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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玉琼(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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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到咸阳的时候,正是冬雪刚刚融化的日子。枝头杜鹃叫得正欢,师父摸摸胡子,说杜鹃叫得太欢,不是什么好兆头。
少年的师兄点点头。师兄是个古板的人,无论做什么都是一丝不苟。
少年只是望着天空发呆,他本就对炼丹求仙没什么兴趣。关于杜鹃,在他眼中,那只不过是个漂亮的鸟儿罢了。若是活得久了,兴许能成妖。若是活得再久了,兴许还能成仙。
少年的爹娘本是山上的采药人,当地的官府来他们村征收药草,恰逢冬季,村里的老人自然是不能上山。少年的爹娘便背起药篓上了山,留下他一个人在家。
谁知这一去,便再没有回来。
爹娘死的那天,果真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元寄,三清,你们先去行馆,为师随后就到。”马车停在行馆门口,男人将两人送下马车,便离去了。
三清抱着花盆,立在元寄身后。两个山村里长大的少年被眼前的繁华惊呆了,不,应该说是害怕了。
咸阳的女人,都高挑漂亮;咸阳的男子,都高冠束发,丰神俊朗。
“师兄,我们进去吗?”三清将怀中的花盆使劲抱了抱。
元寄咽了口口水,暗道绝不能在师弟面前丢了脸:“怕什么,师父教你的都忘了吗。”说完,元寄率先走进去。
三清也赶忙跟上去。
当今皇帝陛下一统七国,修长城,除吕氏。现在,他又有了新的目标——长生不老。
三清听师傅说过,长生不老或许是有的。但那人必须从未杀生,不贪功名,一心求道才有几分可能。像皇帝陛下这样杀生无数,血流千里的,是无论如何也达不到的。
但他是天子,是不可违抗的。
师兄出去了,行馆的房间里,只剩下三清一个人。
玉琼自花瓣间浮出,推开窗,坐在窗台上。现在的玉琼,已经换了一身淡粉色的罗裙。长长的头发挽成双髻,显得俏皮可爱。
“这就是咸阳啊,果真漂亮。”玉琼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小声道。
少年倚在窗旁:“是啊。”
“你就要进宫了。”玉琼侧过头,看着三清。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玉琼眸光流转。
好吧,我听你的。
玉琼说对了,三天后,师父回来了。带他和师兄一起进了宫。
他没有见到皇上,许是不够资格吧。听说皇上长得都很吓人,他便也不想见了。
他和师兄一起住在皇宫的一个小院里,专门培育从各地搜集来的花花草草。据说,这些花草都是通灵的,若是培育的好了,便能炼出长生不老药。
时间像是流沙,掠着鬓角逝去。
三清闷了就找玉琼聊天,顺便照顾花草,不问世事,日子过得倒也自在。
三年了,该开花的都已经开过花了,该结果都已经结过果了。
终于,师父带走了第一批培育出的花草。据说炼出的丹药,让皇帝陛下大为赞赏。
三清默默看着宫人们将一株株花草连根拔起,等到宫人的手触碰到玉琼所在的那株花时,他上前,阻止了宫人。
“为何其它的拔得,偏偏这一株就拔不得。”
他想了想道:“因为它还没开花呢。”
宫人沉默,转身离去。
三清松了口气。
确实有株草药,自从进了宫,便一直没开过花。
三清嘱咐玉琼,千万不要开花,若是开了花,她便会被带走。到时候,连他也保不了她。
玉琼咯咯笑着,不以为然。
三清却突然生气了,眉头皱的深深的。玉琼,我不是与你说笑!
玉琼微微一愣,嘴角绽开一抹笑意。我知道。她如是道。
三清蹲下身,喃喃自语。
玉琼转身,默默隐进花内。
三清说,玉琼,我喜欢你。
三清说,玉琼,若是你不在了,我不知该怎么办。
三清说,玉琼,我好舍不得你。
那年,琼花仍然没开花。不止三清,几乎所有人都在想,这株花,大概是不会开了。
那年,发生了许多事。
皇帝陛下下令焚书坑儒,听说,焚的是儒家的书,坑的是儒家的人。
就连三清也遭到了盘查,他走之前,笑着安慰玉琼。
“没事的,我很快就会回来。玉琼,你要等我。”
他说,玉琼,你要等我。
玉琼说,我等。
半年后的一个秋雨天,她等到了他。淡青色的长衫,三清撑着纸伞,慢慢自远方踱来。他走到琼花前,蹲下身,手指轻轻抚着琼花的叶。叶片上清晰的纹路,像是地底下无尽延伸的水渠。
“真好,你还没开花。”他摩挲着叶片,“我回来了。”
那一刹那,她哭了。泪水顺着面颊流下,混着雨水,滴落在地。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作为一株花,也是会哭的。
玉琼说,你这个傻瓜,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玉琼说,若是你不回来,我该怎么办。
玉琼说,若是等不到你,我该怎么办……
三清回来了,日子仍旧是那么过。三清仍旧照顾花草,玉琼仍旧不开花。
有一天,三清的师兄来看他了。
三清的师兄元寄与他不同,元寄是个识时务的人。现在,在皇宫中,除了他们师父,元寄便是众多炼丹师中权力最高的了。
“师弟,许久不见,你怎么还守着这一片菜地。”元寄早已没了当年懵懂少年的模样,笑得恣肆。
三清眼皮也不抬一下,依旧垂着头,像是一尊木像。
“师弟,去协助我吧,何必呆在这个地方,师父就要出海去了,我会说服他带上你。”
他微微一愣:“出海?”
“没错,奉陛下之命,去海上寻访仙山,求得长生不老药。”
三清闻言拍拍手上的泥土,俯下身,在一株植物旁呢喃几句,点点头,回头对元寄说:“玉琼说她不喜欢,那我也不去了。”
“玉琼,那是什么。”元寄皱皱眉,“我和师父将你救回来是费了大力气的,若是救回来是是个疯子,我并不介意将你再送回去。”
“师兄,你想荣华富贵,我不拦你,但也绝不会帮你。师父出海寻访仙山的真正目的,难道你不知道么。”
“你……罢了。”元寄拂袖而去。
他以为他什么都不懂,但让他意外的是,他什么都知道。
后来,他们的师父走了,带上了无数童男童女,却唯独没有带上他。哦,还有他的师兄。
让人意外,却也在意料之中。他们的师父一去便再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