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之斗》息沐

49、断魂处（上）

　　蜀山，七宫，天璇宫。
　　人走了留了去了散了，时光都不曾停下脚步。
　　距离锁妖塔之乱已有数十年之久，蜀山表面安详宁静，却空寂得有些骇人。
　　七宫攀在山丘依旧气势磅礴，宛如天空的北斗星那般为迷途之人指明方向。
　　天璇宫安宁如同往日，两人在院中安静地对弈。
　　可是再没那个莽撞的男孩冲入棋阵，轻轻触碰他的心房。
　　“师兄，咱们玩了快一天了你还没腻么…”青岚一脸悲伤地看着自己不知第几次输掉的棋局，忍不住抱怨道。
　　青石淡淡地道：“你下山这么多年，不仅棋艺生疏了，而且耐性也差了不少。真不知让你下山是福是祸。”说罢收拾起棋子来。
　　青岚伸手帮他收拾，才发现黑子表面粗糙，白子表面光滑细腻，似乎是刻意所为。
　　听他今天终于说了一句话，青岚忍不住接道：“当然是福！锁妖塔之乱后山下妖魔横行，要不是我们，哪里会有这一片太平？”言语之中不禁有些沾沾自喜。
　　青石但笑不语，索性收回手来听他一个人自卖自夸。
　　“对了师兄，这次这么急召我们回来有什么事啊？”青岚终于切入主题。
　　青石摇了摇头，淡淡道：“不知道。”
　　“你不知道？”青岚一下子停了收拾棋子的手，皱眉道：“我回来时在御风台碰见青宿师兄，他说你这些年不怎么管事了，我还不信，没想到是真的！”
　　“不好么。”青石淡淡地问一句，似乎是问他，语气却轻得像是问自己。
　　“当然不好。”青岚皱着眉，支着桌子一下站起来，喝道：“你是天璇宫棋圣，怎能把权力交给他人？”
　　青石依旧是平淡的语气，道：“能者多劳。”
　　“青宿师兄比得上你的天资么？你还当我三岁那么好哄？”青岚缓了缓气息，知是自己刚才莽撞了，换了种语气平淡地问道：“那这些年你赋闲着做了什么？”
　　青石轻轻叹了一声，拾起棋桌上的棋子一颗一颗丢到棋罐里，数道：“下棋、扫墓、看书。”
　　“等等，给丹木师伯和暮生扫墓吧…那…看书？”青石不是目不能视物么？青岚不禁听得一头雾水。
　　“我在他们生前不能做点什么，也只能每年给他们多烧几份供奉…”青石语气渐渐沉重起来，又续道：“至于看书。是如颜师叔告诉我天权奇阵里有一屋刻字的书，我可以勉强摸索看看，打发时日。”
　　“那个我知道，玉小书说刻还真就刻了这么多啊。”青岚情不自禁笑着感叹道，说完才发现自己一时说漏了嘴，只怕以后青石都不会去那里看书了。他紧张地观察着青石的神色，却发觉没有一丝异样。
　　青石神色淡然地道：“是青宿师兄招你们回来的么？”
　　“是天璇宫发出的密函，我还以为是你发的呢。”
　　“是了，回来就好好听他安排。”
　　青岚皱了皱眉，担心道：“师兄你真的不管事了？”
　　“我还能管什么。”青石扯出一丝微笑，是那样的云淡风轻。
　　“是不是青宿师兄欺负你重伤之后武艺退步了？我帮你啊，还有玉小书，我们能都把他打趴下的。”青岚又激动地拍着棋桌支着身子，一脸意气风发。
　　“你越来越急躁了。”青石用毫无情愫的声音斥道，“若不是他耗了半身功力为我治伤，你和玉书又岂会是他的对手。”
　　这一下倒是弄得青岚神色怪异地看着他，忍不住问道：“师兄，你不在意玉小书啦？”
　　只有不在意，才可以把那个人的名字听得如此随意。
　　“我为何要在意，覆水难收。”青石半合着美眸，毫不在意地答道。
　　“师兄，破镜尚能重圆，何况你们之间本来就是误…”
　　“你还想说什么。”青石忽然打断他道。
　　青岚看出青石眉目之间有丝毫愠怒，只好转移话题，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师兄知道净天教么？”
　　“……略有耳闻。”
　　“这些年他们仗着实力强大，在人界武林挑起祸端。欧阳家、夏侯家、皇甫家、上官家皆受过他们的攻击。还扬言要攻上蜀山夺取神器，破开神魔之井！”
　　“痴心妄想。”青石淡淡地吐出一句，没了下文。
　　“所以师兄我们要尽早防范。”
　　“去跟青宿师兄说吧。”青石缓缓站起身来，“我乏了，你走吧。”
　　“师兄！”青岚着急地拦下他，一把扯住他的袖，“最后一件事。”
　　不等他点头，青岚便着急地说开了：“听说十多年前我和玉小书他们下山之后，玉漱便逃走了？青宿师兄说他曾让你通知我去追她回来，为何没有得到你的消息？还是说你根本就是想放过她？”
　　“那又如何。”青石言语之中平淡如静水，波澜不兴。轻轻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袖，缓着步子离开了。
　　即是他在意的人，我又如何不去放过？
　　青岚愣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心中犹如一团乱麻纠缠不清。
　　*
　　“玉小书…我误会你了。”一个高大的影子推门进来，张口便是这句。
　　软榻上看书的人不禁失笑，又是翻着书简缄默不语。
　　“师叔？”青岚无奈道，“怎么又是你。”
　　“怎么不是我。”如颜悠闲地反问道。
　　“玉小书呢？”
　　“弟子房。”如颜简明地答道，明显是一副不想理他的神情。
　　青岚一点没看他的脸色，只自顾自地又问道：“他去那干嘛。”
　　“我在这儿住了十多年，快赶上我在位的时间了。说不定你们哪时候又滚下山了呢，懒得搬。他只好住弟子房了。”如颜在榻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接着翻书。
　　“他还真乐意。”青岚舔着嘴角吊儿郎当地笑着。
　　“我是他师父。”
　　青岚想起什么似的笑个不停，指着如颜道：“我看我们这一辈的七圣根本不是什么天资卓越、少年才俊，是你们这些当师父的太懒，才早早传位的。”笑得整个身子都跟着颤，只差没滚到如颜榻上去。
　　“此言差矣。”如颜文绉绉地来一句，“真武师兄、丹木师姐都太老，早早传位也是好的。你们天璇宫那位的天资，简直是祖坟上喷火来的，珍珑不让也不行。再说珍珑师兄不是死了才传位的么。还有摇光宫的凌音，也是个天资奇佳的孩子。”
　　“凌音师妹继位啦？她上头不还有个师姐凌波么？”青岚好奇道。
　　“凌波那孩子体弱多病，不及凌音聪慧。两个又都是入室弟子，又有什么分别？”
　　“师叔，您可是整日不出门什么都知道啊。跟诸葛亮似的。”青岚好不容易起了点敬意，一个劲地傻笑着。
　　如颜也毫不谦虚地点了点头，卷上书简指着他道：“我还知道你好事将近。”
　　青岚脸上一红，直喝道：“怎么您也知道了。肯定是玉小书那个大嘴巴。”青岚一下子愤愤道。
　　“非也，人近好事时必喜形于色。如今看你这反应，似乎是…情事？”如颜挑着眉不正经地问道。
　　“师叔，您就不能别这么八卦？”青岚恨恨地道。
　　如颜见他一时羞赧一时愤恨，心下不由得大快，只拿书简慢悠悠地敲着手心，悠闲地道：“我可是天权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