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法通仙》米鹄

1、第一章 重回

　　叶夕狼狈来到玄一岛天笔峰时，恰是拂晓时分。晨光清冷，泼洒在由山脚而起的九千九百九十九级青石阶上，泛着点点刺目的光。

　　沿着这青石阶而上，就是凌海派的山门。

　　终于又回来了吗？
　　她紧了紧手心，抬头看那蜿蜒而上的山道，鼻尖有些酸楚。

　　犹豫片刻，她方才缓缓抬手，对着眼前的青石山阶打出一套指诀。开始两个动作尚有些生涩，但随后便渐渐快了起来。

　　只见指影翻飞，虚实交叠，最后指尖一缕灵光射出，隐没在了正前方的虚空之中。

　　结完手印，叶夕呼吸略急，似是先前一番动作又耗去了她不少力气。她稍作平复，才抬腿迈步，踏上了第一级石阶。
　　随着脚步落地，周身一阵灵光波动，但随即平静如初。

　　看来通过护派大阵的指诀未改……
　　她心头一松，连带着上山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一大早，青石长阶上并无其他人走动，只有叶夕孤单瘦削的背影在晨光淡雾间若隐若现。

　　凌海派弟子虽众，但门人进出天笔峰却很少会走这条山门石阶，大多是直接使用飞行器具从空中出入，即便是最低阶的炼气弟子也可乘坐门派提供的飞舟、飞禽，或是以纸鹤代步，极少有人会脚踏实地地走这近万的石阶。

　　叶夕的纸鹤却是在来玄一岛的路上就已破损了，最后一段海路她是自己游过来的。也幸好这门派近海并无海兽出没，否则她灵力耗损严重，如何能撑持至到岸？
　　回想这一路艰难，眼前这九千九百九十九级的石阶又算得了什么。

　　一步一阶，叶夕的身影慢慢往上。
　　晨风吹动衣袂，有微微的凉意透衣而入。她抬头前望，第一道山门已隐约可见。

　　山门下的两名守门弟子也远远地看到她了，目光中有些惊疑。

　　一身衣袍破旧褶皱，下摆被撕去了一大片，然后脚上居然只剩下一只鞋，另一只脚只穿了袜子，头上发髻亦是散乱不堪，仔细辨认下用来扎头发的竟然是根树藤，全身上下只有一张脸尚算可堪入目，就是苍白得很——这就是叶夕的现状。

　　“这是谁啊？她身上穿的是我们凌海派的弟子服吗？怎么有点不一样？”右边的那名弟子打量着远处的叶夕，率先开口询问身旁的同门。

　　“应该是吧……”左边的弟子迟疑着答，“衣襟上的门派标志没错，就是这衣服式样……好像是自己用几套旧衣服拼补修改成的……”

　　“嗯，”右边弟子凝神细看，也发现了端倪，“的确是修改拼接过的！咱们凌海派的弟子服饰里没有这样的形制，衣服的颜色也洗得快没了……”

　　是这人欲要冒充本派弟子吗？两人心中同时升起了这一念头。

　　也实在怪不得他们要起疑，弟子服这东西门派每年都会免费发放两套，不够穿的话还能用门派贡献点去换，或者是用灵石购买，价钱也不贵，从没见过有哪位弟子会将衣服穿到又破又烂、又缝又补的还不换掉。

　　弟子服的颜色则代表了弟子的身份，如炼气阶弟子服以蓝色为主色调，外门弟子着蓝灰色，内门弟子为正蓝，真传弟子则是淡蓝。
　　眼前这人的衣服早就被洗得发白了，哪里还能辨认出原先的颜色来，真不晓得这是穿了有多少年了。

　　两人惊疑间，叶夕已登完全部青石阶，走到山门前。

　　右边弟子先迎了上去：“这位师妹，应是远游方回？”本来守门弟子的职责只是负责招待外来访客，凌海派弟子进出门派他们毋须过问，但叶夕形貌有异，他少不得要询问一二。

　　闻言，叶夕愣了一下，才点头：“嗯，我、我好久没回、回来了，这个、呃，这位师兄，我在外多年，这……门派还好吗？呃……我是说，师门无事否？呃，还有……那个……”

　　见对方脸色越来越怪异，她住了口。好久没和人交谈了，一开口不仅嗓音干涩，内容更是颠三倒四、夹杂不清，她有些懊恼，明明心中有很多人、很多事想问个清楚，但又不知从何说起、问起。

　　这时，左边那名守门弟子也走上前来，皱着眉头问：“敢问师妹是外门哪位执事治下？哪座岛的？”
　　他瞧叶夕二十出头的外貌，炼气六层的修为，猜测她应该不是内门弟子。要知道修士外貌通常要比真实年龄来得小，看着二十实际四十都有可能，这女子外貌不算年轻，估计实际年纪不小，修为却才炼气六层，凌海派内门弟子的门槛可没这么低。

　　“我……我是……”叶夕迟疑起来。

　　两位守门弟子互相对了个眼色，态度转硬：“请出示身份玉牌。”

　　“身份玉牌？噢，我有。”叶夕把手伸向衣襟内，从里面拎出了一截绳子，绳子下面坠着一枚小小的玉片，玉色晶莹透亮。

　　正对面的两人看着她颇“豪放”的动作，本是炯炯的目光顿时变成了囧囧。但叶夕脱离人群已久，竟是一点也未察觉到不妥。

　　“给，请两位师兄请查验。”她把玉牌从颈上解下，下意识地用手摩挲了一下，而后递到两人面前。

　　两名守门弟子都有点不想接手，最终左边那位犹豫了一下，接过玉牌。
　　感受到玉牌上残留的体温，他脸色微恼，忍不住腹诽：怎么会有人把身份玉牌贴身收藏啊？这又不是什么护身灵器。

　　他瞅了眼叶夕那只没穿鞋的脚，以及脚上那只因爬了近万石阶而早就不成样子的袜子，更觉手中玉牌腌臜。
　　他一边冷着脸，一边用神识探入玉牌，查看内中信息。这一看顿时让他惊叫出声：“真传弟子？！”

　　另一名守门弟子被他吓得一跳，待听清话意后，立时呆住了。
　　“真传弟子？不会吧！你看错了吧？”他无法置信。

　　凌海派中炼气、筑基期的低阶弟子分为真传弟子、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三类，其中前两者都是有师承关系的，区别是，内门弟子只是记名弟子，而真传弟子则是入室嫡传。

　　“真是真传弟子，不信你自己看！”左边弟子将玉牌递给另一人，抬头看向叶夕的目光变得极为古怪。未筑基就能被收为真传弟子，这位叶夕师妹究竟是什么来头？

　　“还真是……这……”右边弟子也很快探查完毕。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身份玉牌中记录了叶夕的姓名、入门时间、师承，最重要的是里面还留有真元印记，与叶夕身上的气息一致，做不得伪。眼前这位的的确确就是玉牌的主人。

　　还是左边弟子率先回了神，拱手作揖：“原来师妹是天绫岛清韵真人门下，在下外门弟子沈顺，今日能有幸结识叶师妹，实乃沈某之福。先前冒犯，乃我俩职责所在，还请师妹切勿见怪！”

　　另一名弟子也不甘落后，微笑着用双手将身份玉牌递回给叶夕：“叶师妹，在下名唤周浩。我看叶师妹一路风尘仆仆，想必累了，不如先去值守厅休整一二？”

　　“两位师兄客气了！”叶夕还礼的动作有些生疏不熟练，说话声倒是渐渐流畅起来了，“我许久未回，此次回来……亦是有事，我想先去下执事堂。”

　　沈顺看来为人比较机敏，闻言马上接过叶夕的话，殷勤道：“既然这样，那我便带师妹前去执事堂吧！游历归来也确实该去执事堂登记一下。”

　　叶夕却有些为难，还有些不好意思：“这位师兄，我要去的是内门执事堂，你……”她欲言又止。

　　沈顺回过味来了：“内门，对哦，在下是外门弟子……”
　　凌海派实行内外分治，外门弟子是不能随意进入内门范围的。他有些郁闷，脸上的笑也随之冻结了，片刻后才又强笑道：“那我们便不妨碍师妹了，师妹好走！”

　　叶夕点头，告别两人，沿着记忆中的路线而去。

　　待叶夕走远后，沈顺才收了脸上的笑。旁边周浩却早已按捺不住。
　　“我呸！”他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又把方才拿过玉牌的手在衣摆上连擦了好几下，“就这样的货色也能做真传弟子！什么玩意儿？修为比我还低！”

　　沈顺转过身，叹了口气，劝他：“算了吧！你刚刚没留意到玉牌上写的吗？”
　　周浩一愣：“什么？”
　　“出生是戊辰年，入门亦是戊辰年。人家打娘胎里出来就是真传弟子！”沈顺的语气微酸，也不知是嘲是羡。

　　周浩想了想，有几分明白了：“出生就被收入门？你是说，她也许是门内某位前辈真人的后代？可是我从未听说过清韵真人在门内有任何血亲后辈啊？”

　　“也许是门内其他高阶修士的子侄，因灵根功法的缘故，转入了清韵真人门下……那也是常事。”沈顺拍拍周浩的肩膀，自嘲道，“不管事实如何，怪咱们气运不如人，没找准投胎的好位置！”

　　“气运再好，还不是只有炼气六层！”周浩依旧愤愤不平。

　　沈顺摇头，不再劝他，只是转头又看了眼叶夕离去的方向，目光有些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