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朗山河》业冥

32、跪求错局

　　红潋在给我擦嘴，孟姬跪在地上举着药碗。
　　我扬手打开药碗，怒道，“把楼叶给本王找来！”
　　“王尊，楼叶从不留下行踪！”
　　我怒吼，“把楼叶给本王找出来！让他来禀七朽那日为何独自离开！！”
　　“主子收心神，七朽公再三吩咐啊！”红潋来拉我。
　　推开红潋，我胸腹大动！
　　“王尊，为今之计，让七朽公代为受过乃是最好！”孟姬站起来，寒声道，“谁都没想到琅山密探如此厉害，能将鳏寡的来历查出，也没想到七朽公还有别的身份，让他们钻空子。如今七朽公认罪保下王尊乃上策！”
　　“孟姬你胡说什么呢，主子十岁时七朽公就跟随在旁！”
　　“王尊教孟姬不能心慈手软，弃这么一枚小小的卒子保下王尊帝嗣之贵，有何不可！依孟姬看，王尊应亲赴法场观刑，证明与此事毫无瓜葛！”
　　我扬手一记耳光打去！
　　孟姬捂着脸跪地，“王尊！”
　　“琅山王能降七朽，能让七朽亲口认罪！本王真是低估了他...”我看着孟姬抬起脸，又是一记耳光打去，“七朽陪伴本王八年，忠心耿耿，连他都会悖逆本王，那你这贱人，现在就要作乱么！”
　　孟姬扑地，不再出声。
　　我脚踩着她的手，药碗碎裂的瓷片压在下面，鲜血渗出，我冷哼，“说话！”
　　“今日换做孟姬，孟姬亦肯赴死保王尊之贵！”
　　“本王看你这双手是不想要了！”我用力踩下，“去把楼叶弄出来，本王知道，这天下只有你能找到他！”
　　“恕孟姬不能从命！王尊为那老儿说出楼叶之名，就已将自己至于险境！王尊不顾大业，七朽公就已是王尊的把柄，孟姬绝不会留下他！此刻，即便琅山不杀，孟姬也会亲自动手砍了他，以消后顾之忧！”
　　我松开脚...
　　孟姬抬头看来，笑道，“王尊想明白了？”
　　对着她，我毫无顾忌的一脚踹去，“你若是本王的奴，此刻就要你身首异处！”
　　孟姬摔在边上不甘的看着我，“王尊！孟姬发现王尊确实被这琅山影响了，如今做事会受感情左右！”
　　“他琅山王是在挑衅本王！今日他能动七朽，明日就能动你们任何一人！本王今日救不下七朽，明日也保不了任何一人！！本王八岁，从祭台数百级台阶上，如狗一样爬下来时就在心中立誓，此生，绝不允许身边的人受别人伤害！！只有本王能杀之！”
　　“王尊！”
　　“主子！”
　　她俩同时跪地！
　　我瞪着，“这天下从不对本王仁慈，七朽欺师灭祖又如何，是他不离不弃在照料本王！图灵岭，本王败局已定，他弃命而来...你让本王去看他行刑，本王就让你先死在这！”
　　“王尊三思！”
　　“红潋，为本王更衣！”
　　...
　　站在院门外
　　“王尊恕罪，三公子受巫蛊之毒，尚未痊愈前不能见人！”
　　我眯起眼，好一个巫蛊之毒！
　　“君倚王尊亲来求见，你让琅清出来！”
　　“不用了，”我冷声道，“他都被禁足了，还险些因我而死，不会来救！”
　　红潋叹了口气，跟着我往回走。
　　“主子，我们除了找琅清帮忙还能找谁！”
　　琅山王！
　　...
　　“王不见客，但若是君倚王有诚意，可在法场静候王，那时自然见到。”
　　我蹙眉，“琅山王如何肯见本王？！”
　　“说了不会见！”那奴竟然冲我发火。
　　“红潋！不得无礼！”我寒声，“请你去告诉琅山王，本王就在这里等，希望琅山王恩于一见，淳于感激不尽！”
　　“呦，真不敢相信会是君倚王说的话，那你等着！”
　　红潋哭出声，“主子，主子...”
　　我静默的站着，泪水，尊严，早已经对我没有意义，面对淳于侯之，我忍辱十年，如今琅山王要我磕头，都毫无犹豫...
　　当日七朽和我说，他害死了自己的妻子，告诉我他这辈子只能黑衣缚身，我就觉得彼此哀伤相连，淳于侯之害死母妃不曾懊悔，七朽背着枷锁到我面前，蛛丝一样的安慰，都让我的心冷少了一份，疼少了一分。
　　七朽对我的呵护，深而沉重！
　　“王说了，你回吧！”
　　抬起前袍跪地，我冷声道，“请你再去禀，君倚在此跪求，请王饶七朽一命！”
　　“这...君倚王等等，奴下这就去回禀！”
　　红潋跪在我后面哭泣。
　　我漠然前望，“红潋，去牢里看着七朽，告诉他，本王会用尽一切办法救他，但他若敢再违逆本王，本王会让他最不愿看到的一幕发生！”
　　“是。”

　　十年前...
　　母妃子澄离开，我将自己拘禁在一个黑屋里，食不下，睡不眠，两年之内枯黄瘦槁，头发稀拉，无人真正愿意关心我，都觉得我是弃子。
　　是七朽在黑屋里开了扇窗子
　　他没让阳光洒进来，他怕我见不得光！他没让生机靠近我，他怕我受伤！我的生命一片荒凉，他就一声不吭陪我孤独黑暗，陪着我疗伤...
　　就算他真因报仇靠近我，又如何。
　　就算他不是真心关爱我，又如何呢。
　　当初是七朽在冰天雪地里为我燃起第一堆篝火，是他在帮我在黑屋里开窗让我呼吸，这八年里，点点滴滴照顾我的人是他，用最细最缓的溪流，陪伴我成长。

　　“君倚王，王说...”
　　我阖目，“如何？”
　　“王说，当日你害三公子时就该想到有此一劫，在这里跪着不如多去陪陪那老奴！”
　　“君倚愿代其受刑，不惧生死，”我抬头看那奴，“麻烦转告。”
　　他转身要走。
　　我再开口，“请你多言一句，但请琅山王开出条件来，君倚在此恭听！”
　　阖目跪着
　　仿佛万物都随着声音越来越远！
　　心痛着！
　　当年至亲离开的疼痛隐隐起来，泪在闭着的眼中含转，悄悄滑落！
　　我就像跪在祭祀高台上，倍感孤单，那无尽的苍白让我的心变的空洞洞，只是我一个人在承风受雨，只是我一个人在黑屋中孤独哀伤，只有我一个人还要思念着，思念着！
　　淳于子凝
　　你到底为什么活着？
　　为什么要变成一把刀子，而不是一面盾牌，为什么要让身边的人死去？无助像潮水一样卷过我这个世间最尊贵的君倚王，苦涩...
　　...
　　不知过了多久
　　“主子，”红潋唤我，等我睁开眼，她泣道，“七朽公说，让你记得喝药，还有天气虽然转暖，但是夜里还是凉的...”红潋摸着泪，哽咽道，“主子，红潋不敢和七朽公说您在这跪着。主子，回吧...”
　　我冷声道，“回去告诉七朽，让他在牢里好好想想，出来后如何受罚！”
　　“主子！”
　　“还不去！”我闭上眼睛。
　　“是！”红潋吸了下鼻子，哭着离开。
　　自幼我没感受过父爱，淳于侯之连赏我巴掌的力气都省了，我像个容器似的承受他的野心和怨怒，像个利器一样，为他屠戮砍杀！没人教我如何做人，没人给我舒适温暖的怀抱，只有七朽的苦药，一剂苦过一剂，只有他黑色的药汁在黑夜中煎熬。
　　阳光温暖，花圃芬芳，港湾倚靠，探望呵护，对我而言都是一碗药汁！
　　残鬼修罗也有亲戚，那个自毁容颜，欺师灭祖的七朽就是我的长辈，他救下桀笑儿告诉我那是子澄，他看着箴默，感慨我爱上一匹狼！
　　我泣出一声，忍不住心中的痛，喃喃，箴默，你在哪里？
　　泪流...

　　“君倚王尊，王说，就算你跪到天亮也无用，律法为先。”
　　我轻笑，不想睁眼让人看见我的软弱，低声道，“你就说，律法也有纰漏，此番君倚犯下大错，若琅山王不弃，君倚跪叩至死，若琅山王觉得君倚染脏此处，君倚即回泽央，倘若琅山王心中恶气难消，君倚愿用十倍苦换七朽一命！”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份决心，也不是毫无情识！”琅山王的声音传来。
　　我缓缓打开眼看着他，冷声，“君倚言之无悔！”
　　他一下一下的摇头，叹息道，“还是死物！眼里一滩死水！”
　　垂眸，我低声道，“君倚天生如此，若琅山王要君倚痛彻心扉，其实已经办到了，如今实在不知琅山王想要何物！”
　　“不知悔改！”
　　我再抬眼，琅山王只剩一个背影...
　　颤抖的十指慢慢蜷紧，我笑着不让泪落下！
　　且记下，淳于侯之下一个就是你琅山王！下一个就是琅山！
　　总有一天我要让这里变成焦土，琅山万年，寸草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