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之若锦年》浅辰逸世

37、铁骑雄赳气昂昂

　　翌日，翟皓带领众人面圣过后，便转站马场，素来黎耀铁骑是三大景观之一，又岂有不看之理。
　　黎耀地处西北，沙漠和草原广阔，黄沙漫天，绿草依依，虽气候偏于寒冷，地势高耸，但也孕育出了肥美的水草，极为适合饲养骏马，且不说这些鲜美的青草养育的马儿，单是那草原上成群的牛羊，就足以令人咋舌，即使没有五谷杂粮的素食，这一类肉禽类食物倒是也极为丰盛的。
　　聆音和临若一行人在翟皓的带领下来到马场，却见眼前一望无际的青青大草原上，有衣着整齐的骑兵在训练着各自的马儿，每一名骑兵都是精心挑选，手部和腰部粗壮而有力，极为利于驾驭马匹，身形高大威猛，令人望而生畏，再配上一致的骑兵盔甲，精铁所炼，赤铜辅之，便是极好的护甲利器。一匹匹高头大马同样听着指挥摆出一致的动作，马头隽秀，马眼有神，身躯雄健，四肢发达，端的是百里挑一的千里骏马。马头马身和马蹄都被装上了盔甲，精铁赤铜加红缨，如此，才得以享有铁骑的美誉。
　　黎耀铁骑，匹敌一方，良驹一出，无人幸免。
　　精健的铁骑下，依旧是有着勃勃生机的大草原，却不知已有多少亡灵丧命于这铁一般的桎梏之下，有多少鲜红热血染就了马的身躯。
　　在见惯了洛曦国丰盛的物种，肥沃的良田以及秀气的小桥流水后，偶一得见如此壮观霸气的景象，别说是男儿，单是久居闺中习遍女红的小姐们，若是见了此番情景，必也会热血沸腾斗志昂扬，因为这才是一种生存于天地之间的大气磅礴，这才是男儿抛头颅洒热血的用武之地。
　　黎耀国的精兵铁骑，黎耀民族的凛冽风情，临若总算见识到了，但更为深刻的是，这铁骑的威力巨大，若是闯入蓝芷国境内，所造成的危害将是无法估量，而百姓们更是经不起如此的颠沛流离。
　　铁骑对于周边国家无一不深深地威胁着，但也会引起别国居心叵测的觊觎，如此一柄双刃剑，用得好是造福国家造福百姓，用得不好则劳民伤财生灵涂炭自取灭亡。临若在心中掂量权衡了这一点后，倒也对这铁骑的无穷威力放下一半的心。
　　“御史，你看我黎耀骑兵铁骑如何？”翟皓站在众人前方，此刻回头望向聆音，眼里透着独属于草原雄鹰的霸气与锐利，加上本就生得高大威猛勇武不凡，更有一种领导者的威严之气。
　　聆音听闻，却没有顾忌翟皓这个二皇子身份，只沉默不语，清冷的凤目中划过一抹暗光，犹似墨玉深潭上方低飞而过一只沙鸥落雁，未惊波澜，却泛湖光，如此冷淡以至于置人千里之外的一个人，倒是叫人又爱又恨，又痛又痴。
　　礼部尚书李大人见聆音没有任何反应，又不敢贸然去提个醒或者咳个嗽什么的，另一方面也碍着翟皓这只雄鹰的威严，只得硬着头皮带着两边都不敢得罪的心思，笑嘻嘻地凑上前去，特别狗腿子地拍马屁道，“二皇子，您看我们御史这是见着了如此壮观宏伟的场面，一时感慨于心，都忘了回答二皇子了。依小臣看，黎耀铁骑确实天下三大景观之一，其震撼人心之力仅观赏便可见一斑，更别说上战场厮杀的威慑河山了。”
　　翟皓见聆音压根儿忽略了自己，心里本就有气，这下倒好，平白里跑出一个礼部尚书，虽然仅三两句话便把马匹拍得呲呲作响，心里自然是得意洋洋，却在上扬嘴角大笑之际又略一思忖，自己将来是要做这草原之主做王者的，怎能被区区一个马匹就夸得得意忘形？于是当下便是冷了脸，倒要给这个头脑简单阿谀奉承的小小尚书一点苦头吃吃，让他知道什么叫老虎屁股摸不得。翟皓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李大人道，“李大人是不是吃多了撑着了，我问的是御史，你插什么话。”
　　“是是，二皇子息怒，是小臣多嘴了。”什么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李大人早已领略过，但在洛曦国哪时得见如此怒气不掩的主儿啊，当下冷汗便是浸了一身，本是好心圆了这个冷场，反被训斥了一番，看来这个好人不好做，两边不是人更是难上加难啊。
　　“二皇子，李大人不过是好意，你又何必为难他。”
　　另一位不好伺候的主子终于发话了，李大人在心里谢天谢地阿弥陀佛对聆音是拜了又拜，虽然黎耀国的人无法定夺自己的生死，但若惹怒了二皇子，事情又被自家主子知道了，那自己这颗脑袋可就得在地上安家落户了。
　　“哈哈哈，”翟皓转身走向聆音，在离其一步之遥时停下，鹰眸紧紧虏获着凤目，“原来御史也会替人说话，真是少见。”
　　“二皇子少见的可多了去了。”虽话不多，却是句句要害，射中目标，倒叫自诩霸气的翟皓吃了个瘪。
　　从临若这个角度看，翟皓和聆音身影相近，姿态暧昧，如此天高气爽草色馨绿的背景衬托下，这二人倒可成一幅绝美的“雄鹰猎昙男风图”。
　　心里还在出神地乱想之际，耳边便传来了淙惞亲切活泼的声音，“临若，我可终于找着你了。”依旧是红缨翠镯，佩环铃铛，烈焰红的装束，倒成了这青青草原上一抹令人移不开眼的亮色，那是独属于女子自由爽朗的美。
　　“母后，你来这里找她干什么？“翟皓一见自己那貌美年轻的母后，便大步走上前来，在这么多异国人前做出保护母亲的姿态。
　　“当然是来找临若玩了，我们昨天还没聊完，顺便也让她尝尝你父王派人送过去的糕点，临若，那糕点可好吃了……”淙惞心里自然明白翟皓的举动，但她知道，无论如何，临若都不会伤害自己，这或许算是一种第六感，又或许是一种女人天生的直觉，更可以归纳为，是对知己朋友那毫无缘由的信任。
　　“淙惞……”临若还没讲接下来的话道出口，便被翟皓抢了道。
　　“这位是我黎耀国母仪天下的皇后，本王的母后。”
　　很明显，翟皓的这一番介绍是说给聆音和李大人之类人听的，目的就是要一种表面上的臣服与礼貌。当然，聆音这边厢的人自是极有默契地拜见了皇后，不为屈从，而是最基本的礼貌，洛曦之国，礼仪大家。
　　“你叫什么名字？”只一眼，淙惞便从人群中寻找到最炫目的色彩，当下便是极亲切自然地来到聆音面前，双眼直接而赤裸地看着对方，甚至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毫不避讳。
　　面对着草原民族如此直爽不做作的热情，聆音倒也觉得通体清透，真诚的人，向来惹人喜爱，只是聆音依旧不改素来的淡漠的表情，极为尊敬地回道，“在下洛曦国御史大夫聆音。”
　　“聆听的聆，音律的音？”淙惞反问，在得到对方的肯定后才咧嘴爽朗一笑，“聆音，果然是好名字，和临若的一样好。”
　　“皇后过奖了。”
　　“聆音，你比我们草原上的任何人都美，还有临若的眼睛，为什么你们洛曦国尽出美人啊，真不公平。”
　　“母后，你也喜欢御史那就好，我将来可是要将他娶过门的。”翟皓得意地笑道，还不忘投给聆音一个霸气威慑的眼神。
　　“你们俩？”淙惞极不信任地看着这个仅比自己小五六岁的所谓儿子，以及那个清冷淡漠美如昙花的聆音，一双美目很是夸张地使劲眨了几下，“我说皓儿啊，强扭的瓜不甜，就你这鹰一样的个性，别生生把人家糟蹋了。”
　　“母后！”翟皓的脸上浮现一抹可疑的羞色，真不知道世上有几个如此教育孩子的母亲，也不知自己上辈子到底是得罪了阎王抑或讨好了哪位眼力不好的鬼差，竟赐了一个这样的母后给自己，活泼跳脱自由奔放不说，也完全没有一点母仪天下的样子，不明白父王为何对这个母后极尽宠爱。可是，尽管有如此多的不明白，但自己心里知道，母后待自己是真心好的，自己也最为依赖母后。
　　淙惞看一眼翟皓的脸色，便是乐开了花儿，“皓儿，母后说的可是实话，看你生得威猛彪悍，人家聆音……”
　　话还没说完，便被濒临崩溃边缘的翟皓抢白道，“母后，我和聆音还有事情要谈，先告退了。”说罢便示意聆音，二人一同离开了马场。
　　“皓儿，母后话还没说完呢，你怎么可以走了，等会啊……”淙惞这边再接再厉，逗得翟皓差点狂奔而去。
　　“好了淙惞，有你这么逗趣自己儿子的吗？”临若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看好戏，看不出淙惞骨子里的性子竟也是如此爱玩闹的。
　　“好了临若，有你这么看着我逗趣儿子还不出声制止的吗？”
　　“淙惞，你是个恶劣的女人。”一句话说中要害，毫不含糊，毫不怜香惜玉。
　　“临若，其实我们臭味相投蛇鼠一窝。”一句话以牙还牙，以矛攻盾，毫不犹豫。
　　“哈哈哈哈。”二人一同默契大笑，为这奇怪而有趣的对话而笑，为这知心知意的知己而笑，笑声漫步在草原，漂浮向空中，穿透了云层，仿若银铃般清脆，仿若流水般透亮，沁入心扉，透入衷肠，友情，贵在真，知己，贵在悟。
　　二人这边是笑声不止，亲切攀谈，一旁的尚书李大人早已被眼前情景吓傻了眼，心里不断地问着自己，一名小小的洛曦国女司怎能和黎耀国尊贵的皇后如此亲密无间自在谈笑，莫不是自己人老了眼花了看错了？这个世界是如此疯狂，他堂堂礼部尚书是如此崩溃于眼前场景。
　　“淙惞，你把李大人吓傻了。”临若一直没忘记附近还伫立着自己的主子李大人，但李大人难得来到黎耀国，就故意晾他一晾逗趣下也无妨。
　　淙惞这才注意到还有个“贵客”在，当下收敛了过于活泼的神经，分外正经地牵了一匹马，站在李大人身边，“李大人是吧，来，试试我们的草原骏马。”
　　说罢便在马耳旁低声念叨了几句，棕褐色的马立刻听话地靠近李大人，大声狂啸了几声，这一啸，可是把径自伸进在自己世界默默崩溃的李大人惊得大跳，甚至自毁形象地奋力大喊救命，等到好不容易蹦离了那匹疯狂的马，才发现自己早已是鬓发凌乱衣衫不整，全身虚汗手脚颤抖，还发现近前十步之遥有两个女人看着自己大笑。
　　等一切平复过后，淙惞才走上前关切道，“李大人是不是身体不适，脸色这么苍白，需要我叫医官来看下吗？”
　　“咳咳咳，多谢皇后关心，”李大人故作镇定地摆好自己身为大人应有的姿态，眼睛掠过部下的女司临若，在看到对方那双带着恶作剧的梨花杏目后，心里莫名一虚，这女人以后怕是惹不得啊，自己从前可是给她安排了不少差事，这下可完了，虽然是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但在他李大人看来，女人才是世间最不得招惹的动物，当下打定主意，却还得为自己圆场，“小臣只是有点水土不服罢了，稍作休息便可，只是恐怕今日难再欣赏铁骑之师的壮观了。”
　　“哦，原来是这样，那李大人赶紧去休息吧，彩蝶，送送李大人。”淙惞甚为体贴地让彩蝶送人，脸上却是掩饰不了的笑意。
　　待得李大人也奔命一般逃离而去后，淙惞的身旁才悠悠然传来一句话，“原来如此便可母仪天下，临若总算见识了。”话中不乏浓浓的戏谑之意，却是说者有心，听者有意，于是，下一轮女人之间的调侃大战又开始了。
　　“见识？难道临若你也想母仪天下？”淙惞带着更浓厚的戏谑笑意反问。
　　“哦？你认为我可以么？”临若双手环胸，做出一副好整以暇静候答复的姿态。
　　“要不，你就嫁给我们家皓儿得了，你看皓儿虎背熊腰，绝对有安全感，高大威猛，绝对有担当，锐眼鹰眸，绝对有魅力，行事霸气，绝对有魄力，怎么样，考虑一下吧，做了我的儿媳妇咱就可以天天见面天天畅谈了。”
　　“首先，我可不保证天天见你会不会导致呕吐，其次，做人也不带你这般不厚道，光说优点和好处，你也不想想二皇子锋芒毕露不知收敛，手段强硬不懂怀柔，刚愎自用不晓变通，你要我做你儿媳妇不是害我么？”
　　“临若，看不出啊，你和皓儿见面接触的时日不多吧，怎就对他这么了解呢？啧啧，难道你早就看上他了，别害羞，说出来母后为你做主。”
　　“你若执意要把他塞给我……你知道的，我的性子可是与你一般无二，万一……”临若微微上扬起嘴角，草原之风佛乱了耳旁碎发，飘扬过那双带着狡黠之意的杏目，更添几分戏谑的别样风情。
　　“别别别，你千万别折磨我家皓儿了，他几乎日日生活在我的魔爪之下，被折磨得快要癫狂了，”淙惞望了望湛蓝广阔的苍穹，以及翠绿欲滴的草原，新的鬼主意立刻出现，“我看你们哪个聆音也不错，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有妻房的，正好你过去可以做大，以后就有机会欺负那些小妾了。”
　　“嗯……有道理，”临若极为认真地思索了片刻，才终于得出结论，“向来翟帝的其妾们也是日日被你欺负的。”
　　“那当然……”话一出口才觉不对，淙惞急忙改口，“临若你真狡猾，明明是谈论你的终身幸福人生大事，偏偏还扯到我身上了，有你这样的吗，看我多好心关心你啊。”
　　“是是是，感谢皇后大人的厚爱了。”临若的脸上渐渐收敛了戏谑玩闹之意，取而代之一抹云淡风轻的浅笑。
　　而淙惞也在此刻收敛了笑意，玩笑话说说就好，朋友知己稍稍调侃笑闹便已足够，真正的终身幸福，却还是希望对方能寻觅到的，“也许，你真的可以母仪天下，不是皓儿，不是聆音……你有一张过于平凡的脸，但我知道，你从来就不是池中物。”
　　临若对于淙惞最后给出的答案回了一抹沉默淡然的笑，没有肯定和否定，至于将来的事，她安之若自会用行动证明。
　　也许等到多年以后，淙惞想起今日之言，细细品味，才知这话只说中了一半，她心中的知己临若，竟给了一个超乎想象的回答。
　　天青云淡，草牧鹰驰，风萧萧兮马蹄踏，两名互引为知己的女子，此刻正并肩远望，只等到良久后，红衣女子肚子发出一声极为不和谐的咕咕声，才继而传来完全不符形象的话语，“糟了，我们忘了去吃糕点了，赶紧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