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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郑陆挨打之事,很快就在宦官中传遍。却有一名唤做宁腾的老宦官,原在皇帝祖母霍皇后宫中服侍,霍青乃霍皇后亲侄子,素与宁腾有些交情。如今霍皇后驾崩虽已多年,霍家也不曾与他生分了。
      宁腾在先帝时已位至大长秋,如今虽因年老久已不管事,到底在宫中多年,徒子徒孙众多,耳目还算灵便。既然听说此事,便命人去寻了霍青相告。
      霍青闻言,气个半死,顿足道:“这不争气的孽障!我非好好教训他不可!”
      宁腾喝了口茶,张开没剩几颗牙的嘴,慢吞吞地说道:“二郎年轻气盛,自是有些棱角。再则规矩定了,便是要人照着做的。这事终归是咱们占理。只是他如今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干儿子在昭阳宫也甚得宠。如今他们父子栽了这么大的跟头,难免要记恨。咱们虽不怕他,到底冤家宜解不宜结。况且,他的为人。。。”他年纪大了,说了这么长一段话,便有些气喘。霍青忙离席亲自去与他抚背。他张大嘴猛吸了几口,终于顺过气来,摆摆手继续说道:“他的为人你也听说过。”
      霍青微微皱眉,捋着长须为难道:“您说的在理。只是此事该如何调解?还请您老指点一二。”
      宁腾叹了口气,摇头道:“罢了,不过破上我这张老脸,与你们设个和合宴。你再与他干儿子一些汤药费。这般他面子里子都有了,或许气便消了。”
      霍青也正是这个意思,于是执宁腾手,且拜且谢道:“如此便全仗您老周旋了!改日定携犬子登门拜谢!”

      霍晟今日休沐,与友人斗鸡走马,投壶射箭好好玩乐了一番。回到家中,便见老仆阿忠对他使眼色。正要询问,父亲便命人来传他。
      霍晟心下了然,赶紧正了衣冠,随来人去见霍青。
      甫一见面,便闻一声暴喝:“跪下!”
      他端端正正跪好,偷眼瞄到父亲正盘腿坐在塌上,右手握着藤条,心中一惊,赶紧膝行向前,在霍青起身前爬到他面前,双手紧紧握住霍青右手,大声道:“儿不孝,又惹大人生气。天气炎热,大人要打哪里,让儿自己来,大人好生坐着歇息吧!”
      他话虽说得好听,霍青又岂会上当,不耐烦地呵斥道:“松手!”
      霍晟哪里肯听,只握着他的手磕头如捣蒜。
      父子正拉扯着,夫人徐氏闻讯便带着大公子霍云赶来了。
      徐氏早已耳闻霍晟的作为,心中虽也恼怒,到底是妇人心肠,护子心切。但此时却也不敢十分相劝,因走过去,在霍晟脑袋上轻轻拍了两下,佯怒道:“你这孩子,又惹你父亲生气,还不快滚出去!”
      霍晟见母亲与兄长前来,心中早松了一口气,正要依言离开,岂料父亲这次竟是动了真怒,见他转身要走,一脚踹在他后腿上。他迎面扑倒在地,牙齿磕在木质地板上,印出个深深的痕迹。
      他摸着牙,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大腿上便着了两下,火辣辣地疼。挨了这么几下,他也有些脾气上来了,回身见兄长和母亲一人架着霍青一条胳膊劝着,胆子便大了起来,分辨道:“大人要打儿,原也应该。只是总该让儿知道缘由!”
      他这句话正是火上浇油,霍青怒喝道:“你自己做下的事如何不知!无端端得罪郑越,你嫌命长么!”
      “怎是无端得罪?他干儿子犯法在先,儿食君之禄自然要忠君之事,难道要任他胡为?”
      “胡说!”霍青欲挣开妻儿,却被死死拉住,气得胡子直发抖:“犯夜禁者哪日没有?你偏打他!”
      “他巧言令色,勾结后宫,陷害忠良,儿就是看不惯他!”
      “住口!你还敢妄议朝政!”霍青听到这里,更是心惊,极端愤怒之下,居然挣脱开来,从架上取下宝剑,作势欲砍:“我今日就杀了你这胡言乱语的逆子,以免日后为霍家招祸!”
      徐夫人忙扑上去苦苦哀求,霍云一面拉着父亲苦劝,一面对霍晟斥道:“你还不走!”
      霍晟爬起来,急奔至门边,口内说道:“小杖受,大杖走,儿先走了,大人千万保重,别气坏身子。”说罢急急离家。
      霍青发了一通脾气,到底还是得给他善后。过了两日,宁腾命人请来郑越,又邀了四五个素来有些脸面的宦官作陪,霍青倒酒赔罪,众宦官一通说和,他虽不解气,也不好拂了众人的面子,只得佯作笑意,说了些客气话。心道,也罢,好歹脸面又找回来了,且先记下,日后再做计较。
      他喝了些酒,不便就去御前伺候,便命人扶着,去凤凰湖边散散酒气。凤凰湖乃远古形成天然湖泊,传说上古时期,曾有凤凰盘旋于此湖之上,故名凤凰湖。大夏定都于此,自然要选物华天宝钟灵毓秀之地修建宫殿。恰好这凤凰湖便在所选宝地范围内,又兼好口彩,便未像一般水域那般在岸边栽种杨柳,而是遍植梧桐与修竹,以期凤凰再临。
      此时已入三伏,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远望凤凰湖边一片青翠欲滴之色,便觉丝丝凉意沁入心脾。他走到湖边坐下,湖风带着潮热和竹叶的清香拂在脸上,说不出来的舒服,只消片刻,便勾起他的睡意。
      正在将睡而未睡的当口,听见耳边有人轻声说:“郑常侍,清河公主与大殿下过来了。”
      他迷迷糊糊张开眼,果然见她二人似乎也来湖边玩耍。他嘟囔了一句“别理他们”便继续睡下,那个未及呈现在脸上的冷笑,便只好在梦中完成了。
      清河公主与大皇子远远地便望见郑越等人。大夏朝的老规矩,宦官见皇子需跪拜。她如今大了,宫廷里那些恩怨利害,也略懂得些了。见此时其他人早已跪下,独郑越假寐,只微微一笑,假作不知,拉着大皇子目不斜视地走开。
      自陈后故去,因清河公主与大皇子年幼,皇帝便命李婕妤照顾他姊弟二人。李婕妤居飞霜宮,原也曾育有一女,不幸夭折于襁褓。如今她既无子女也无圣宠,清河公主二人与她正好是个伴儿,因此相处得也还算和睦。
      二人回飞霜宮时,李婕妤正对窗专心织布。清河公主走近细看,她织的已不是早上那匹素纱,而是换成了一匹花罗,轻薄透亮,上有粗细花纹组成菱形,一个扣着一个。此时已近薄暮,昏暗之中,她侧面的轮廓看起来极美。清河公主失神了片刻,笑道:“天晚了,宫中又不缺这些,婕妤何必辛劳若此?”
      李婕妤头也不抬,无声而笑:“夏日长,左右无事,我不过打发些时间。”说着,也就命人进来收拾了。
      她站起身来,忽然对虞涟浅浅笑道:“恭喜大殿下!”
      虞涟疑惑地看看她,又看看清河公主,见后者也是茫然不解,便开口相询道:“喜从何来?”
      “殿下不知么?听说殿下要封王了。”
      “什么?”秭弟二人同时发问,脸上具现惊惧之态。清河公主追问道:“听谁说的?”话一出口便觉十分不妥,改口问道:“消息确实么?”
      “确不确实,岂是我能知?”她语气淡淡,清河公主却已觉得心慢慢下沉,直坠深渊。她抬眼向窗外看,西方的天空正有最后一抹红霞,垂死挣扎,终究还是随金乌西坠,完全消失无踪。她牵了牵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虞涟说道:“恭喜!”
      虞涟也觉得十分伤心。大夏朝的祖制,藩王一经册封,便需就国。虽也有在宫中养至十岁方才就国的先例,但以他如今的境况,怕是不会有那等恩遇了。山长水阔,从此秭弟二人再难相见了。
      果然,册封的圣旨三日后便下来了。清河公主苦求皇帝让虞涟在宫中过完今年再走。恰逢皇帝得到了两条好消息,一则江南稻熟,有望大丰收;二则前几个月策零反叛,入中原烧杀抢掠,柔奴随之,在黄河岸边遭大将军夏侯望拦截,已撤兵而去。虽然眼下黄河以北一片哀鸿遍野,盗贼四起,但好歹外患解除,安内之事便可徐徐图之。因这两条消息,皇帝心情大好,竟答应了清河公主的请求,还称赞她友爱兄弟,赏了她一匹绢。
      元嘉十六年七月,皇帝诏令,将故皇后陈氏陵废为昭仪冢。同月,昭仪王氏因“性秉温庄,有关雎之德”被立为皇后,移居蓬莱宫。八月,皇后子颖被立为太子。虽夏有祖制“非军功不得侯”,然而开朝一百八十余年来,皇后父与皇帝舅封侯已成惯例。故而皇帝以五千户封后父王世南为武安侯,拜为大将军。拜皇后弟王力为车骑将军。原大将军夏侯望则迁为丞相。
      王世南以夷狄之身而处高位,深感皇恩浩荡。因闻皇帝夙夜忧心策零与柔奴此次虽然退兵,数月后粮尽还会再度南下中原,便献上一计道:“臣虽柔奴人,既蒙陛下厚爱,拜为大将军,岂敢不肝脑涂地,效忠大夏!臣闻丁川王曾嫁女策零可汗,女嫉妒,策零可汗将其废弃,女幽愤而死。丁川王因此恨策零。陛下若能遣使前往,传达陛下爱护丁川,体谅丁川王丧女之痛,愿助其一臂之力的意愿,丁川王必会感激陛下,甘为陛下驱使。”
      皇帝沉吟道:“丁川虽向大夏称臣,然而与策零,柔奴无异,不过口服心不服。因近年来重设西域都护府,他摄于大夏兵威,才不敢轻举妄动,恐怕不会轻易答应出兵远征策零。”
      王世南笑道:“臣闻中原有句话,叫做‘天下熙攘皆为利往’。陛下若能诱之以利,何事不成?”
      “如何诱之以利?”
      “古往今来,结盟之法莫过于和亲,然而历代鲜有以真公主和亲者。此番陛下若能示之以诚,嫁之以亲女,再选美女数十名随嫁,赐以丰厚嫁妆,丁川王岂能不为所动?”
      皇帝闻言,皱眉道:“朕之亲女,皆未及笄,最长者亦不过十三岁,嫁与番邦,于心何忍?”思索良久,忽然起身拔剑,将面前案几斩为两截,慨然道:“罢了!大丈夫岂能为怜惜子女耽搁军国大事!”
      于是命大鸿胪李辉速择合适的出使人选。五日后,李辉将出使名单报与皇帝。皇帝先召见了正副使人选。因此次出使,以说服丁川为要务,首要考虑辩才无碍之士,皇帝便以时事试之,从好口才的人中约略择了两个相貌最魁伟的,预备择日封个官,令他们出使。
      再看备选随员便又马虎些了。一眼扫过去,大约俱是眉目舒朗,相貌英俊之辈。正要随便挑一些顺眼的,忽见其中一人身材高大,气宇轩昂,如孤松独立,十分惹人注目,因问其姓名,答曰“霍晟。”又问其父亲姓名,答曰“卫尉霍青。”原来霍青以为霍晟既为夜禁之事得罪郑越,便命他辞官归家。思及郑越毒辣,霍晟又整日与京城显贵中一些轻薄子弟厮混,终非了局,因此托付大鸿胪将其安置在出使丁川人员中,一来暂避风头,二来也为以后谋个出路。
      皇帝又问道:“你既出身将门,可擅长骑射?”
      霍晟朗声答道:“臣自幼习武,虽不敢称弓马谙熟,然马上马下,百步之外,鲜有失误。”
      “好!”皇帝十分高兴,说道:“既如此,你敢不敢在御前一显身手?”
      霍晟拜道:“臣但凭陛下吩咐。”
      于是众人移至走马楼,皇帝令人摆好十个箭靶,再在箭靶百步处拉一绳索,命霍晟于绳索外拉弓射箭,果然百发百中。又命人牵来骏马,试他马上功夫。
      霍晟翻身上马,手持长弓引而不发沿绳外先跑了几个来回,试了试瞄准的角度,正要射箭,忽闻有人高声道:“且慢!”
      他回头一看,原来是郑越。只见郑越正低头跟皇帝解释什么,片刻后,皇帝皱紧的眉头便松开了,抚须连连颌首。接着,便有人在每个箭靶上以丝线系上一片树叶。此时正有阵阵微风轻拂,树叶随风摆动,忽上忽下。
      有小黄门下来传令道:“陛下命你将树叶钉在靶上。”
      霍晟催马慢行,张弓从绳前经过,仔细观察树叶随风摆动的节奏。忽而风止,所有树叶全都垂直落下,只一瞬间的功夫,大风又作。在这风止风起不容眨眼的瞬间,他猛力发出一箭。不仅将树叶钉在靶上,还正中靶心!
      如此这般,一箭又一箭。至最后一箭时,因出手机会转瞬即逝,他一直张着弓,已觉手臂越来越酸软,汗水自额头滚滚而下,他也顾不得擦拭,只小心地感受风的气息,看着最后那片树叶的翩然舞姿。
      忽然一滴汗水自额头顺着眉骨流至眼中,他本能地闭上眼。恰逢风的气息陡然减弱,他凭着记忆,毫不犹豫发箭。
      来不及睁眼,便闻一人激动地连声叫道:“好!好!”
      接着便有人来引他去梳洗,更衣。再回到御前,皇帝令他近前,细细打量,赞道:“美姿仪,善骑射,这才是我大夏好儿郎!”又问年龄,答曰:“十九。”皇帝更是赞叹不已:“少年英雄,更兼老成持重,实在难得。”
      因当即下旨,加封霍晟为中郎将。次日降旨,令光禄大夫周谦,中郎将霍晟于十日后出使丁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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