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一只桂花精》日之少年与夜之少女

3、第三章

　　时光以其轻快而明亮的步调谱着青春的歌谣，盛夏的光影浓烈得像熊熊燃烧的火海。
　　少年柳祉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蝉正用尽生命鸣叫。
　　他姐姐，去了。
　　在一个无人知道的深夜，在一片浓浓夏意中，伴着小镇昏黄的街灯，伴着声声蝉鸣，就这么去了。
　　而那时，他还在他的校园，那个他自以为自由的舞台上进行一场激烈的战斗。他在漫漫长夜里失声痛哭，为他还来不及表白的恋人，为他出师未捷的情思。
　　那日晴空万里，如之前的每一次一样，他怀着淡淡的喜悦心情接听那个女孩的电话。
　　“喂喂，你知道吗？柳祉，他答应和我交往了。”安静如她，她何曾用这样急促而欢欣的语调说过什么。
　　“谁？”他顿了顿，似乎还未意识到什么。
　　“抱歉，之前没和你说，其实……是贰学长。他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我也……总之他终于答应我。我很开心。”她说她很开心。
　　“嗯，那真是……太好了。我先去忙了，拜拜。”他匆忙挂了电话，仿佛一瞬间巨大的悲伤袭来，他紧紧攥着手机，倒在床上。
　　他想起桂花稚嫩的嗓音：“小柳长着这么纤细的脸，好像女孩子一般细致的漂亮，肯定很受女孩欢迎吧。”他和姐姐都像他母亲，五官秀丽，如同柳树一般。然而他并不想被当做好友，他不想被她用那样欣喜的语调宣告他的喜欢是痴心妄想。
　　他想，比起桂花的叽叽喳喳，他喜欢的女孩有着恬静的性子，比起桂花的娃娃脸，他喜欢的女孩有着白莲一般清秀的脸庞，比起桂花的孩子心性，他喜欢的女孩有着更为吸引人的女子的魅力。可为什么？为什么他意识到自己失恋的时候，满脑子想的，全是那个直到他腰间的小小身影？他多想抱抱她，捏捏她柔软的脸颊，自嘲地一笑，告诉她他失恋了，然后理所当然等着她用极其认真的口吻说：“小柳，你这么好，她不喜欢你是她可惜。”
　　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全部的青春都将在这一刻完结，但其实没有，真的没有。
　　第二天课间操结束，他正要回班，却看见一棵巨大的榕树背后，他喜欢的女孩正微笑着依偎在一个俊秀的男生怀里，而班主任就站在他背后靠左一点的地方，试图窥探树后的情景。他急忙跑过去，一把推开那个男生，把那个男生推到班主任看不见的右侧。然后挡住少女的脸，轻轻拥住她。
　　少女一惊，正准备挣扎，看见她熟悉的纤细面庞上，薄唇做着口型：“班主任。”
　　她一颤，低垂着头，动也不动。
　　而那个被他推开的学长，隐约看见了老师走来，又看看那个像女孩子一样的少年用口型对他说：“走。”他皱了皱眉，转身离开了。
　　柳祉松了一口气，就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喊：“你们在干什么！”
　　怀中的少女吓得推了他两下，他缓缓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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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和他想的一样，他被带到办公室，班主任询问是怎么回事。他回答说他喜欢那个女生，对她告白，她没同意，但是他硬是想抱抱她，然后就是班主任所看到的那番景象了。
　　班主任狐疑地皱了皱眉头，似乎不相信他这一番强迫女孩的说辞。
　　其实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勇气，他拼死拼活念书考到这里，成绩优异，表现良好，几乎是老师心里的模范学生。这样破坏性的做法，势必是要受到学校处分的。那时他想的是，看吧，他心尖儿上的白莲花，终是盛开在了别人的怀里。
　　虽然那时他挡了一下，但班主任还是看见了少女的脸，她一看这都是平时表现很好的学生，但学校严令禁止学生谈恋爱，也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只好相信了柳祉的说辞，把双方家长请来，当面认错。
　　没想到少女的母亲一来，就给柳祉一个巴掌，“你小小年纪做什么不好，自己不学好非要把我女儿带坏！”
　　少女似是吓到了，急忙上去拉自己的母亲，说道：“不是他的错，不是他的错！”
　　而他转身面对自己的父母，正想开声解释，又是一个巴掌落了下来，父亲大声吼道：“不肖子！我供你吃供你穿供你读书，可不是为了让你像你那没用的姐姐一样！”
　　他隐约听见母亲的抽泣声：“好了别说了，阿柳的姐姐都已经……”好似一瞬间老了十几岁。
　　他只是静默着，把想说的话吞进肚腹。
　　所有的解释都被那一掌埋葬，现在又能怎么样呢？
　　他当面向少女的父母道歉，在双方父母和班主任的陪同下到德育处去写了检讨，学校给他记了处分，取消他今年评优评先的资格。
　　他看了少女一眼，心道，结束了吧，终于结束了。没想到他的青春这样激烈，比叛逆时期还要不可理喻。但他只是想，只是想把所有的一切结束。想要回到那个地方，告诉他姐姐他太笨，也被情所伤，告诉桂花他被伤的多么痛，求得她一句安慰的话。
　　之后班级里议论纷纷，他再也不靠近那个少女。她每次看向他时，都带着谢意与歉意。
　　还能让他做些什么呢？统归他爱得没有姐姐那样深，经历了那次事件以后也就没有别的念想了。他满心所思所想，也只是快些见到那个桂花色的小小身影罢了。
　　他没想到的是，回去的时候，早已不复当初。
　　他满屋子的找寻，再也寻不到姐姐的身影，她的房间被打扫得干净，她的物品一点儿也没留下，好似从来没存在过。
　　他呆愣着走向桂花树，桂花只轻轻地对他说了一句：“小柳，姐姐走了。她让我对你说，别伤心，时间能将一切记忆磨成碎屑。”然后就消失不见。
　　他的姐姐啊，怎么能这么聪明。她是不是早已料到他会被情所伤？没想到临行前的那一番谈话，真的成了他与她最后一次对话。不知道她死前可有谁陪着她，可还想念谁？耳边传来蝉的鸣叫。大约这便是蝉儿用生命谱的一曲赞歌，为了，勇敢爱着的，他的姐姐。
　　他跑去问母亲，母亲说：“她是在深夜里去的，谁也不知道她最后是什么样的。唉。”
　　耳边又传来父亲的声音：“去了便去了。”顿了一顿，好似想起了什么，“你好好读书，别像她一样就行。”
　　他紧握双拳，未置一语，走了出去。
　　桂花在桂树边等他，看见他，忙拉了他走出院子。
　　桂花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嚅嗫着说：“小柳，其实姐姐去的时候，我是知道的。那天晚上……那天晚上……”她似是不敢回忆起，“她去的那天晚上，我一直在她身边陪着她。”
　　而他哽咽着：“那你，你怎么不告诉我！”他知道他在无理取闹，这毕竟是桂花做不到的事。但拜托了，就让他任性一回吧，就让他无理取闹一次吧，他太难受了，真的好难受。
　　“那天晚上你心里念着的都是她，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喜欢上别人了，你哭的那么痛，你让我怎么说啊！”桂花听着小柳似是在怪她的话，憋红了眼眶。纵是桂花再怎么不谙世事，她也知道，姐姐再也回不来了。桂花在人间唯一接触的这么两个人，一个人就这么走了，一个在怪她。那天晚上她那么害怕，那么无助的时候，她想找他诉说的时候，他却在为了另一个女孩哭泣。
　　那天晚上土地去参加隔壁山头土地孙子的满月酒没回来，她去找姐姐说话，姐姐那么痛，痛得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好狠狠地抓住窗柩。看见她来，还笑了笑，那笑映着月光显得那么苍白。
　　她说：“小桂花来了呀，真好。姐姐走之前还有桂花陪着，真的好开心。”
　　“姐姐，你怎么了？”
　　“桂花，姐姐要走了，你怕不怕？”她接着道，“桂花知道吧，既然桂花都存在的话，那肯定有地府了。桂花带来的都是好消息呢。”
　　桂花一瞬间明白了，泪水盈满眼眶，“姐姐，你说吧，桂花听着呢。姐姐还有什么想说的话，想做的事，都说给桂花听吧。等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姐姐就记不得了。”说完便低下了头。
　　“桂花别难过，姐姐很累很痛，这样很好。我真是傻，到了最后我竟然还是忘不了他。他过得好吗，结婚了吗，事业还顺利吗？”秀丽女子眼角的泪水终于落下。“我担心的只有小柳和桂花了。桂花，你能帮我陪着小柳吗？”
　　听到姐姐的话，她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姐姐，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会成仙的。成仙之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我也想陪着他，可是不可以，不可以了。”
　　女子温柔地笑笑，“没关系。那你帮我告诉小柳，你告诉他‘别伤心，时间会将一切记忆磨成碎屑。’”
　　阵痛袭来，女子断断续续说道：“桂花……谢谢你……我……很……开心了……拜托……了……小柳……”之后就闭上了眼睛，不论她怎么叫都不醒。
　　那时她恸哭不已，她真的好怕好怕。可是小柳却这么说。
　　“你怎么知道？”
　　柳祉忽然想起他以前调侃桂花：“桂花你这么厉害，那你有什么不一样的能力吗？”
　　记得她笑了笑：“哪里有桂花树，哪里就有我呀。算了，不说了，说了小柳要怕死我啦。”
　　现在想来，是可以看见桂花树周边的能力吧……
　　他恼羞成怒：“你竟然……果然，不是人类就不会明白吧。我真是笨，竟然愿意和你说这么多。”他转身离去，不忍心看身后桂花的表情。他太过分了，说得这么过分，想必桂花不愿再理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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