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单恋手记》苏忘书

26、第十一年（4）

　　吴邪惊呆了，下意识的捂上张起灵的眼，但是迟了，他亲眼目睹了一切。
　　他眼睁睁的看着张起灵挣扎起身，拼命抗拒血液里的麻醉药剂，他没有力气站起来，索性趴在地上，手肘拄地，一尺一尺的挪过去。

　　急救的医生、护士接连不断跑来，把白玛围了一层又一层。
　　张起灵圈在里面，他被隔绝在外。
　　不断抛出的止血纱布，灌进针筒的肾上腺素，血压仪上不断降落的数字。。。
　　保安终于赶到，韩渊被擒住。
　　吴邪傻愣愣的杵在旁边，看着眼前奔来奔去的人们，忽然觉得一切都不真实。

　　齐墨看不过去，上前把他拍醒，“吴邪，别傻站着了，你还得守着张起灵呢！”

　　对了，张起灵。吴邪不由得顺着缝隙向里望去，张起灵已经爬到了白玛身旁，双手牢牢的攥着她。
　　他清晰的看见了他白皙的手掌上因为用力过度而爆起的青筋，他的眼神焦急、惊惧、渴望、迫切，最后归到一张毫无表情的脸上。
　　吴邪的心，狠狠的抽了一下。

　　两个小时后，韩渊因为电击而平静下来。
　　而白玛，伤口太深导致颅内大出血，最终没有抢救回来。

　　张起灵坐在病房前的椅子上，垂着头，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吴邪靠在一旁的墙上陪着他，蓦然想起了刚刚那一幕，一直昏迷的白玛忽然睁开了眼，双眼清晰明澈，一反往日空洞，她看向张起灵，不顾手背上的输液管，用力抬手抚上他的脸，牵起嘴角，动了动嘴唇，他看见了张起灵颊上瞬间划过的潮湿。
　　紧接着，白玛的手失重落下，打在病床上发出啪的一声，再也没有动过。
　　白玛说，再见，我的孩子。

　　张起灵崩溃了。
　　他把自己锁在了宿舍里，与世隔绝，不吃不喝。
　　连白玛的葬礼都没有去。
　　吴邪没有劝慰，没有强迫他出来，只是坐下来，靠着房门，静静的陪着他。
　　他要封闭几日，他便陪几日。

　　相好的医生过来探望，看见两人一脸麻木，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便离开了。

　　一连三日。
　　直到院里召开针对韩渊事件的总结会，院方指明当事人张起灵和吴邪至少去一个，吴邪才不得不起身，眼前是一阵眩晕，脚下不稳，身子斜斜的向一旁倒去。
　　赶来的齐墨急忙接住他，匆匆喂了两盒葡萄糖浆，吴邪才感觉力气恢复了些。
　　齐墨看了眼里面，锁着眉，“他怎么样？”
　　吴邪淡淡道，“不怎么样。”
　　齐墨欲言又止，盯了张起灵好一会儿才道，“走吧，他们都在等着。”

　　齐墨把他领到了大会议室，吴邪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来。
　　大略扫了一眼，全院人员基本都在。
　　院长看见吴邪，点点头，才道，“现在会议开始。”
　　“本次病人韩渊伤人事件在本院乃至社会上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不仅暴露出我院在处理突发事件机制上的薄弱，也突显我院在病人、尤其是潜伏性危害型病人的管理上，存在严重不足。因此经党委研究决定，特地召开本次会议，寻根追源，查漏补缺，明确责任人，严肃处理，务必杜绝此类事件发生！”
　　“下面，胡主任，你负责调查工作，先介绍一下调查结果。”
　　“好，下面就由我来介绍一下对该事件的调查情况。”
　　“韩渊于去年10月由家属送至我院，入院时神志清醒，无抗拒行为，遂安排入住普观病房。观察期三个月，期间患者曾出现暴躁易怒、行动无计划等行为。。。”

　　会议漫长而枯燥，本就浑身乏力的吴邪愈加昏昏欲睡，直到胡主任说道，出事当天，病人家属曾来探望过病人，吴邪才猛然醒悟，明明自住院以来从未出现过的家人，为什么突然出现？为什么一直没表现出攻击性的病人，突然失控？引发刺激的，究竟是吴邪本人还是吴邪和张起灵之间的亲密举动？最关键的，白玛为何毫无预兆的适时出现挡下那致命一击？
　　仔细想来，疑点却不少。
　　吴邪的心头隐隐有了猜测，刚一冒头，冷汗就不受控制的冒出。
　　他等不及会议结束，就迫不及待的跑回张起灵的宿舍。

　　门却大敞，张起灵不见了。

　　吴邪浑身的力气被抽离，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地面冰冷，心却更凉。
　　他呆呆的望着惨白的天花板，痴痴回想。
　　张起灵不告而别，是第几次了呢？
　　白玛已逝，德国也不能成行了吧。
　　他忽然想起出事之前张起灵难得主动的邀请，转眼之间已成幻影。
　　他们之间的去路，究竟在何处？

　　吴邪迷迷糊糊间在地上似乎躺了许久。
　　直到唇上清冷又温热的触感传来，他才慢慢睁开眼。
　　张起灵正半跪着身子，双手撑在他的耳侧，微微闭眼，虔诚的亲吻着他。
　　他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尝到了嘴边的咸湿，张起灵的睫毛轻颤，低下身子，轻轻环住了他，越收越紧，那低沉的嗓音在他耳边不断呢喃，“吴邪，我的吴邪。。。”
　　那么绝望。

　　两人回到宿舍，静静相拥。吴邪靠在他怀里，张起灵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他的头发。
　　他犹疑良久，终将心底的疑问抛出，“张起灵，我怀疑白阿姨她。。。”
　　张起灵打断，“我知道。”
　　吴邪一窒，不再多说。
　　一室静寂。

　　落日前的最后一缕光，穿过透明玻璃窗打在两人身影上，张起灵幽深的眼眸在光明与黑暗的交替间明明灭灭，灰沉沉一片。
　　吴邪听到他的胸腔传来沉重的叹息。
　　张起灵开口：“张启山不是我的生父。”
　　“我的亲生父亲是上一任张家族长，所以我才会继任起灵称号。”
　　“我母亲在援藏时遇到他，未及我出生，父亲便因故而逝。”
　　“按规矩，父亲死后，我要回归本族，接受族长传承。但母亲不愿与我分开，便委身张启山，他作为我的监护人，在我成年之前代我行使族长权利。”
　　吴邪不解，“为什么白阿姨不能和你一起回去？
　　张起灵道，“张家本族从来不许外姓人踏入。”
　　吴邪又道，“但是你早就成年了啊？难道他不想把权利交还给你？难道族长的权力那么吸引人，连人命都。。。”
　　张起灵忽然沉默了。

　　良久，起身，在窗前静静伫立，他淡然开口，“吴邪，这个世界上，表象的和平之下被你无法想象的力量所左右。”
　　“如果张启山算得上□□，那么张家本族，不知比他高上几个层次。”
　　“这样的家族，神秘、森严、底蕴雄厚，若想颠覆一国政权，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如果是你，有朝一日得到这种权力，你会轻易放手吗？”

　　吴邪呆住了，张起灵的一番话彻底颠覆了他的世界观。他自以为生存的世界和平安稳、法治公平，原来不过表象。
　　大神，竟然真的是神。
　　他的身份，足以使他立于神坛之上。

　　“难怪小花说张家的力量非我所能想象，难怪你会迫不得已与那人做了交易，利用那人与张启山对抗。”吴邪低声道。
　　张起灵一怔，“你都知道了？”
　　吴邪缓缓点头。
　　张起灵叹了口气，半响，诚恳道歉，“对不起，我不想让你担心，所以才瞒着你。”
　　吴邪摇头，“我懂，那你接下来呢，有什么打算？”

　　张起灵语气坚决，“父亲的死、母亲的死，我会调查清楚。”
　　“我会回到族里，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冤情得以昭雪，罪人得受惩罚。”
　　他抬起头，笔直的望向吴邪，毫不掩饰目光里的七分渴望与三分忐忑，“所以，吴邪，你会等我吗？”
　　吴邪笑着仰头，毫不迟疑道，“我这人胆小软弱，恐惧很多事，唯一不怕等待。”
　　张起灵定定的看着他，一眼不眨，许久，忽然俯身把他拥在怀里，凑近他耳边低声陈述，“吴邪，你的美好，一如十年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