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零壹壹】帘中纱·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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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薄西山，唐戊站在秦珞雪曾无数次驻足远望的阳台上看成都城的万家灯火。
城中的风车一圈一圈缓慢的转动着，浅浅的一弯上弦月挂在风车背后辽远的山尖上，笼着一层薄晕，阑珊而温柔。
正月刚刚过去，年的气氛还未完全消散，花街一层一层的阁楼上仍挂着大大小小的灯笼，映的整条街都透着喜气。
年少确实有好处，至少他还有闲暇用来吹一吹晚风。初春时节的空气含着芳香，如果没有混杂着一股子脂粉气，倒也确实让人心旷神怡。
唐戊循着那飘散的香气低头看着醉风阁门口铺着的红毯，两旁摆着金黄的迎春花，姑娘们穿着光鲜亮丽的各色衣裳跟着鸨母迎客。
鸨母妈妈颇为隆重地裁了深紫色牡丹绣边的新装，橙黄的披帛织着蝴蝶的暗纹，随意地搭在肩背胳膊上，倒也算风韵犹存。
花街里的姑娘若是能有做到她这地步的，这辈子倒也算活的比许多人有滋味。不过这人的位子也不好坐，背后若是没有官家撑着，也不可能这样顺风顺水。
提起官家，唐戊就不得不想到天策府。
这个一半在朝廷一半在江湖的组织，掌握着整个王朝近一半的兵力，天策府与兵部管辖下的神策府和禁卫军不同，直接受命于皇帝，历代天策府统帅更个个都是皇帝的亲信，然而却无一例外不得善终。
所谓伴君如伴虎，大约就是这个意思。
而这一代天策府统领乃是皇帝慕淑妃的长兄慕庞征，此人长于行兵布阵，用兵之道无出其右，乃御上亲封的骁定大将军，不过他对江湖事倒是甚少染指。而天策府时常跳入武林中人眼帘的则是慕家的另一个儿子，也就是后来离奇失踪的勇定大将军慕庞飞。
行走江湖为了掩藏身份，住在这鱼龙混杂的花街上无疑不是一个好去处。自古以来便有靠着青楼营生情报生意的先例，假如朝廷想要搞到有关武林各大门派的消息，除了花重金和唐门交易之外，恐怕只有选择这一条路。
或许慕庞飞此人就隐藏在唐戊还不知道的某处。毕竟他重伤唐冥毅，身上所受的伤也可想而知。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唐冥毅和郭天瀚才有机会在城郊一所破庙里休养生息。
那么这些天里，天策府定然会有暗中动作，而且他们很快就将发现唐冥毅的藏身之所。说不定甚至唐门也为此出了不少力气。
到底是郭天瀚这样的人，才会想到大大咧咧的住在一方破庙。也亏得他这么“大胆”，放心李文生去送饭，若是他稍微选了个有点小心的人和地方，恐怕早已被城中渗透的几股势力发觉了。
“李哥儿！李哥儿！”
唐戊忽然觉得他也可以因着这人的“无能”而做一些事，比如他现在需要到城中一趟，来验证他的猜测是不是准确。
“我的祖宗喂！老子手忙脚乱的，你倒是有什么事？”
李文生端着茶盘放在唐戊的桌子上，鸨母是让他照顾唐戊，却没说其他活儿不用干了，现下一楼大堂里宾客满座，他可不敢偷懒。
“屋里闷，我想出去逛逛，你帮我跟鸨母妈妈说一声。”
李文生听这话自然是不肯的，这小子的娘白天刚刚逃跑了，楼里今儿事多，腾不开人手去找，但要是连唐戊也溜了，鸨母不打死自己才奇怪了。而且他现在知道了郭天瀚的事，江湖上那些人杀人不眨眼，唐戊要是一个不小心说出去了，他和小妹还有命在吗！
“小祖宗喂，你乖乖地在屋里，哪里也不准去。听话，点心给你放这儿，你要是无聊就睡觉，我明个儿带你去吃好吃的。”
李文生说着指了指茶盘里两盘精美的点心，也亏的鸨母惦记着这小子，让他好吃好喝的给送着，要知道他自己都没那个待遇。
唐戊满脸的不高兴，看着李文生说道：“那我睡觉了。”
他侧卧在床上，眯着眼看李文生吹熄蜡烛后离开房间，听到他如自己所愿的锁上了门。
唐戊现在可以出门了，就算被某些人察觉了什么，鸨母和李文生也可以证明自己没有出去过。
他吃了几口糕点，就着茶壶里的冷茶喝了几口，又走到阳台上。
隔壁的房间没有点灯，应该是住着的姑娘不在，楼下人声鼎沸，他现在就算搞出了什么声音，也不会被发现。
于是唐戊把柜子里放着的洗净了的床单拿出来，撕成三条系在一起，绑在阳台的护栏上，打了个牢固的扣儿，然后把另一边扔到隔壁房间的阳台地上。
再用秦珞雪的长洞箫把床单从护栏的缝隙里勾回来，又打了个结。然后挂在临时的“滑轨”上往另一边挪动。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这样的距离他本可以一步就蹬过去，奈何回到儿时失了一身武艺，不得不大费周章。
不过这床单恐怕也只能支撑一个儿童的重量，所以他也该庆幸还好自己现在只有六岁。
唐戊站在黑暗的屋子里望了一眼阳台，护栏上的“绳索”被灯笼垂下来的穗子挡住了，就算有人进来这间屋子，只要不是刻意寻找，不会发现他动的这个手脚。
歌舞表演会一直持续一个时辰，他需要尽快回来，确保没有人发现他离开过。
黑黢黢的后院，唐戊在唐门多年，熟知夜视的诀窍，轻松地便从后门溜出，转过两条巷子。前街上人流攒动，唐戊顶着好奇惊喜的面孔东张西望，似乎被这繁华所吸引。
没有人注意一个孩子穿梭在人流之中，他将身形隐藏于身旁路人的遮挡之下，看着身边走过的所有人的表情。
花街上的路人大都带着欲望的迷情，男人们勾着姑娘的腰肢，口中甜言蜜语的措辞虚伪而丑陋。
不过唐戊没什么厌恶感，如果必要的话，他也不介意装出这样的表情。
一切正常，这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唐戊发现了一个人，他在阁楼的房顶上。虽然不是他以为的那些人，但这个人依然很值得他注意。这副身体没有经过训练，显然不会对潜伏的危险有野兽一样的警觉，但那人确实在很容易被他发现。
那是一个成年人的身影，翘着一条腿躺在阁楼顶的屋瓦上，似乎是在看自己。房顶上很暗，那人背着月光只留下一个光晕的轮廓，看不清表情，但那双眼睛在灯火的映衬下目光如炬。
唐戊有一种感觉，这个人似乎知道自己会出现在这里。而这个人这种方式的存在也代表着至少在这条花街上没有天策府或是唐门的人在暗中搜索或戒备着什么。
但这不代表他们不存在。
唐戊站在街上抬头看着那个人，发觉他并没有恶意。那个人发觉唐戊发现了他，于是站起身望了唐戊一眼，翻过房檐消失在唐戊的视线之中。
唐戊于是不作停留，直奔成都城最中心的广场而去，大风车越来越近，离开了花街，街道上只有三两商贩摆着夜宵的摊子，一些武林中人趁着月色在城中切磋比试。
唐戊没有再靠近，找了暗处的街角躲着，打量着这些人。比武的侠士们兴致勃勃，倒是那两个小贩是不是张望着什么，令人起疑。
“喂，小子！”身后一道低低的呼唤激地唐戊一阵头皮发麻，他又一次坚定了自己需要尽快把惊羽诀连起来的想法。
他转身一看，是一张熟悉的脏兮兮的笑脸，正瞪着眼睛狐疑地望着自己。
是郭奴儿，她似乎并没有想把她的怀疑隐藏起来。
唐戊有些尴尬，探头看了一眼周围，没有人注意他们俩。他于是把郭奴儿往阴影里拽了拽，说道：“我溜出来玩，看到了一个人站在房顶看我，我一时慌张就乱跑，结果到这儿了。”
最高明的谎话永远是七分真三分假。
唐戊并不躲避郭奴儿的打量，只是望着那几个商贩，也不说话。郭奴儿看了他一会儿发现没什么问题，也把胳膊搭在唐戊的肩上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口中念念有词地说道：“那些是天策府的人。”说完她皱了皱眉头，把唐戊往巷子角落一拉，低声问道：“喂，阿放，你知不知道刚刚是谁在看你？”
唐戊摇了摇头：“他站在房顶上，我看不清。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刚刚你说那些人是天策府的，天策府是什么？”
“你知道他们是坏人就行了，千万不要被他们抓住了。小子，你还小，这些事不用你操心。小心点，别被人发现了。”
郭奴儿抬起头，一脸傲气的模样明艳非常，唐戊在心底暗叹郭奴儿现在到底还是年纪小，还有些孩子的心气。虽然她的天真和洒脱一直保持了十几年，但那与现在自然不同。
唐戊想郭天瀚估计察觉了丐帮蜀中分舵已经被人暗中监视，所以不得已只能留在城隍庙，可以依靠的现在也只有李奴儿和李文生以及自己三个人。
这是一场赌博，赌的是老天爷到底眷顾哪一方。
“我来找一个人，不过看情况估计是不能去了。
“小子，明天别忘了去取那封信。你也赶紧回去，如果坏了事，老子揍死你！”郭奴儿握紧拳头在唐戊面前晃了晃，然后轻快地往后一跳，转身便往巷子深处走。
唐戊估摸了时间也准备回醉风阁，但又被郭奴儿喊住。
他看着阴影里已经看不清身形的女孩儿，她的语气有些愉悦：“哦！对了，看你挺关心他的，就顺便告诉你一下，唐大叔已经醒了，烧也退了，老叫花子说他命大不会死的！你放心吧。”
唐戊终于在脸上浅浅地勾了一个微笑，虽然他知道唐冥毅最终必然成为这场阴谋的牺牲品。
不过他也许会给自己一个新的身份。
唐戊心下已经有了主意。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零壹壹】帘中纱·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