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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花水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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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透过红霞,射出一道道淡黄色的光晕,照耀在金色的牌匾上。
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了,一个仆人扛着扫帚,打着呼噜从门里走出来,冷不防脚下踩中一个东西,跌倒在地上。
那小厮不禁破口大骂起来,一看脚下,吓得倒退三步,地上分明躺着一个背朝天的人,再一将他翻过来,失声叫道:“太子殿下!”
听雨轩内外,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物,有自宫里前来的太监,有虚情假意的王公大臣,有面容沉重的御医,还有许许多忙忙碌碌端水送茶的仆人。
来了这么多人,庄涵并不惊奇,略微朝众人问候几句,以示礼仪,便在房间内来回踱步。
前任太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自然少不了众多王公大臣前来逢场作戏,嘘寒问暖一番,其实谁的心里都清楚,来了这么多人,一来慰问凯旋归来的抚远大将军,二来则是结交拉拢庄涵。而徐帆,权当作来将军府的一个理由。
而最令人惊奇的是,徐帆受伤一事,仿佛天下人都知道一般,所有名望之辈都陆陆续续前往将军府。
众人之间,其中一人的到来最令庄涵惊讶。
“胡总管。”庄涵朝胡晁走去。
“老朽拜见庄将军。”胡晁满头白发,皇宫中的你争我斗早已在他的脸上刻下条条沟壑,身子缓缓的弯下腰去,准备下跪。
庄涵慌忙迎上去,扶住几乎都站不稳的胡晁,淡淡说道:“这些虚礼免了吧。”
瞧着胡晁摇晃的身子,和褴褛的衣服,不禁心底感叹,前不久还是赫赫有名的宦官总管,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如今却因太子一事牵连,落魄至如此地步,长叹一口气道:“事过境迁呀。”
胡晁毫不在意,被冻的苍白的脸上在嘈杂的听雨轩里渐渐有了血丝,神色也缓缓恢复过来,淡淡道:“庄将军,太子遭遇大劫,还请多多关照,这里是老朽存了四十几年的官饷,久居深宫,也花不出去,放在你身边,用于太子的生活起居吧。”
胡晁的手也拿不稳东西,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居然都颤抖得厉害,又接着说道:“老朽服侍皇上四十余载,又看着太子长大,太子受难此劫,老朽也是痛苦不已。现在也好,远离了那座比坟墓还要寂寞的皇宫,在世上活的潇潇洒洒,这也是太子心中的愿望。”
庄涵愣是不收胡晁的银票,稍稍一瞟眼,全是五张一千两的银票,辛辛苦苦替卖命四十年,到头来五千两的银票就将他打发了,庄涵心底一酸,这叫他如何能够收下!
若不是徐帆身负重伤,仍是昏迷不醒,庄涵都恨不得上去狠狠抽他两巴掌。
庄涵道:“胡公公放心,徐帆是我的兄弟,照顾他理所当然,公公年迈体衰,最是需要钱物的时候,公公还是留在身边吧。”
胡公公叹息道:“老骨头一把,什么钱财,什么官位,什么荣誉,都看淡了,每天有一碗粥,有一壶酒,有一碟黄花小菜,都极好了。”
这样一个人,居然会被皇帝一脚踢出皇宫,毫无留恋同情,难道当今的圣上真的是听不见忠言逆耳了吗?
庄涵心底如打翻的酱油,完全不是滋味,默默接过那五千两银票。
五千两银子,庄涵大手一挥随随便便就能拿的出,每月的吃穿用度以及府上的零零碎碎的开支都少不了五千银子,但他深知,这五千两不同他的银子,这是胡公公任劳任怨一辈子心血换来的,现如今,他又要把自己的心血还回去,这样忠贞的臣子,谁又能拒绝呢?
沉默片刻,庄涵问道:“公公现居何处?改日登门造访。”
“江湖之大,何处都是家。天为盖,地为床,潇潇洒洒,自由自在。”胡晁终于露出一个笑容,竟像孩子般微笑,纯真无邪,仿佛如一潭碧波,清幽荡漾。
庄涵又陷入深深的沉思,突然抬起头,坚毅地看着胡晁道:“我要为徐帆夺回太子位子!”
胡晁略感惊异,一副完全没有听明白的神情,脸上如蛇弯曲的皱纹拧在一起,摆手道:“不可,太子之位夺不回来,谁也夺不回来。”
这下倒轮到庄涵惊讶,问道:“为何?我已决定,势在必得。”
“也许明天你就明白了,不,或许是今天!”
庄涵越来越听不懂,急忙问道:“为什么?”
“你等一等就知道了。”胡晁转身,佝偻的身躯对着庄涵,忽然又停下来,沉吟片刻,回头道:“此事就这样过去了罢,不要再提,让太子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这也是他心中的愿望。”
他说完就走,没有理会庄涵的追问。
而庄涵突然意识到,太子被罢免一事,非同小可,背后绝对有惊天的秘密。
“胡公公,你错了!”庄涵身强体壮,一溜烟便追上胡晁,坚定说道:“在你的心里,太子就如同你的我孩子一般,疼爱自己的孩子,这绝对不是件错事。但,你却在命运和生命面前,选择了屈服。”
胡晁惊异地看着眼前这个出生在王公世族的青年,目光中带着赏识和赞誉,其实他早应该想到,常年生活在边疆,与军队为伍,年仅十八便世袭继承抚远大将军,而且,前不久还在北方大破邻国金朝,收复失地,凯旋而归。这样一个人,又怎会轻言失败呢?
“不言失败,的确不错。但是,知难而退,又不失为智慧。”虽然胡晁对庄涵的态度和决心颇为赏识,但认清现实,才是最重要的。
“那么,是什么难处,让我们毫无胜算。”
“再等等,你就能明白。”
胡晁的动作很缓慢,一瘸一拐走出了听雨轩。
接二连三的打击消磨了他的意志,使他沮丧,好在他并不痴呆,能够分清现实。
庄涵手捏额头,长叹一口气,转身大步走回听雨轩,向众人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听雨轩内瞬间寂静下来,冬日里四周都是寂静的,无风无息,一抹暖阳从窗户镂空的锦绣,格外的温馨。
徐帆躺在软榻上,静静地望着桌上的一瓶梅花。
其实他早已醒过来,听见外面人声嘈杂,有许多熟悉的声音,也有许多陌生的声音,曾经身为太子,里面所蕴藏的涵义,他并不是不知道,所以他选择继续装晕。
庄涵一掌推开房门,点燃一炉清香,将花瓶里斜插着几枝梅花换掉,拉开悬挂绿玉串珠帘,那一抹暖阳正好照耀在他的俊美的脸上,显得分外清秀。
庄涵心里肯定知道徐帆已经醒来,他的薄如蝉翼的嘴唇微微张开,在暖阳之下,格外诱人。
他是习武之人,徐帆的伤势犹如一张白纸一样摆在他的眼前,徐帆伤势并不重,晕倒或许是受到惊吓,也或许是他故意的。
庄涵走出听雨轩,鸳鸯就在他的跟前,一脸愁容。
“姑奶奶,谁又惹你了?怎么这一副表情?”庄涵捏着鸳鸯嘟嘟的脸蛋,面带笑容问道。
“你真是个乌龟王八蛋,模样虽长得勉强过关,可你那木头的脑子怎么会风流倜傥、四处留情的人呢?”鸳鸯一脸怨毒地表情盯着庄涵,恨不得一口把他吞了。
“哈,你这又是耍哪门子脾气?瞧你模样,还想吃掉我呀!”庄涵用双手拧着鸳鸯脸蛋上的一团肉说道。
鸳鸯赶紧一掌将庄涵的手甩开,捂着脸恶狠狠道:“废话,要是吃得下,非得把你吞了不可。”
“你……”庄涵白一眼她,边走边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狗急了要跳墙,你急了怎么要吃人呀!”
“你还好意思说!”鸳鸯冲上去,吊住他的胳臂,狠狠道:“哼,你做的好事,这么快就忘记了?”
“姑奶奶,我到底做了什么事呀,你倒是告诉我呀。”庄涵一脸无奈。
“你那老相好上府来找你了。”鸳鸯说道。
“老相好?我何时又多了一个老相好?”庄涵哭笑不得,问道。
“你还有哪个老相好?记得那年你五岁……”鸳鸯回忆道。
“我靠!”庄涵一脸黑线,急道:“花妹妹来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鸳鸯一见庄涵着急模样,醋意大发,尖酸地说道:“是呀,花妹妹来了,赶紧去商议你们的婚事吧。”
“婚事?”庄涵心中略惊,随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丢下鸳鸯就朝前厅走去。
鸳鸯见状,急得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冲他喊道:“你走了就不要再来见我!”
可是,这一句话并无作用,庄涵心如火燎,丝毫没有理会鸳鸯在说着什么!
因为,他知道母亲找来花水灵肯定是为了他的婚事,但自己与花水灵已有十多年未见面,儿时的戏言又怎能当真呢?
他必须得阻止他的母亲,他边走边想。
还未走进大厅,便能听见欢笑连连。
一个声音衰老沧桑,却难以掩盖内心的喜悦,仿佛就像一个掉了牙的老太婆再啃骨头般哈哈大笑。还有一个笑声,这笑声很悦耳,如空响的山谷里的鸟声旋转清脆,令人遐想。
大厅里虽欢笑不断,庄涵却窝了一肚子的火。
“娘,婚事乃人生最最为重要的大事,这事……”庄涵怒气冲冲闯进大厅,语气里带着责备和呵斥。
庄涵原打算在母亲面前唱白脸,表示誓死不从,绝不成婚;又在花水灵面前唱红脸,只尽地主之谊、兄长之情。
然而,这些打算都未能实现,因为他改变主意了。
“咦,这可是花妹妹?娘也真是,花妹妹来到府上,怎么不让孩儿早点出来?对了,娘,你说的婚事,我绝不反对。”庄涵瞧见大厅内坐着一个少女,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痴痴地笑道。
老夫人一阵好笑,戏虐笑道:“涵儿,你方才说婚事乃是人生大事,这事应该怎么样?”
庄涵脸上挂不住,勉强笑道:“全听娘的处理。”
又将目光落在坐在跟前的少女身上。
眼前这少女,如夏日荷花、冬日腊梅,明眸皓齿,朱唇粉面,头绾一束大家闺秀的发髻,插着两枚金翅凤凰钗,一身华丽富贵之气。手抱小腹,秀腿合拢,坐在那里端庄典雅,华贵的气质展露无遗,犹如观音菩萨降世,周身都带着光环。
花水灵单唇轻启,微微一笑,只道:“想必这便是涵哥儿了。”
庄涵立马走上前去,喜道:“花妹妹还认得出我,真是令人欣喜。”
谁知,花水灵捂嘴笑道:“涵哥儿常年在外带兵,女人是难见得几回的,都言在外打仗三四年,见了母猪都是花姑娘。”
话一出嘴,立刻引来大厅里的所有人大笑起来,反倒令庄涵无趣,卖乖地笑了笑,收回了自己那痴呆的目光。
老夫人大笑道:“花姑娘还如小时候那般伶牙俐齿,果真是一点也未变,一点也未变呀。”
花水灵乌黑明亮的眼睛如天上的明月,笑道:“老夫人过奖了,灵儿与老夫人比起来还差的远捏,偌大个府衙,吃穿用度,每一个佣人的开支和花费,老夫人都精打细算,整个府衙都是有条不紊,从容不迫,这还不是老夫人的功劳吗?”
老夫人朝她身后的丫鬟笑道:“瞧瞧,这多厉害的嘴,怪不得每天花家门庭若市,说媒的都快把花家门槛踏平了。”
老夫人身后的丫鬟赶紧笑着接道:“花小姐是大贵的女子,那些凡夫俗子怎能配得上呢?要我说呀,也只有我家少爷才能谈上一谈。”
这话一出,花水灵终究是俩靥如三月桃花绯红,将头低下去羞涩道:“这丫头片子怎么会有胆子说出这副话,肯定是涵哥儿教说的。”
庄涵原本在旁边欣喜若狂,恨不得拍掌叫好,一听花水灵误以为这是自己指使的,赶紧讪讪笑道:“花妹妹哪里话,我家的丫头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若是花姑娘觉得她口无遮拦,我会好好管教的。”
老夫人也替她开脱道:“花姑娘不要上心,这本是句玩笑话,你们兄妹二人有许久日子未见,今日就好好叙叙旧吧。”
说罢,就让众人退下,又端上一桌好酒好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