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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零壹零】帘中纱·上 ...

  •   回醉风阁的路上唐戊显得很轻松,他和李文生并行着,走的依旧是来时的那些罕有人烟的巷子。

      因为李文生不会像郭天瀚那样谨慎,相反的他其实根本不知道刚刚郭天瀚对唐戊的怀疑,所以唐戊不需要太过分的伪装。

      但是李文生不想什么不代表唐戊不想,唐戊很奇怪为什么李文生这样的人会和郭天瀚有关联。

      “李哥儿。”

      唐戊学着郭天瀚那样喊他,李文生稍稍低头望着他,唐戊双手提着食篮,看起来有些困惑。

      “李哥儿刚刚那三个人到底是什么人啊?”

      唐戊抬头看着李文生的眼睛,表现出好奇和警惕的模样。

      “那个小丫头是我家的小妹。被郭大侠收做了亲传弟子。”李文生顿了顿,似乎有些伤感。唐戊从他的眼神判断出他并没有撒谎,似乎也不打算再隐瞒自己什么。

      果然,他沉默了一会儿,如同讲故事一般:“我原本是戏班里唱小生的戏子,也是家里的长子,父母年轻时候都是戏班子里的。

      “我还有个弟弟叫做李武成,奈何身子骨不好,早早夭折了。

      “小妹比你大四岁,村里人说贱名好养活,娘就给她起了个名字作‘奴儿’。”

      唐戊心下一惊,江湖上可从未听说郭奴儿有什么家人,一直都传说她是被郭天瀚捡到的弃婴,因为郭奴儿确实有生理上的缺陷,穷人家养不起这样的娃儿,弃了搁在大户人家门外碰碰运气,或者干脆扔到乞丐聚居的破庙里都不是新鲜事儿,所以旁人对此并无猜疑。

      “小妹小时候便活泼,常哭闹,身体却真的很好。但是没多久村里来了个男人,他说小妹天生便是不祥之人,长到六七岁年纪便不再生长,这样的娃儿上辈子死的早,所以怨气聚集,老天爷为防止她长大了作恶又不忍心让她这辈子再受苦早亡,所以让她停止生长。

      “那男人说小妹会克死身边的亲戚朋友,街坊邻里也会因此遭殃。”

      李文生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悲伤的事情,原本就嘶哑难听的嗓音带了几分呜咽。

      唐戊抬眼瞧了瞧他,轻轻的嗯了一声,李文生抽了口气,接着说道:“本来家里是不信的,但是那男人走之后不久,村里遭了旱,又是蝗灾,接着就是瘟疫。爹娘都去了,街坊邻里吵着要杀了小妹祭天。我不忍心,就带着她逃了出来,靠着唱戏为生。

      “但是你也知道我这嗓子后来……唉……我知道醉风阁鸨母喜欢听我唱戏,也有几分善心,不得已只能委身在花楼。可是小妹是个姑娘!我是宁愿她住破庙当乞丐,也不会让她呆在花楼那种地方!”

      唐戊瞥了一眼颇有些激动的李文生,不曾想这样软弱的人竟也对生活的残酷有过抗争。

      果然人不可貌相。

      唐戊有些慨然,郭奴儿此人心思细谨,看似不修边幅,实则豁达奔放,当然这也与她后来在君山的成长有关。

      唐戊想起了郭奴儿身边的陆兼明,也想起了了然的那句话——如此至纯至性之人,方得始终。
      “小妹从五岁开始就跟着一帮乞儿厮混着长到了七岁,确实如同那男人所说,从那之后她再没有长大。”

      李文生说完长叹了一口气,末了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忙补充道:“不过小妹她除此之外一切都很正常,郭大侠曾经找了万花谷有名的大夫给小妹看过,那大夫也说小妹什么都很正常。什么妨人的说法都是狗屁!你千万别跟奴儿提这个。她虽然不会生气,但我知道她会难过,虽然她看起来可能不像个姑娘。”

      李文生有些慌乱,显然担心唐戊因为这些而嫌恶郭奴儿,唐戊望着他微微笑了一下,示意他平静些。

      李文生似乎有些意外,也许是在一个六岁孩子身上看到这样淡泊的笑容让他颇为震撼,如果不是亲眼看着唐戊长大,他甚至就要以为唐戊与郭奴儿一样,是一个患着这样病的成年人。

      “唉,我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你又不懂。”李文生无奈似的自嘲了一句,脸上又恢复了在醉风阁一贯的猥琐和势利,他笑道:“总之,郭大侠四年前路过成都的时候见到了奴儿,和她很投缘,就收了她当弟子,不过郭大侠事忙,总是几个月才得见一次。前些日子郭大侠一起带了这么个重伤的男人回到成都,就托我悄悄帮忙照顾着。江湖上这些人吗,总有些什么冤啊愁,反正郭大侠要救的肯定是好人。所以你不能出卖好人。”

      李文生说着弯下腰正对着唐戊的脸很是认真的叮嘱他,只是他脸上明显的威胁颇让唐戊不爽,不过唐戊没有争辩,只跟着李文生从后门悄悄溜了回去。

      前街上赶花会还在继续,唐戊把食盒递给李文生,想了想还是开口暗下提醒他:“鞋脏了,洗洗,踩脏了我辛辛苦苦擦干净的地板,我就又该挨骂了。”唐戊说完径自走到水井旁舀着水冲鞋底,直到看不到一丝污泥了,他才蹑手蹑脚的上楼,想要溜回秦珞雪的房中。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房门上夹着的那根头发落在了地上。

      唐戊推开门,屋内和他离开时丝毫无差。

      鸨母还没有回来,整座楼上只有几个姑娘谈笑的声音,他关上门躺回床上,兴许是废了太多心神,竟也睡着了。

      迷迷糊糊时他想,等过了今天这个坎儿,他得把唐门的惊羽诀拿出来,练一练内功心法。未来还有无数困难挡在面前,而他需要让自己尽可能的拥有解决这些麻烦的能力。

      梦里并不安稳,但好在睡得很沉,也算是给他这具饱经磨难的身体一次难得的休息。只是被人叫醒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他刚好梦到曲无欢正挂着一脸浅笑抱着那条形影不离的白蟒向他走来的时候。

      “臭小子醒醒,你娘呢?”

      “鸨母妈妈。”

      唐戊的思绪陡然从梦境回到了现实,他窃窃地打量了一下房间,似乎在寻找秦珞雪的身影,然后有些不知所措的挠挠头,说:“奇怪,刚刚她还在这儿哄我睡觉。”

      唐戊说完抬眼瞅了一下鸨母身后的李文生,李文生有些意外,但也来不及细想到底出了什么端倪,只当是唐戊假装睡觉跟着李文生出去了,而秦珞雪……确实她今早带走唐戊之后就没有出现过。

      “坏了,之前大赦天下,肯定是你那不成器的爹回来了。”

      鸨母很是嫌弃地提起唐戊的父亲,唐戊装作不高兴的模样,辩解道:“不可能,如果是这样他们为什么不带我一起!”

      一语惊醒梦中人。

      鸨母心下暗叫不好,这人肯定是跑了,就他们俩那情况现在也养不起个儿子,秦珞雪居然就这么把亲生儿子丢在了醉风阁。

      鸨母打量了一番唐戊,心说这生的真是好啊,这眉眼长大了还不知俊成什么样。想着想着又不由得暗喜,可惜了就是没有卖身契。不过不要紧,他有的是时间骗这小子把他自己卖了。

      “文生啊,以后阿放就住这间房了,你好好照顾他,少一根汗毛你可是知道我的。”

      鸨母喜气的双眼挤作一团,李文生诺诺的应着,撇过眼瞧了一下唐戊,心下有些疑惑。

      鸨母叮嘱了下人们几句,又骗唐戊说秦珞雪出去游湖了,过段时间才回来,她会好好照顾唐戊的云云,唐戊一一装作上当的模样,听的一脸惊喜。

      外面来人催促着鸨母准备晚上歌舞会的事儿,鸨母便留李文生看着唐戊,带着一众人等出去了。

      “喂,臭小子,你搞什么?”李文生见鸨母走远了,忙摇着唐戊的肩问他。

      唐戊也不瞒他,直言到:“我娘跟我爹走了,把我留下了。郭大叔不是说要带我去君山吗,现在没人会不高兴了。”说着唐戊还表现的十分委屈,就差几滴儿眼泪,就更逼真了。

      李文生也不好说什么,觉得自己安慰也不是,不安慰也不是,只得说是给唐戊做吃的匆匆去了后厨。唐戊也乐得清静,自己打坐练功。到底是年纪太小,身体承担不住真气运转的负荷,不一会儿便晕晕乎乎的睡了。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只等那天入夜,他就将离开巴蜀名镇成都,被唐初拎着前往蜀中唐门。

      郭天瀚三人不会对任何人说出唐戊的存在,这一点唐戊绝对相信,他需要做的只有像“上辈子”一样,在郭天瀚被救走之后惊慌出现,然后重复曾经经历过的那个“奇遇”。

      他上辈子的时候,是为什么那晚跑去了城隍庙呢?

      他那个时候可没有今天这么好运,被人捏着卖身契使唤打骂,还差点做了童倌儿。也是因为那个原因他去偷卖身契的时候看到了鬼鬼祟祟出门的李文生。

      这都是十二天之后的事情,在这之前,他还需要帮郭天瀚去降月楼取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而那件东西的来源又是谁呢?

      来不及思考,已入了梦。

      叶卿辰高唱的那段《归去来兮辞》在梦里反反复复的回响,还有曲无欢临死之前的最后一眼。

      唐戊看着曲无欢在自己的眼前慢慢闭上那对一度让他望的出神的深紫色双瞳,他莫名的在梦中感到了一种叫做“无能为力”的感觉。

      他绝不允许自己再经历一次那样的感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零壹零】帘中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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