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刘仲玄 ...

  •   “禾儿,这家可有你中意的?我们买下。”

      东阳牵着玲珑已经逛了不知几家卖灯的摊贩,每一家她都是品头论足津津有味鉴赏一番后,哪盏都不要,哪盏都不入眼。东阳暗自腹诽他这妹妹可真是个难缠的主,只有十七伺候的了她,早知道说什么也不放十七撇下他俩陪爹娘去。这一摊前,他已经无力的例行公事问问,根本没抱希望。

      果不其然,就见玲珑摇头晃脑的一一指点道:“嗯,大哥你瞧,这盏福州灯,乃是用全白玉雕成的菡萏花,华贵中透出清丽不俗之感,使人爽彻心目,神形兼备,堪称佳作;这新安灯以绢囊贮粟为胎,因之绕缀,及成去粟,浑然如玻璃球,可谓手工精湛,巧夺天工,与一旁这盏全用五色琉璃制成的苏灯不相上下;还有这个绘着凤求凰典故的五色流苏珠子灯……”

      “行,行,打住!你只要告诉我你究竟看上哪盏就好!大哥给你买!要是你都喜欢大哥全给你买,行吗?!” 他见玲珑又开始絮叨,头都大了,连忙出声打断,只想直接切入重点。

      旁边的老板看他俩打扮不俗,像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不住口的奉承“小娘子好眼力!”,待听了东阳的话更是乐得嘴都合不上。

      东阳心说笑吧笑吧,就怕老板你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一会儿小姑奶奶就让你体验天上掉地下。

      玲珑看看老板,转而向东阳灿然一笑,“这家的灯每盏都好,看的我眼花缭乱不知当如何选择。既然没有哪盏让我一见倾心非其不可,便说明这些皆非我心中最爱,我都不要! 大哥,我们继续找找看吧!”

      尽管东阳已经有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见老板脸色变黑嘴角抽搐,立马拽着他家的惹事精火速离开。

      玲珑被他带的一踉跄,眼神不经意间滑过前方摊贩,一盏万眼罗灯,千丝结缚弱骨,轻球万锦装扮,碎罗红白相间,剪缕百花万眼,乍看好似彩云笼罩月魄星光照映珠翠,绚烂夺目却不奢华张扬。

      众里寻它千百度,它却已在灯火阑珊处,登时高兴的拉着东阳直叫:“大哥!快看!快看!我要那盏!”

      “这盏灯倒是精巧别致,虽不如白玉琉璃制的富贵大气和我们身份,也勉强入眼可以把玩一番。”

      “也好,妹妹说的在理,买下玩腻了,赏给下人就是啦!”

      他们兄妹好不容易挤到跟前,但见灯已经被人拿在手里,还说出这番言论。

      不是冤家不聚头啊!又是顾家姐妹!玲珑有心拉着东阳悄悄离开,不想大顾眼尖,已经看到他们,兴奋的小脸通红,恨不得立刻扑到她哥身上,今天果然是个热情奔放的日子,这位小娘子不会以为她大哥是专门过来找她调情的吧?!

      大概东阳也有所觉,草草见礼后,连忙解释说是妹妹远远看上了这盏万眼罗灯,特来买给她,不想两位顾姑娘也喜欢,真是巧了!他倒是不介意为了妹妹众里寻了千百度的好灯和她们虚与委蛇一番,反而玲珑看见她俩已经没了买灯的心思。

      “啊,禾儿妹妹喜欢尽管拿去,就当姐姐送与你的上元礼物啦。”大顾闻言,热情的不得了,当场付钱买下。兄妹俩道谢,东阳冲她微微一笑,顾大娘子立刻头晕目眩神魂颠倒,痴痴愣愣的看着东阳,竟然忘了让小顾把灯递给玲珑。

      小顾紧握着万眼罗灯,双眼死盯玲珑,面带恨色。她心里气恼姐姐重色轻妹,不问她的意愿就将花灯让人,最过分的是送给眼前这个总是和她争的头号情敌!

      玲珑的心多玲珑啊,察言观色是强项,看了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中想法,顿觉一阵厌烦,连带那灯也看着不顺眼。懒得继续强装笑脸应付她,索性侧过身观看街上巡游舞队的表演,身边这些茸茸帽遮梅额,金蝉罗剪胡衫窄的娇俏舞女可比她惹人爱多了,其中一个大胆的姑娘还边跳边盯着他大哥看,走远了仍不住扭头,迟迟不愿收回目光。

      她看的起劲,唯恐天下不乱的扬起一脸坏笑,抬手指着那舞女的方向朗声道:“大哥,你还真受欢迎啊!你看那个跳舞的小娘子眼光可是直粘着你呢,脚下的步子都差点走错了。”

      东阳顺势望去,那女子羞的飞快回身,惹来他浅浅的抿嘴一笑。

      大顾醋意飞升,立刻佯作被人推挤扭了脚,斜身跌向东阳怀中,东阳反应迅速的出手扶住她轻推开些距离,避免她当真倚进自己怀中,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能引发“下文”的亲密举止。

      小顾见状,急忙和众丫鬟围上去照看询问,看似无意间,却生生把玲珑挤离开东阳身畔。

      玲珑正心中冷笑着看她们演出,腰间猛然被人一撞,不经意被推了个趔趄,倒退几步跌入身后的舞队。

      大旗在她头顶眼前飘晃而过,再看看清时,一杆长枪已刺到眼前,原来自己碰巧身陷表演“狮豹蛮牌” 的武舞队中,许多挥舞木刀枪持兽面盾牌的健儿不断变化阵势击刺打斗,玲珑仗着身形灵巧险险躲过,再回神发现自己已在路的另一端。

      她几次试图横过街面挤回东阳身边,反被夹在追随舞队嬉耍的人潮中越走越远,待她终于脱离出来自由时,发现自己已经走出几条街了。

      这里不是主街,灯光暗淡,人也少了许多,勉强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喧天锣鼓声。玲珑叹口气,真让十七的乌鸦嘴说中了,到底还是和大哥走散开,好在这区她以前来过,还算识得路,慢慢沿着大街往家走就好,说不定还会碰上找寻自己的他们。

      如是想,她心中也不觉得十分彷徨害怕,独自悠然漫步于月下,思量着不知东阳是否已经摆脱顾家姐妹,发现自己不见了一定很着急吧,这下大顾更没戏啦,她现在就可以断言自家大哥甚至十七一定会因此事迁怒于她们,小顾对自己用的这招浑水摸鱼,真是害人害己后患无穷,唉,又一个蠢材!

      “喵~”一声声凄厉尖锐的猫叫在几声炮竹响后从身旁的小巷深处传来。

      玲珑不由自主的抬脚走了过去,尽头处三五个和她差不多的大小的孩子围着一只被炮仗炸的鲜血淋漓的花猫嬉笑,时不时的还用脚踢两下,引出又一串惨声。

      “住手!”玲珑见此情景气的只觉眼前一黑,怒火中烧。

      “哪来的小丫头片子,也敢来打扰我们寻乐子快活!快滚,走慢了信不信我们让你和这死猫一样?” 几人衣着语态满是市井痞气,见喝止的是一个孤身单薄的小姑娘,纷纷出言讥诮恐吓,有的甚至拿出炮仗作势要丢她。

      “让开!”她声音不高,却充满寒意,在众人被她气势震慑的分秒间,玲珑已栖身到猫跟前。血泊中,花猫遍体鳞伤血肉模糊,下腹鼓起显然还是一只即将生产的母猫,此刻奄奄一息仍不甘心的在濒死挣扎,许是感受到玲珑的善意,竟眼神迷殇着用头微触她的手掌。

      玲珑从未见过被人为虐待至此的动物,眼睛一酸险些落泪。这些人不过总角年纪,为了一时玩乐竟能残忍如斯,哪有半点人性可言! 她身子颤巍巍的几乎蹲立不住,深吸一口气,摸出腰间十七新送的匕首,出手不带一丝犹豫的用力刺进小猫颈间,当场毙命。

      是!她救不了医不活它了,既然无力回天那便给它个痛快脱离苦海! 心中仍存希望的举刀小心刨开母猫肚子,期望尚未被母亲送出体外的小猫还有存活,可惜,终究是晚了......

      寥寥数盏街灯在呼呼作响的寒风中舞动摇曳,照得窄巷忽明忽暗。胸口似有块千斤巨石压着,抑郁难舒,一股股恨意不断涌起,她扯下自己沾了鲜血的披风,神情阴冷的垂首缓缓擦拭匕首,面前被开膛破肚的死猫,使空气里充满了浓重的血腥气。半晌,玲珑幽幽抬眼注视他们,咬牙切齿的冷冷说道:“你们确定要把我变得和它一样?”

      风扬起她略显凌乱的长发,也将她喑哑的低语送的更远,这样的诡异场景让人不寒而栗,刚才还逞凶斗恶的男童们此刻看她的眼神惊恐不可置信,僵立着面面相觑,突然有人发出一声低吼:“别理这个疯丫头,我们走!” 众人像是身后有鬼追般,争先恐后的奔出巷子。

      玲珑收起匕首,用披风将那只死去的母猫裹好,正要起身,一只手用力搭在她的肩上,耳后传来满是嘲讽的怪叫:“哟,这不是我家玲珑妹妹嘛,怎么一个人衣衫不整可怜兮兮的在这里待着?你那寸步不离的亲亲大哥和冯十七呢?该不会是和哪家美貌小娘子私会去,不要你了吧?要不要我这个哥哥陪陪你啊?”

      “杨俊!……起开!”玲珑猛然使劲挣开,看清来人,心里一阵恶心,心想今天是什么倒霉日子,东京城里她不愿见的衰人衰事竟然都碰到一起了。

      “敢情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啊!俊真是荣幸之至!今天上元佳节,妹妹娇美如花,半夜孤身一人实在危险,不如就和我们兄弟一起快活吧。”说完,一脸猥琐的伸手就去拉扯玲珑。

      “滚开!”玲珑见他轻佻孟浪,脸色一变,心中已经盛怒,恨不得剁下他的贱手。

      “嗤!看来杨公子的这位妹妹并不怎么卖你的面子啊!既然人家不愿意,我们还是自己玩耍去吧,莫要唐突了小佳人才好。” 一旁与杨俊同来的是两位十五六岁的锦衣少年,乃其同窗,皆为家境富裕的公子哥,虽然有几分纨绔气,却也自诩风流不耻下流。平日他们与杨俊交往并不深厚,今日也不过是刚巧碰上才一道游玩的,自然不清楚张杨的家庭纠葛,只是此刻见他出手为难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不免心中鄙夷,嗤笑出声阻止后,抽身离去。

      杨俊却因此恼羞成怒,尖叫道:“贱丫头,别给脸不要脸!落了单还敢这么猖狂,你真当我怕了你娘和张东阳,不会动你一根指头?!今天公子我还就偏要在你身上讨回我们母子受的窝囊气!”说罢上前一手箍住玲珑右臂,一手扬起作势就要扇向她的脸。

      玲珑冷笑一声,还当她是三年前那个无力反抗任人欺负的弱小孩吗?虽说自己习武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既不用功也没实战经验,但靠王涂之所授精妙拳法,使巧力以柔克刚的摆平他一介弱书生应该还是轻轻松松的。暗自凝神运气,准备攻其不备。杨俊掌风进脸时,她偏头往右身形一矮,左手顺势一掌打在他巨阙穴,猝不及防下生生将他推出一米开外。

      玲珑正思考要不要上前再补上几拳解解气,就见杨俊闷哼一声,软身倒下。身后露出一蓝袍男子,慢条斯理的收回手刀,另一只手上拎着一盏奇怪的毛驴造型的羊皮灯笼,长长的耳朵仿佛有生命一样在风里微微耸动,驴颈上缝着一个铜铃铛,随着他手的晃动带出不算清脆的铃声,一阵阵的仿佛招魂般,说不出的诡异。

      玲珑从灯上移开眼,警惕的悄眼打量他,弱冠之年,长身玉立,肤色白净,相貌极为斯文,容长脸,下巴削尖,人显得十分清瘦,透着一份干练。最吸引人的是那双眼,眼线狭长,瞳孔乌黑,甚至黑的有些发假,灯火间竟没有半点的流光倒影,深邃的一如子夜的汪洋大海,陷进去便找不到渺小的自己。但是个很好看的人,不会逊色于东阳、十七。

      见他忽然唇角往上一弯,露出一个满是玩味的笑脸,隐约透着一股邪气,慈沉悦耳的声音轻赞道:“你干的不坏啊!会武功?”

      玲珑蓦的一惊,没来由心跳如擂,惶惶不安起来,只觉得那双眼似乎能看透一切,徒叫人心烦。她戒备的盯着他,紧闭双唇不愿贸然答话。

      他却极有耐心,始终笑意盈盈的与她沉默僵持。

      片刻后,终于是玲珑先上前踢了踢昏倒在地毫无反应的杨俊,轻轻的吁了口气:“你打晕的他?!我该向你道谢。”

      “咳……看来我是多次一举了。你很好,并不需要帮助!”

      “没…..我需要!……刚才我瞎打的。”

      玲珑瞅他一眼,在杨俊身边蹲下,从怀中摸出一粒黑色小丸,熟练的扣住他下颚使其张开嘴,手掌一反一拍逼他将药咽下。

      男子也挨着她蹲下,好奇的问道:“你给他吃的什么?”

      “没什么,一点放松的药罢了。”玲珑再次凝视他,须臾后木然低头端详杨俊,嘟哝道:“方才他是用哪只手碰我的?……算了,右手吧!就当帮帮忙让他可以偷懒不做功课。”

      她利索的将杨俊右手摆弄直,由中指开始,捏紧,只轻轻一错,手指便弯成奇怪的形状,手法精妙迅速。开始时似乎还显得有些生涩,很快便娴熟起来,转眼间,杨俊的整个右手关节已被她脱尽,看上去像一滩软泥,不知是不是那颗药的缘故,他没有疼醒,脸色却越来越白,冷汗不住从脸上流出。

      玲珑看向那人,期望能在他眼底找到一丝惊讶,或者恐惧。结果在她意料之中,黑漆漆的瞳眸里什么都没有,虽然始终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动作,却瞧不出任何的情绪。

      好吧,她也是故意当着他的面这么做的,因为直觉里她感到这人好像认识自己八辈子了,一眼就能看穿她人性里所有极端的阴暗面,藏着掖着也没用,那喜欢看就看吧!他痛快她也痛快。站直身子甩了甩酸累的手,拆人骨也是个体力活儿:“走了!我回家找人抬他!”

      “你的猫怎么办?”

      玲珑浑身一震,僵呆住。伤她者必加倍奉还,手段狠辣让人知道了她也十分不在乎,但无辜者救生还是救死始终是她挥之不去的心魔。熟悉的矛盾罪恶感毫无预警的冲破封锁,在她心里钻来钻去,搅的她想拂袖逃开,却避无可避。好半天,哑声道:“你看了多久?”

      “不多不少,刚好全场!你做的很棒!”声音淡淡的,但玲珑还是听出了他的愉悦,莫名奇妙对他惧意陡增,情不自禁的就想往后退几步,好离他远些。

      稳了稳心神,打量四周,玲珑强装出冷漠道:“埋在槐树下吧。”

      她抱着用披风裹住的猫尸走过去,抽出匕首挖土,他却劈手夺过自顾自的挖了起来。两人都不说话,气氛异常静匿下来,只剩下金属刮土的吱吱声,带起玲珑身上一层小疙瘩。

      “你叫玲珑?”他突然开口。

      “嗯。”玲珑点头,明知故问。

      男子满意的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洁白净的牙齿,“刘仲玄。”

      在那个瞬间,她恍惚生出一种错觉,这人,明明长得一表人才,一派正气,可笑起时却同时给人纯真与邪魅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果然人如其名,还真是玄啊!

      两人葬好猫,并肩出了巷子往大街走去,谁都没再看躺在地上的杨俊一眼。

      街口,刘仲玄买了香糯饮给她解渴,玲珑也不虚应,接过大口灌起来。喝完,她不多说话继续默默沿着十七交待的路线往家走,刘仲玄也不问,只管跟在她身后。

      “别人都有灯,我这个驴灯给你,要不?”

      “不要!丑!”

      闻言,刘仲玄朗声大笑,似乎很喜欢玲珑这种直白不客气的表达方式。

      “十七哥!”玲珑眼尖的瞧见远处满脸焦急左顾右盼的十七,在他未结束的笑声里飞奔而去。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