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歌幔》卿木人

9、第九章

　　刑房较暗，叶飞进门还看不太清，只隐隐看到那贼人模样，突然听得那人大喊自己姓名，还以为幻听，只觉这声音似曾相识……带着狐疑缓步走近那人身旁，上下打量一番，待看清容貌更加好奇，他是出名不假，花容月貌的美男子自然是惹人眼目，可这般路人模样也敢直呼本尊姓名，当真是胆儿够大。
　　一旁的马曦雨不见得叶飞那般惊讶，她对于眼前之人的态度仍旧是半信半疑的，倘若是叶飞认识的，至少说明不是旁门左道，本性不坏，于是她也不急着将其看押，这边悠悠然落座，乐得看热闹。
　　苏婉歌哪管他人举动，一个劲睁大双眼盯着叶飞看，看出叶飞脸上的疑惑，暗暗抱怨这些江湖中人还真是贵人多忘事，这才认识没几天就将人给忘了，翻了白眼无奈的解释道，“是我呀！白枫！”
　　叶飞极力思索一番，叫“白枫”的人他倒是见过一个，白衣俊秀，雪肤玉肌，当真是美人一枚，可眼前这人……再仔细看去，眸光如水盈盈波动，眉眼间略有熟悉之感，这才将信将疑的问道，“你……是白枫？”
　　“是！”苏婉歌叹息一声，忽然意识到一个被遗漏的问题，此时的她是乔装的，许是装的太好，难怪这人认不出，真不知该是自豪还是哀叹，急忙挣脱身旁那人的桎梏，揭掉假须后再次看向叶飞。
　　“啊？！你……你怎么在这儿？！还这幅模样？”看清容貌后，叶飞一脸恍然，瞪大眼睛大声问道，忽又意识到什么，急忙回身解释道，“马帮主，这位是在下的好友，我想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我敢保证她绝不是贼人！”
　　“哈哈”马曦雨朗声一笑，起身说道，“既是你柳下飞燕的朋友，会些顺手牵羊的本事也不足为奇，你何必如此袒护呢？”
　　叶飞看那马曦雨一脸玩笑模样，也不在意被调侃，走到跟前俯身耳语几句，只见那马曦雨长而黑的双眉渐渐向中心靠拢，看向苏婉歌时露出疑惑惊讶的神情，但很快又恢复淡然，走过来示意手下人退开，笑着说道，“今日一场误会，还望白公子别往心里去，既是叶飞的朋友，那就是我蛟龙帮的客人，楼上备有酒席，公子可一定要赏光啊！”
　　接着又吩咐手下寻找那说慌的老头，苏婉歌眨巴着眼睛略带疑惑的看着情形的变化，她不知叶飞跟那马曦雨说了什么，但肯定是跟自己相关的，这才让马曦雨相信了自己，准确来说是放了自己，但不管怎样，总归是有惊无险，见那手下转身欲走，赶忙添了一句，“哎，那人夺了我的包袱，还请两位哥哥帮忙找寻。”接着又大概说了说包袱的模样和里面的东西。
　　三人这才离开刑室，进来时被蒙着眼并未看清周围环境，只觉下了楼梯，绕了很多圈，这次睁着双眼，苏婉歌定是本能的四下打量着，这一看才知，原来是船身内部暗室，刑房牢房看守等一应俱全，倒像个衙门监狱，属于蛟龙帮机要处，叶飞能进此地，可见他和蛟龙帮的关系可不止一般的朋友……
　　“哎呀！”苏婉歌突然想到什么，一拍脑门跺脚说道。
　　“怎么了？”叶飞急忙问道。
　　“彩袖不见了！我是去找她才误被抓的。”苏婉歌皱着眉头，有些着急，这么久时间，要是彩袖回了原处找不到自己，不定会急成什么样。
　　叶飞眼珠一转，缓缓问道，“是不是跟你着装相同，长有一双大眼，极为可爱的小姑娘，哦不，小兄弟？”
　　苏婉歌有些不确定，但听他所言，应是彩袖没错，只是这叶飞又如何见得彩袖？眼神飘了一瞬立马答道，“应该是，你见过她？在哪儿？快带我去！”
　　“嘿嘿，你别急，我让她在原处等你。哦，对了，忘跟你说了，我能去刑室碰到你还是因为她呢。”叶飞眉梢一挑，抬起左手捋了捋肩头乌发，神情自若的说着。
　　“咦？什么意思？”苏婉歌追问。
　　“我原是在楼上赏景，等着曦雨解决完杂事回去聊天喝酒，无意间看到船甲上晃悠着一人，像是在找什么，十分着急的样子，这不，我善性大发，就下楼去帮忙，走进才看清，原来是个小姑娘，看她一身打扮也不好当面揭穿，然后我就问‘小兄弟，你在找什么？说出来哥哥帮你找’。”
　　苏婉歌并未留心叶飞要帮彩袖找什么，第一反应却是这人能一眼看出彩袖女扮男装，那上次翠芳楼中自己女儿身的事实恐怕也逃不过他的法眼了……那还摸她的脸？！怎么跟墨宇一个德行？难不成这些江湖高手都一样的禀性？
　　叶飞没有注意苏婉歌的脸色，只顾说着自己如何如何的侠义心肠，“结果你知道那小妹妹什么反应么？她居然怀疑我？！我长得这么美还不足以让女孩儿喜欢吗？她居然会怕我！”
　　身旁的马曦雨扑哧一笑，调侃道，“估计那小妹妹是惧怕你的美色，一时分不清你是雌是雄。”
　　一听此言，叶飞撇了撇嘴，斜斜瞪了眼马曦雨，有些抱怨的说道，“曦雨就不能对我温柔温柔，说说好话么？人家这叫出门在外长个心眼儿，当然不能轻易相信我这陌生人了，不过后来被我温言安抚后才以实相告，说她和自家哥哥分散了，怎么找都找不到，我就问了那人的模样，记起刚刚你的部下带下去一贼人，不知会不会是她哥哥，所以就来碰碰运气，谁知遇到了白兄……白兄，你有没有在听我说？”
　　苏婉歌这才回过神，有些恍惚的答道，“哦……听着呢听着呢，那小……妹妹现在何处？”
　　“哦，我让她在你们原来的位置等侯，要是她哥找回原处也能见到她，要是我找到了也好带回去……”
　　马曦雨冷下脸，伸手拧着叶飞胳膊咒骂道，“你这色鬼！见着小妹妹就善性大发，怎么也不为我想想？要是那人真是贼，你还打算带他回去啊？！”
　　“哎哎哎，你轻点儿！”叶飞疼的哇哇大叫，“这儿有人呢！给我点面子嘛！”
　　马曦雨这才松了手，叶飞接着说道，“你这么富，人家小老百姓偷一点儿也不碍事的！”说完赶紧躲到苏婉歌身旁。
　　苏婉歌也被这两人逗乐了，只管捂着嘴咯咯的笑，说着说着已经到了船面，通过一扇暗门来到密室，再出门就是掌舵仓，苏婉歌跟着马曦雨一路上了三楼，叶飞去一楼大厅找彩袖。
　　彩袖本是怕被人掳骗的，可见其对自家小姐的描述极其相似，听到“白枫”二字时她便信了，因为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大多都是熟人，不会有人乱编也能这么巧一样的。跟着叶飞一路上了三楼，小姑娘的心思不免有些新奇，都说站得高看得远，这楼上看景果真是比船甲上看更有意境，波光粼粼的水面映有太阳的影子，随着水波不断扭动变化着，时见鸟儿掠过水面衔起肥鱼，一片祥和让人心旷神怡。
　　“进去吧，你家哥哥在里面等你呢。”叶飞微笑着说道，顺手掀起眼前珠帘，示意彩袖进门。
　　彩袖怯怯的点了点头，这才抬步进了门，只见屋内装饰简洁素雅不失高贵，看得出是间上房，两侧格花大窗用支架撑起，景色尽收眼底，一张红木大圆桌放于屋室中央，桌面铺有素花锦缎，摆放一桌的各色菜肴散发的香味表明，那是飘香楼中上等的好菜，彩袖看着那诱人的色泽，不由的吞了口水。
　　眼前苏婉歌已经急急迎了上来，“你跑哪里去了？怎么都找不到你！”苏婉歌心里着急，见着彩袖后急忙抓着她上下打量，确保安好后才注意到身旁的叶飞正一脸趣味的看着自己，心下已然知晓，这人定是看自己这般婆婆妈妈怎么都不像个爷们，索性不去在乎，转身拉着彩袖入座，“快来见过曦雨姐姐……这位是我的妹妹彩袖。”
　　马曦雨含笑看了叶飞一眼，伸手拉过彩袖坐到自己身旁，热情的为其碗里夹菜，“到了姐姐这儿别见外，就当自己家哈！白公子你也赶紧吃，这飘香楼的菜可是叶公子为了讨好我花了好些银两买来的，不能浪费哦！”
　　苏婉歌似乎也看出气氛有些微妙，抿唇笑着说道，“原本以为曦雨姐姐英气逼人，我等只能仰望，谁知还这般温柔体贴，亲近可人，是吧，叶公子？”顺势瞟了眼叶飞。
　　“她呀，就对我暴力，纯属嫉妒我的美色，我大人大量不计较！”叶飞似乎已经习惯，依旧面不改色，落座于苏婉歌身旁，问道，“白兄此番是要去哪里啊？怎会出现在这船上，还被抓了去？”
　　苏婉歌瞥了眼马曦雨，见其含笑低眉斟酒，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叶兄早知我是女子，就不用帮我掩饰了。”
　　“嗯？呃，嘿嘿……不瞒你说，上次见你就认出了，不过想着即是那小子的人，当然是不能说什么了。”叶飞说的极其自然，顺手夹了菜放到嘴里嚼着，完全不顾身旁之人有些难堪的脸色。
　　马曦雨斜瞪了一眼，倒了杯酒推置叶飞身前，笑骂道，“少说一句又不会死！”从她见到叶飞看苏婉歌的眼神，便已猜到她是女儿身了，因此对于苏婉歌的陈述自然也就不惊奇。
　　苏婉歌脸颊微热，咽下口中的菜，佯装无意的说道，“我和彩袖此次乘船是想去看武林大会的，中途彩袖外出不见其归来，我便去找她，结果误入仓库，看到那贼人偷拿瓷瓶准备逃走，便上前捉拿，结果自己被误当贼给抓了，包袱还被那人抢了去……”正说着，门外有人通报，“帮主，四处找遍了，那老头没找到，只找到了包袱。”
　　苏婉歌赶紧起身拿过包袱检查一番，衣服什么的还在，但银两和青玉鸯鸟坠不见了，果然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原本怕再像上次月老庙一样丢掉玉坠，所以将其裹了好几层放到包袱中，结果又被抢了包袱，真是什么霉事都遇到自己身上……
　　“丢了东西？”见其皱着眉头，叶飞问道。
　　“嗯，丢了银子。”苏婉歌重新挽好包袱，淡淡回了句，虽然心中着急玉坠下落，但她不想再因此麻烦别人为自己找玉坠了，既然那人还在船上，到时候下船时再找吧。
　　马曦雨这边问着手下相关情况，批评了几句便打发回去继续查找，这才回过身来，“白姑娘不用担心，既是在我船上丢的银子，自然由我负责赔偿，等会儿我便让人送些过来，也好方便你们路上用。”
　　苏婉歌刚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想着该拒绝一下表示礼貌，便被叶飞伸手阻止了，“别推辞，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你只管拿着就好，来来来，咱们喝一杯！今日美酒佳肴，更有佳人作陪，实乃叶某人之幸！”
　　一杯酒罢，叶飞继续说道，“丫头你刚说要去看武林大会？这可是咱们武林每年最值得一看的盛会，各路英雄豪杰都去参加，能争得前三甲的人以后出入武林会受众人敬仰，要是各门派中人，也能为自家门派贴金争誉，很是热闹呢！”
　　“听你这么一说，我恨不得现在就看到了！那叶兄也会去吧？”苏婉歌心中惊喜，要是叶飞等人也去的话，那自己就不用再折腾问路，或者路遇不测了，可又觉得若跟了去反而给人增添累赘，遭人嫌弃，于是装作无意的随口问了句。
　　“嗯，当然去的！不过我是去看热闹，并非参于其中。”叶飞没有注意到苏婉歌话中之意，有些抱怨的说道，“唉，本来可以直接去平阳的，这样咱们就成路友了！只是，还有些事不得不去处理一番，真是遗憾……”
　　“你不用担心，我会派些人护送白姑娘去的。”马曦雨笑着说道。
　　“不用不用，我们就是来玩的，一路观赏景色溜达着去，没什么危险，姐姐不用麻烦，”苏婉歌忙挥手谢拒，对于马曦雨她是不熟的，既然不熟，更不敢欠了人情，再者一路有几个陌生人跟着反倒觉得别扭，突然想到什么，朝向叶飞试探性的问道，“那……墨兄也会去吧？他怎么没和你一起？”
　　“他？本来是要一起的，可那小子说先要去昆山办件事，不过你放心，武林大会他可是每年都在的。”话说完，叶飞扫了眼苏婉歌，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听得墨宇没事，苏婉歌稍稍宽心，昆山是在允州靠北的地方，若是从那里穿过涓水沿东北而上到达云州平阳应该能赶上四月中旬的武林大会，那时就可以见到他了，等他见到了自己，肯定会惊讶到瞪眼的，想至此处竟让人有些小小的激动。
　　苏婉歌唇角溢出的淡淡喜色被马曦雨看在眼里，后者暗暗一笑，拿起手中酒盅慢慢啜饮，眼前这个有些单纯的女子应该还不知道那人是谁吧，真不知遇到他是幸还是不幸……
　　时间渐逝，已是傍晚，夕阳的余晖映红了半边天，涓水也变了颜色，此时更为宁静舒爽，水面略带潮气的轻风拂过，不腥反带盈盈香气，不知是那水香还是从别处带来的花香，不免让人陶醉其中。
　　云州陆地渐渐映入视线，眺望远处似有山峰隐隐起伏。船上的人们已纷纷走出房屋，站在甲板上看向前方，一些人伸长手臂指着某处给身边的孩童描述着，一些人伸着懒腰舒展筋骨以释放一天行程的乏味感。
　　到达对岸的码头时夕阳西落，船手们抛锚停船，放下木板后蛟龙帮的人便组织船客们有序下船，在马曦雨的吩咐下，路口多了几人站守，见过说谎老头的那两人更是瞪大了双眼盯着下船的人们，深怕将人漏了去再次挨批受罚。
　　几人聊得融洽，到岸后苏婉歌二人收了马曦雨赠送的银两，彼此客套一番这就下船，叶飞也是斗了几句嘴跟着下了船，因怕苏婉歌不熟路，说要送一段再作分别，一身君子风范让人起敬。
　　下船时苏婉歌刻意留到最后，顺便问了那两人，依旧毫无所获，不得不让人怀疑是那贼人凭空消失还是自己当时眼花了，最终只能讪讪的离开，因为再晚就要露宿街头了。
　　云州河岸边有座小城镇，也许是地势也许是治理，并不似涓州城那般繁华，却也因距离水源较近的缘故，来往客商途径此地自然招来些财源，有些生意头脑好的，手头有空余的人们开店做些小本生意，日子也算富裕。
　　叶飞送苏婉歌二人住进客栈后便告辞分别了，至于什么事他并未多说，苏婉歌也识趣没有多问，毕竟认识不算长久，女儿家家还是要矜持，不能像在翠芳楼中那般本性暴露，没规没矩。
　　只是叶飞在临走前交给她一件不到半个巴掌大的像是令牌的东西，黑色铜质金粉勾边云纹衬底，正面刻有一只展翅黑鹰，鹰翅内侧根部羽毛呈白色，威猛之势大有猎物姿态。当苏婉歌一脸疑惑的接过令牌翻来覆去研究时，叶飞飘飘然的说道，“别看它是个铜块，却比金银有用的多，至少可以让你在云州的这段日子安然无恙。千万记得不要弄丢了，更不要被偷了去，我也就这一块，就当见面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