不放。
“没关系,让我们两肩负起人类繁衍的伟大使命吧!”
他隐隐觉得台词不妥,穆是男的,不是病毒不是孢子,两个男人怎么繁衍后代?随后又想,也许藏南的神秘的种族,生育方式与众不同呢?越想越是荒诞,且停不下来。
直到闹铃响起,“嘀嘀嘟嘟嘀嘀嘟”,把警司长不着边际的思绪拉回现实。
“撒加,你醒啦。早餐是牛奶和炒面,这样可以吗?”
穆的确离他很近,衣服好好穿着,睁了一双大眼睛,根本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唔…”久违的头痛。
沙发上睡觉真是难受,不完全因为沙发,也许有加班过度的缘故。加上最近看了《生化危机终章》,和一些性幻想,才会被古怪的梦境困扰。撒加面色很差,穆以为他对早点不满意,品种太单一。
“加个蔬菜沙拉怎么样?”
撒加缓缓点头,撑坐起来。连该死的颈椎也欺负他,又酸又麻,睡眠姿势不好。他和往常一样,一脸严肃的漱口、冲澡、刮胡子。多一个人居住,氛围大变,简直猝不及防。
现成的早餐摆在桌面,牛奶热气腾腾,外套方方正正叠好放在他身旁。内裤、袜子,包括拖鞋在内的各色用品,干干净净挂在浴室里滴水,仿佛太阳从西边升起。
穆天不亮就醒了,起床做卫生,煮饭。撒加盘子里有火腿丁,他自己的则是素面,体贴程度可见一斑。警司长大大的不习惯,生活节奏被打乱,以致他整个上午都没能恢复过来,开车的时候一直在笑。
记得上班前,他叮嘱穆,“你最近不要出门,在我这里避一避,风头过了再说。三叉市任何一个人,哪怕职权滔天的,也不敢上警长家啰嗦,安心吧。”
穆想说什么,被他阻拦。
“好了,我知道。那天袭击你的小混混,是别人指使的,没错。杀人这种买卖,不是什么人都敢接,可见他们不是好货。命,可以留下来,但不能当做没事发生,就这么算了。道上有道上的规矩,这事你别管。”
他主意已定,穆无话可说。实际上撒加更早,早在穆洗澡换衣服之时,就已通知兄弟,派人看紧那几个家伙,适当给一些颜色,教会他们识别买主,三叉市究竟谁说了算。
“早安,长官!”
“早啊。”
警司长了结一桩大案,扬眉吐气,这案子困惑他多日,几度懊丧。整个警署受这种气氛的鼓舞,群情振奋,工作效率比平时高了一倍不止。除了追悼牺牲的同事,撒加还给每个警员增发当月的奖金,由上而下,皆大欢喜。
德里密冲他眨眼,“党内一致看好长官,根据最近的民调,我们胜率很高。等你上任了,可是三叉市历史上最年轻的市长啊。”
撒加清了清嗓子,“概率这玩意靠不住,哪怕99%,落定之前,探长不可胡说。”
德里密不解,警司长明明很高兴,眉目间藏不住的笑意,说出话来却不是味道,敢作敢当一个爷们,怎么变得谨小慎微了?
“瞅什么瞅?我话还没说完呢。马库斯进去了,凭过去的交情,我应该去看看他。你给典狱长达狄递个信,打点打点,安排一次私人探访。”
“啊?马库斯会见你吗?”
“会,当然会。他是进去了,公司、财产,老婆孩子还在外边呢。”撒加拍了拍探长的肩,以示鼓励。“去吧,马库斯和市长先生亲近,很多东西值得挖掘,100%。”
撒加下班,带回若干超市蔬菜,还给穆买了一些衣物,包括内衣鞋子,按照他的尺码。穆拿在手里,反复打量,目测不大不小刚刚合身,很是费解。
“撒加,你怎么知道我穿多大?”
撒加故作神秘,“靠警察的职业素养。”
的确是穆的尺寸,丝毫不差。撒加让他换便装,在繁华大都市不要穿得太显眼。道理没错,穆无法推辞只能收下。三叉市是个景致优美,颇具风情的城市,撒加担心穆在家里无聊,把阳台的书架挪走,推开窗户陪他透气。
警司长附送温馨提示,“如果你有恐高症,请不要往下看。”
伫立在湾区中心,极高的位置,举目四望,一派灯火璀璨,远远可见云雾缭绕壮丽的大桥。这喧哗景色,与法会不同,明明身在其中,感受到的只有孤独。车水马龙,霓虹流动,写尽繁华,这繁华用以装点城市,与他们半份关系也没有。穆想,这大概是撒加不爱眺望的原因吧。
撒加挑了视野最好的房间,却很少从这里望出去。他知道这很棒,每平米因此贵了30%,就这样而已。闲下来欣赏?既没有时间,又缺乏心情。穆的到来,给了他异乎寻常的雅致,偶尔观摩花花世界,似乎不坏。
“大桥真是好看…”
“噢?过段日子,我陪你出去走走。你来了这么久,还没有游遍市区吧。”
穆点点头,“嗯,我去过唐人街买香,买草药,还去过码头。这些年内地发展迅猛,快赶上这里了,连带藏地,人们越来越忙碌,难见个影子,像陀螺一样,旋转不止。你看这些楼房,像不像蜂箱?有时候,我不敢往细了想。城市机器,机器上的零件,这真是我们来世上走一遭所追求的吗?”
窗外风大,把他的话语吹散。“机械般的生命”,曾几何时,撒加有过类似的体会,但从来没有思考,该还是不该。好像每个人既定的程序,从出生的一刻开始,无法停歇,随着滚滚洪流,在浪涛中沉浮,去往不知名字的海域。穆是个例外,敢寻找不一样的东西,这也许是他吸引自己的初衷。
“追求什么的,属于少部分人,在生存面前苍白无力。吃不饱饭,穿不暖衣,睡天桥下,被流浪汉欺负,除了活下去以外什么也不会想,这是很多人生活的真实写照。大多数的人,一辈子,为了活而活,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撒加,你会笑我蠢吗?在太平洋对岸,我曾以为三叉市没有穷人…”
“是很蠢,但我不会笑话你,因为我也强不了多少。”撒加替他捋起晚风拂乱的长发,“别人我不知道,但我们不会永远浑浑噩噩,随波逐流。我遇到了你,就不会把生命埋没在尘土里,有一些人,注定会发光,相信我。”
他的话,有一种魔力,让人愿意相信,深深的期许。因为警司长牢靠的双臂,因为他目光笃定,还有胸口跳动的炽热心脏。穆靠近过,于是相信他,不是随便之人。窗台上方,扑腾着,落下数片黑色的东西。
“撒加,你公寓外面有乌鸦?”
“乌鸦?这种鸟类哪里都有吧。”
窗外高楼林立,一两只飞鸟很正常。小动物嘛,也就穆关心,警司长眼里不是个事。
“怎么了?”
“不,没有,风大,我头有点吹痛了,咱们进去聊吧。”
撒加没太在意,陪穆到他累了,睡下去,才取出公文干活。他庆幸自己是长官,不像下层警员,轮班出警,执勤,远没有上级的自由。他庆幸当初买了这所公寓,而不是傻乎乎租房子,听房东唠叨。他告诉穆许多,别人不知道的东西,譬如他是希腊二代移民,还是非法移民,在贫民区长大,穆很认真的倾听。
“这个国家,经过两次世界大战,发战争财致富,时至今日,阶级固化严重,两个阶级之间的矛盾难以调和。我是希腊人,一无所有的移民,无伦我多么努力,在仕途上,始终低人一等。资本市场评判我的价值,放到天平上过磅,一分一厘的讨价还价。真是好笑,像你说的,一架冷血的机器,只关心利益。”
“我明白,中国也是这样。我出生在藏南贫困的地方,生活艰苦。人们眼瞧这辈子没指望了,纷纷拜祭雕塑期待来世。这不是佛的本意,悉达多王子看到生老病死,毅然离家求道,要的绝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他比谁都努力,把握自己,把握生命。”
撒加喜欢听穆谈信仰,他认真的模样,别有一番偏执,不似一贯表现出来的柔和。
“穆,你觉得我是不是很功利,市侩?放着好好的学问不做。当年导师给我写了许多信,劝我深造,进他的实验室做助手,我拒绝了,进了警署,现在又要竞选市长,自讨苦吃。”
穆没有立即回答,想了一下。
“不会的,撒加,因为你完全可以不搭理我,胡乱找几个替罪羊,节约经费提高破案率。可是你没有,你一个人去了闹鬼的写字楼,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家伙。”
“所以你笑我是个冒失鬼?”
撒加作出不悦的样子,穆摊摊手,一点不害怕。
“我哪里敢?警司长掏出搜捕证,外国游客只能束手就擒。”
“说了多少遍,叫我撒加。”
不知什么时候,两只手握到一起,头亦靠得很近,更接近的是心。撒加和穆,在时间空间的某个节点,曾共同期盼过未来。只是那过往太遥远,他们忘了。
有件事,穆一直挂着。第二天,警长去上班,敏感的小喇ma打开窗户,唤了几句咒语。头顶上“呱!”的一片声响,数只黑色大鸟,扑打翅膀朝高处飞走了。
这很不正常…
穆琢磨着,当年寺庙里也有乌鸦,在房梁上筑巢,颇有灵性,他与这些生物交流得心应手。可三叉市的鸟,不同寻常,似乎没有思想。谨慎起见,他蘸了净水,在公寓每一处与外界的接口,几面封闭的墙上画了咒轮。因为房子,除了看得见的进出口,供人类与牲畜出入,还有看不见的鬼门。
“乌鸦…想传递什么呢?”
许多双无形的眼睛,注视着这里,被阻挡在咒轮之外…穆但愿是他想多了。
经过马库斯一案,撒加在三叉市声名鹊起,接任下一届市长呼声极高。市长要撇清邪教案的干系,撒加要寻求晋升,两下互利,走动多了起来。
他们能有什么交情?无非吹吹捧捧,一同出镜,引导舆论走向。撒加亲自送三叉市居民人口资料到市长办公室,媒体乘机拍照,大肆渲染,歌功颂德。私底下,警司长恨透了此人,只缺一个适当的机会收拾他。
没有想到的是,在市长办公室,还有一个更难缠的家伙。
“噢,警司长,难得一见啊。”
市长不在,克罗神父大大咧咧坐了他的办公室。撒加从不参加礼拜,弥撒之类的活动。偶尔光顾教堂,不是追捕逃犯就是带走证人,和神职人员交往甚浅。作为一个无神论,他既不打算奉承,也不准备得罪他们。
“神父先生,你这样的名士不会想经常与我见面,我打交道的都是犯罪分子。”
“此言差矣,警司长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你我明明是同类嘛。主爱世人,把他的儿子送到凡间,越是罪恶的地方,越需要教化。”
撒加走这一趟,为了给记者写稿制造题材,不想和“神”扯上关系。在他认识里,神和神经仅一字之差。他指了指市长办公桌后方,墙上悬挂的十字架,试图中止无意义的交谈。
“我很遗憾,你的主选错了地方,坏人把他儿子赶了回去。也许他应该多开几所警局,改善改善治安环境。”
克罗神父不仅不怒,反而笑起来。他壮年已过,两鬓斑白,松垮垮的脸皮子,尽量咧开弧度显示仁慈。
“年轻真是好呀,我羡慕你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可是警长,作为过来人,我劝你一句,对于伟大的,要存敬畏之心。主是全能的,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你要向他敞开心扉。”
克罗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夸夸其谈,浪费时间?
撒加略一思考,立即明白过来,从神父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要算钱的,不会说与没必要的听众。三叉市风云变幻,市长即将退任,文森特,克罗的妹夫下来了,神权需要新的宿主寄生,因而找上他。
“主很少见到我,恐怕缺乏了解。”
神父顺水推舟,“警长多虑了,主的眷顾一直都在,只是你没有留意。参加一次教区活动,你会知道自己多受欢迎。我们有最矜持的淑女,名媛,是男士梦寐以求的良配。”
唾沫星子差点喷到撒加脸上,警司长露出嫌恶的表情,原来文森特夫人是这样来的。不知道这位克罗,给自己准备了什么样的联姻,孙女还是修女。
教士见他没有反对,习惯性张开双臂,配合增进友谊。教士袖口宽大,露出数条彩带,曳在手腕。仓促一瞥,撒加认出那是穆做给他的护身符,教士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警长的瞳孔猛然收缩,野兽般凌厉,不过以他的理智,很快恢复到正常。克罗何等精明,捕捉到这短暂的变化,回视自己。那点彩色虽少,在黑色长袍衬托下格外显眼。
“哦,呵呵…一个小玩意,东方式优雅,很美吧?”他明明懂得,装模作样打起哈哈。
“警司长,我们果然是同道中人,勇于挑战,别人望而生畏的领域,喜欢建立功勋,鉴赏珍宝。你瞧,市长这架圣彼得倒十字架,是他上任那一年敝人送的。我费了不少波折,从新奥尔良信徒手中觅到,藏品中至臻至美的一件。基督有无尽宝藏,赐予虔信之人,人有所求,他无不回应。因此当学使徒,舍弃今生而获永生。”
“教士,你的藏品只怕大大超出了基督的应允。”
撒加语气极冷,眼里渗着寒霜,克罗的震慑已然达到,故作大度。
“不,警长,一切都是主的。主用七天造物,世间一切,无不归他。”
撒加从来没发过那么大火,离开市长办公室,一把撕掉送去的资料,抛入空中,纸片的雪花纷纷飘落。文森特夫妇是一对好看的木偶,在舞台上表演,幕后人偶师现形了,向他索要高额利益。他之所以愤慨,因为难以回绝,以他的性子,本当一拳砸到克罗鼻子上。
可是他不能这样做,即使教士暗示的纳贡是穆。只要待在官场一天,最基本的一条,傻瓜都知道,不得见罪于神职人员。否则登台就职那一天,手要按在什么书上发誓?总不能靠《资本论》吧?
老流氓,老禽兽…
撒加忽然很担心穆,他一个中国人,傻里傻气,敌不过克罗人多势众,有整个教会撑腰。所以他丢下手头的活,忙不迭回家去,担心的一幕,还是发生了,穆不在屋里。
撒加踱来踱去,焦燥不堪,干脆拉了把椅子,坐在公寓门口等待。等来等去,等到坐立不得,想到报警。一下秒钟,他嘲笑自己,“你不是警长吗,怎么不把变态抓起来?”
生平第一次,警司长站在人生的岔道口张望,没有理想没有希望,只看到黑暗。马库斯,文森特,他自己,从迈入官场的一刻开始,利用别人亦被人利用。卷入这漩涡,势必越转越疾,直至失去所有,公正、自由、人性。化为漆黑聒噪,食用腐尸,备受诅咒,众多乌鸦中的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