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歌幔》卿木人

8、第八章

　　不得不说再聪明再有才华的人，但凡栽到爱情中，多多少少都会变得迟钝，欧阳晟睿就是一个例子。本打算是去和苏婉歌多些时间多些机会彼此接触，日子久了，两人的事也就成了，谁曾想他平日里喝大红袍的习惯让苏婉歌有些惧怕了这个富家公子，不是因为他的人，而是那身份背后复杂的人际关系，以至于她在得知他要留在翠芳楼中时而隐约感觉到的潜在的危险，再加上顾及柳絮的感受，不得不让她选择逃走。
　　次日，苏婉歌三人趁柳絮出门时留下一封信，便悄悄溜走了，柳絮看到那封信后只是轻轻叹息一声竟也不再伤怀，照常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欧阳得知后一个人在房中默默待了一上午，之后便叫了竹青离开了，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看着这些年轻人的举措，宦娘也只得叹息，到底是过来人，那些青涩的儿女情长怕是早就随时光逝去了。
　　彩衣遵从小姐吩咐，回了寄禹县苏府，她没有明着进门而是绕过了后园翻墙而入，对此地她再熟悉不过，不是因为她喜欢翻墙，而是门口还真埋伏了一些人，装成各色小贩百姓，但习武人的敏感告诉她这些人的步伐举止绝非普通百姓，当时她就肯定了小姐的推测。
　　只是彩衣不知，那些人确是欧阳府的没错，却不是真的要拿苏婉歌怎么样，欧阳骞深知儿子脾性，他既然答应了不会为难苏家就一定要做到，否则他不敢想象那臭小子会做出什么，只是欧阳骞的夫人，欧阳晟睿的母亲心里着急，儿子这样不辞而别，甚至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都不清楚，做母亲的难免发慌，催促着老爷子想办法找儿子，老爷子想着苏婉歌在哪儿，儿子多半也就在哪儿，这才派了些人手埋伏在苏家门前，只要苏婉歌回家，他就能找着儿子，届时也好让人暗中保护，可谁知一直没有讯息。
　　离开翠芳楼，苏婉歌便和彩袖沿着北大街一路潇洒的出了涓州城，两人粗布麻衣，苏婉歌更是满脸胡渣，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百姓模样。这是吃了上次亏之后想到的万全之策，虽然自己向来喜欢扮作翩翩公子，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低调些，不要惹人耳目才是。
　　出了涓州城，再走几里路就是涓水码头了，这里多是船只货物，要往涓水对岸去的人们也会在这里搭乘船只。“小姐，前面有艘大船！”从未来过此地的彩袖见着前方一艘装饰还算华丽的大船时激动的拉着苏婉歌的胳膊叫了出来，忽又发觉不对，看向自家小姐的脸上正写着“警告”二字，讪讪的低下头嗫嚅道，“公……哥哥……”
　　“要记清楚了，这次不是小姐，也不是公子，以兄弟相称！要知道，咱们现在真的是要步入江湖了……”苏婉歌抬手轻敲彩袖脑门，低声教育着，移眸看去，涓水水面之上泛着粼粼波光，仿若珠光宝气铺满大地，一艘艘船只行于不同方向，码头的人们有搬运的，也有送别的，好不热闹，随着一声鸟鸣，一群鸟儿划过天际飞向远方，渐渐变成一个个黑点儿。
　　其实过河用不了一日就可到达对岸，但苏婉歌心中还是泛出一丝莫名的恐慌，今日离去不知何时才能回家，更不知前方会有什么等待着自己，但庆幸自己无名小卒一个，只要一切小心，不得罪什么江湖帮派，不遇到强盗匪徒，就不会有什么事牵连到自己，过段时间等这边风声平息了就可以回家了！
　　打了打气，心情舒畅许多，嘴角挂上笑意，便拉着彩袖前去登船。一些小船是个别商户自家运货的，载了货物和自己的人也就装不下别人了，只有那艘大船是专门用来载人过河的，交了些银两算是买了船票，两人方才登上了船。
　　苏婉歌不知，这一脚踏去，便踏上了那个属于自己的既定的命运。
　　船板之上有三层楼室，分为不同等级，船票贵的可以去楼上二层雅阁，安静舒适还可观赏一路风景，一般人就聚在一层大厅，有些像茶馆的布置，桌椅板凳一应俱全，与陆地唯一不同之处，只是为防不稳，桌椅都是跟船板连在一起的。
　　为节省盘缠，两人自然买了最便宜的船票，也是觉得不到一日的时间，费不着住什么雅阁，何况此时的装扮也不用费心思，反倒乐得悠闲。
　　选了一处靠窗的僻静角落坐下喝茶，喝到一半时彩袖出去解手，苏婉歌独自一人摆弄茶碗，听得一些船客正围在一起兴奋的讨论着。
　　“哎，听说没？那允州的林祺死了！”
　　“啊？！就那个欺人霸市作恶多端的林祺？”
　　“嘘！小声点儿！”
　　“他怎么就死了？唉，不过也好，做了那么多坏事，死有余辜！”
　　“可不是嘛，允州百姓可算是乐呵了，不过他爹可就不见得高兴了，这会儿正在查案呢。”
　　“那你说说他怎么死的？被杀还是？”
　　“听说是自杀，受不了媳妇欺负，一时想不开喝了药，那婆娘卷了银子跑了！”
　　“啊？！被媳妇气死的？！哎哟，还真是稀奇！在外欺负老百姓，结果被自个儿媳妇折腾死了。”
　　……
　　听着众人叽里呱啦扯着闲话，苏婉歌眉间紧锁，捏着茶碗在手中打转，林祺死了？自杀？怎么可能？欺人霸市那么嚣张还能受不了媳妇的折腾？记得上次叶飞夜入翠芳楼跟墨宇谈起林祺，当时两人似乎很愤怒的样子，而且那墨宇还说什么让叶飞先去，三日后见，现在算算日子，自己和墨宇分开已有几日，不会是他们杀的吧？！想至此处，苏婉歌全身打了个冷颤，不是因为林祺本人的死，那个人作恶多端早就该死，不值得可惜，只是要真是墨宇他们做的，被林家人查出可就不好办了……
　　这样想着，突然意识到，彩袖还不见回来，苏婉歌有些着急，她忘了彩袖方向感向来不好，这船构造又古怪，保不准又迷路了，背了包袱出门去寻，饶了半圈还是没找到，正着急时听得一声响动，低头仔细查看发现身边有一个小门，以为那是茅厕便前去敲门，突然又没动静了，心下感觉有什么不对，这船上周围都有不同站岗放哨的人，怎么这里没人看守？
　　这样想着，顺手推门而入，眼前有一条往下的台阶，沿着台阶缓缓向下移步，便是偌大的空间，放有满箱满箱的货物，苏婉歌心下了然，这是船的仓库！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墨宇所说“蛟龙帮”的船，建造华丽的大船载客收取路费，并装有一些货物做些生意，算是江湖上最富裕的帮派了，如此大帮怎会没人看守仓库？自己这样贸然闯入要是被发现可就不好说了，还是速速离开为妙，刚转身时又听到一声微弱的触碰声，眼角余视间发觉有一黑影闪过，蓦然回首喝道“谁？！”
　　又是安静，苏婉歌壮了壮胆，提神屏气放轻脚步朝那方向缓缓走去，快到跟前时猛然出现一糟乱头发全身褴褛之人，还未仔细看清容貌，那人一个跟头从头顶翻过，这就朝门口跑去，苏婉歌眼疾手快，移步伸手抓向那人肩膀，短暂停顿时她才发现那人怀中抱着一个半臂大小的青花瓷瓶，原来是贼！
　　就在这移神之间，那人从她手中挣脱上了台阶，眼看着就要推门而出，门外隐隐传来说话声，“切！什么玩意儿都没有，那老头从哪儿见到的？”，苏婉歌心头一热，正准备叫人帮忙捉贼，谁知那人回身将瓷瓶塞到自己手中，顺手摘了她的包袱，一个纵身便从门口溜走了。
　　苏婉歌正要追去，身后的护卫已经赶来，“喂！什么人？！”
　　眼看着那人纵身离去，自己却不得不留下跟他们解释，苏婉歌心中火急火燎，一手抱着瓷瓶，一手指向已不见人影的前方，急忙说道，“两位小哥，刚才那人要偷这瓷瓶，你们赶紧去抓！”
　　那二人互视一番后双手环胸盯向自己，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苏婉歌心下来气，跺脚喊道，“看什么看？！再不追人都跑没影儿了！”说完这话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贼不见了不说，这瓷瓶此时正在自己手中，真是百口难辨了，“不是，你们听我说……”
　　“到帮主面前说去吧！”那二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将苏婉歌左右胳膊架起，用黑色绸带蒙了眼，带了去，可怜婉歌一脸衰样儿，怎么解释都没用，当下她就后悔自己爱管闲事招来麻烦了。
　　心中大喊救命也无济于事，不知那二人将她带到了哪里，听到一人说“快去禀报帮主，我们抓了个贼！”，这边正忙着解释，不一会儿有人来回话“帮主叫你们带他去刑房，她一会儿就过去。”
　　一听“刑房”二字，当下她就傻了，不会是要用刑吧？！真是出了狼口又入虎口啊！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被带到一间房室后，眼带才被解开，一片昏暗，闭目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室中布有各色刑具，而此时自己正被绑在十字木架上，那二人退开两步站在眼前一张虎皮座椅两旁，苏婉歌压下心中焦虑，极力思考着自救的办法。片刻后一人推门而入，只见其一身白底银甲劲袖装束，红色披风垂于身后，一头细辫高高束起，英气逼人！
　　苏婉歌暗暗赞叹这人一身正气，倒像个将军，再听其说话声，“你是何人？为何偷我瓷瓶？”是个女人！
　　墨宇曾说，蛟龙帮的帮主是个二十七八的女子，乃戍守边疆的马靳将军之女，将军为国捐躯，其女亲手埋葬父亲遗骨，一夜之间不见踪迹，几年后江湖出现“蛟龙帮”，大家传言此女就是马靳将军之女马曦雨，因此极为拥护蛟龙帮。这马曦雨手使一杆红英长枪，英姿飒爽不输男儿，可谓女中豪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我没有偷瓷瓶。”苏婉歌欣赏一番方才平静说道。
　　“哦？”马曦雨一看此人粗布麻衣满脸胡渣，一副平常百性模样，但神情话语间却无丝毫惧怕之色，顿时来了兴趣，起身负手而立，略带三分戏谑的问道，“你可知你现在身在何处？”
　　“呵呵，”苏婉歌轻声一笑，“蛟龙帮载人渡河多年无一闪失，服务上佳口碑盛传，当是人人知晓。”这时候自然是怎么好听怎么说，先把人捧高了逗乐了，就什么都好说了。
　　那人扑哧一笑，“看来我蛟龙帮声誉不错，不过，既然你这么清楚，想必我帮的规矩你也知晓，那为何还要偷窃？”
　　“我说了我没有偷窃，马帮主一身正气，乃豪杰之士，是非自辩，应该能看出在下并未说谎吧？”
　　“哦？”马曦雨摸摸下巴，假作思考状，“我如何看出你并未撒谎呢？我又如何相信一个偷窃之人的辩白呢？”
　　苏婉歌凝视前方女子，半晌后嘴角溢出一丝浅笑，“帮主当然知晓，在下既要偷取贵帮物品，想来也要身手不凡，又怎会如此轻易被抓在此呢？且不说，贵帮看守一向严谨，我一普通百姓如何进得船下仓库？”
　　那看守的二人顿时脸色变青，急忙半跪低首解释道，“帮主，我们……是一老头说前方发现了一只三头巨眼的怪物，很是稀奇，我俩……我俩一时好奇才……才……”
　　“愚蠢！哪有三头巨眼的怪物？别人说什么你们就信啊？！”马曦雨狠狠瞪了眼两人，甩开披风上座，“都起来吧。”
　　“看管失误是我管教不严，可你偷窃却不是正派所为！偷东西被抓现形，你还如何狡辩？”
　　苏婉歌轻笑一声，徐徐说道，“马帮主真是贵人多忘事，您都说没有三头巨眼的怪物了，就说明那老头说谎了，为什么说谎？您就不好奇？”
　　“呵，这么说来，你还有帮手？正好一并捉了移交官府。先将其押至牢室。”等捉住了那老头再说，马曦雨抬手示意那二人上前解绳。
　　苏婉歌一惊，急忙说道，“慢着！我是寻找家中亲人才误入仓库，正好撞见那老头偷拿东西，那人偷窃不成便将东西塞到了我的手中，还将我的包袱夺了去，马帮主理应为船客做主才是！”
　　正在这时门外走进一人，“曦雨啊，那爆栗酥鸡凉了就不好吃了……哟，这就那贼？”
　　苏婉歌正着急上火，一见那人模样，淡青色衣衫如云似风，墨发披于身后，仅用一丝白色锦带稍稍束缚，仿佛一缕清风拂过，顿时只觉天降救星，不顾身旁拦阻，大声喊道，“叶飞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