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法通仙》米鹄

2、第二章 迫问

　　叶夕一路往内门执事堂而去。

　　内门执事堂位于天笔峰山腰，是一座上下两层的大殿，专职处理宗门内门弟子的人事、资材发放、任务发布等事务，是以进出弟子非常多。

　　离执事堂渐近，遇到的人渐多。人们看到叶夕模样，无不诧异，不过大多数人在瞧她两眼后就会转开视线，只有少数者会窃笑私语几声。

　　对此，叶夕也不是不知，但她储物袋内的其它衣物比她身上这身更不如，于是只好对这一路的特别“关注”视若无睹。

　　所幸，执事堂近在咫尺，走不多久便到了。

　　她抬眼而望，碧瓦飞甍，壮阔恢弘，一如记忆中的模样，正门牌匾上几个金字符文，在朝阳下熠熠生辉，刺得她双眼发痛。

　　叶夕深深一吸气，跨门而入。

　　门内正厅是宗门任务发布的地方，人群最是密集，叶夕不敢久留，匆忙上到二楼，果然清净许多。她走到问事厅门口，见到门上显着“勿扰”二字，知道这是里面正有人在问事，便静静候在一旁。

　　不多久，门开了，一名少女走出，年若十七八岁，乌发金带，面容极为秀丽，身穿淡蓝色弟子服，腰间坠着一对半月形的玉佩。

　　那少女见到候在门边的叶夕，先是露出诧异的神色，随即歉意一笑，错身离开。随着她脚步移动，腰间的那对玉佩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叶夕听着这佩鸣声，微微有些恍惚。等到她无意识地走了三四步、进入问事厅后，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抬眼，端坐厅中的问事长老丁天寄正看着她似笑非笑：“这般容易就被幻音玉玲佩迷住了神智，却又能在三步内清醒，倒是有趣！”

　　闻言，叶夕才知道自己方才是被那名少女身上的一件名为幻音玉玲佩的法宝控制了神识。其实说控制也不太妥当，因为人家根本无意，只是恰好走路时玉佩相碰发出了点声响，然后自己就中招了。

　　想到这，叶夕脸上一红，低头行礼：“弟子无能，让丁长老见笑了。”

　　丁天寄摸了摸下巴，又朝叶夕仔细看了两眼，点头：“周身灵气不稳，原来是有伤在身，那就难怪了！否则没催动的幻音玉玲佩就能迷住炼气六层的修士，那这上品灵器岂不是比上品灵宝还要厉害了！”

　　见叶夕脸色稍霁，他又继续说道：“不过再怎么受伤，好歹也是炼气六层的修为，这么不中用，难道是靠嗑丹药涨起来的修为？”

　　“……”叶夕重新把头低了回去。
　　“算了，反正不是我的弟子，丢的不是我的脸。”
　　“……”叶夕默默把头低得连脸都看不见了。

　　其实，她自己也纳闷，虽然她一路劳累、经脉也因強聚灵气而有了些许损伤，但这点小伤怎么会使她这般容易就被影响了神智？难道是因为自己一直远离人群，缺少了修士的警觉性？
　　这么一想，她反倒有些感谢刚才那位少女的无意之举提醒了自己。

　　丁天寄已没了探究的兴致，他曲指敲了敲身前的桌子：“行了，说吧，来问事厅有什么事？”
　　说着，又眯着眼从头到脚打量了叶夕一番：“一身破衣烂衫，先声明，要换领弟子服就去隔壁织造厅，要治伤就去前头丹药房。”

　　说起正事，叶夕不敢怠慢，赶忙端正脸色，郑重行礼：“天绫岛弟子叶夕见过丁长老。”

　　“叶夕？”丁天寄眉头微拢，似是在回想这一名字。

　　“嗯，弟子奉命看守稀灵岛，最近岛上地气有变，似乎是火山喷发的征兆，所以弟子只好赶回门派报告。”叶夕边陈述边观察着丁天寄的脸色，见对方面色沉静，心中不由忐忑起来。

　　稀灵岛？
　　丁天寄终于想起了这个名字，目光渐渐转为锐利：“为何不先传讯宗门？”

　　叶夕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传讯符，恭恭敬敬地递上：“弟子发过传讯符，但等了几天都未接到回讯，猜想大概是弟子的传讯符因日久时长而灵气散逸，以致无法顺利传讯。”

　　丁天寄接过传讯符，翻看了下，点头：“灵气散去了三分之一，确实无法完成从稀灵岛至玄一岛的远距离传讯。”
　　他把传讯符搁到桌上，抬眼直视叶夕，威压外放：“所以你就这么回来了？在未得宗门命令之前就擅离值守？”

　　“弟子、弟子是为了传讯……”感受到自对方身上翻涌而出的属于结丹修士的威压，叶夕无法抵御，双膝一折，终于跪倒在地，苍白脸上汗滴涔涔而下。

　　“弟子没有别的办法……”她双手前臂支撑在地上，不让自己彻底趴下，口中努力解释，“弟子担心若真的有火山爆发，稀灵岛下的矿脉就会受到影响……所以只得回来传讯……”

　　丁天寄轻哼一声，从椅上起身，慢慢踱步至叶夕跟前，垂着眼皮看她：“此事我会查证。你既已回来，便暂时留在门派。你师尊清韵真人正在闭关，你不可扰她，你的事我自会通知掌门真人，一切由他发落。”说罢，方才收回威压。

　　“是。”叶夕不敢起身，只低着头，一只手抚着胸口急急喘息，连脸上的汗珠也顾不得拭去。

　　丁天寄又看了一眼她微微发颤却又极力克制的背脊，沉声道：“暂时不许在门内声张自己的身份，明白吗？”

　　叶夕犹豫了一下。

　　“怎么了？”丁天寄厉声问。

　　“弟子先前进山门时，遇到值守弟子的盘查，被查验了身份玉牌。”叶夕急忙答。

　　“知道了，此事我会处理。接下来你就留在玄一岛上，先去西陵茶园呆着，那边人少，你没事也别到处乱逛。”

　　“是。”叶夕点头。

　　“起来吧！”

　　叶夕连忙从地上起身，只是手脚发软，仄歪了一下，差点又重新摔倒。她站稳身子后，方慢慢地用衣袖擦拭额上的汗。

　　丁天寄看了看她发白的脸，终于缓了点脸色，沉默了一下后方道：“你的弟子供给我会派人送至西陵茶园。”

　　“谢丁长老！”叶夕行礼告谢。

　　丁天寄一拂袖，示意她可以走了。

　　叶夕忙告辞离开。

　　直到出了执事堂，她才停了脚步，弯下腰去，扶住发疼的膝盖，头却忍不住回首再次朝执事堂的大殿看去。

　　初阳下，庄严的大殿愈加显得气势非凡，看着看着，叶夕觉得自己的眼睛又被刺痛了。
　　……

　　西陵茶园位于天笔峰西面一百多里处，是一片连绵的山陵，地势较低，占地颇广。茶园旁边还有一处西陵果园，里面种植着各类果树。叶夕年少时常去那边采摘果子，因而来往西陵的这条路算是走得极熟。

　　如今旧路重行，自有一番感概在心。

　　一百多里的路程，对于炼气层的修士而言，说远不远，说近却也不近。用纸鹤飞过去或是乘坐灵禽，大约一两个时辰就能到，如果用轻身术的话，翻山越岭的少不得要三四个时辰，如果用脚像凡人一样走的话，那……也许要走上个一天一夜吧！

　　叶夕看着前面广场边那几只正悠闲踱步的灵禽，心里纠结起来。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租一只灵禽、路程在二百里以内的需要一枚下品灵石，二百里以上则需要二枚，如果千里以上，好吧，灵禽大概会拒载。

　　这……真是太贵了！

　　她摸了摸干瘪瘪的储物袋，里面倒是还有两枚下品灵石，可这是她全部的家当了！
　　于是要不要花一半身家去租个灵禽？她长长叹气，垂着头朝一只看起来挺精神挺神气挺漂亮的白鹤走去。

　　唉，没办法，她倒是愿意慢慢走上个一天，但刚刚丁长老说的清楚：“没事别到处乱逛！”
　　不知道走上一整天算不算“乱逛”？但如果她没按时到茶园掌事那里报到，铁定是要被记录在案的。

　　想起丁长老后面那句“你的弟子供给我会派人送来”，她又稍感欣慰：
　　不知道宗门会补发她几年的弟子供给？按真传弟子一个月五十枚下品灵石算，她在稀灵岛足足呆了十二年零三个月，那总共是多少来着？

　　叶夕一边算着灵石，一边走到看中的那只灵鹤面前。

　　不曾想，她刚要凑上去，那只原本站着啄理羽毛的灵鹤忽地停了动作，往旁边退开了两步。
　　叶夕不以为意，又靠上去两步。
　　灵鹤再次退开。

　　这下，叶夕愣住了。她想了想，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下品灵石，摊在手心，伸到灵鹤面前。

　　这次，灵鹤没有避开了。

　　叶夕很高兴，伸着手便要把灵石往灵鹤脖子上的布袋子里扔去。没想到，不等她触到那袋子，那灵鹤"哗"地张了张翅膀，轻轻巧巧地飞开了三四尺远，优雅地站定，随后用它那双小小的圆溜溜的眼珠子瞟了叶夕一眼。

　　“……”叶夕简直莫名其妙。
　　她敢发誓，她刚刚从那双鸟眼里看到了鄙视！

　　见鬼了！难道是自己的灵石有问题吗？她低头查看躺在掌心的灵石。
　　色泽透亮，灵气充盈……没问题啊！嗯，倒是自己的手心有点脏，还擦破了点皮，大概是方才在问事厅中用手撑持地面时弄破的吧！好在渗出的血不多，而且早就干涸了，并没有弄脏到灵石……

　　那这灵鹤究竟在嫌弃个啥啊？

　　等等！
　　难道！

　　叶夕蓦地抬头，向灵鹤看去。
　　灵鹤迎着她的视线，又轻蔑地瞟了她一眼，并抬了抬鸟喙，发出了一声“咕咕”的叫声。

　　“……”叶夕悲愤了。
　　她低眼看了看自己，欲哭不得，自己不就穿得旧了点、破了点嘛，至于吗？自己上山前，可是特地用仅剩的灵力施了个涤尘术，把一身的盐花和污物都给洗去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