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之若锦年》浅辰逸世

36、原是他乡结知己

　　终于在行进了近一个月日程后，聆音和翟皓一行人到达了黎耀的京都马鞍城，因着黎耀的人民能骑善射，马背上时他们发挥一技之长之地，而马匹也是保卫自己国家必须之物，所以京都取名马鞍，不仅意味着马的重要性，还象征着民众一心护家园的美好意愿。
　　进入马鞍城后，翟皓没有首先带一行人进宫面圣，而是先拐道来到自己的府邸，将大家稍作安顿。
　　不得不说翟皓办事是井井有条的，事先已经知会过府中管家处理接客事宜，客房一律打扫干净不留尘迹，因此此番入住二皇子府身为顺利，只消一会儿便将大伙儿都安顿好了。
　　临若只在房内休息了片刻，喝了点黎耀特有的马奶茶后，便打算在这府中走动走动松松筋骨，其实说是松筋骨，倒不如说是察看这里的环境，此次出行看似简单，并且一个小小的女司也不会涉及太多事，但若换一个目标，来黎耀是为夺江山的话，那么事情便要复杂危险得多了，而自己身边可以信任的唯有一个聆音，虽是二人皆武艺超群内功深厚，但还是暗中调了一批靑羽暗卫过来，有很多事情不方便自己出手的，倒是有他们可以帮忙。
　　一路随着性子在府中乱逛，却在心里默默记下这里的地形位置，以及各类庭院和出口，单从这座府邸来看，二皇子应是极受宠爱和看重的，府邸大而华丽，物件设计独特超群，处处透着西北草原遨游高歌的韵致与风情，仿若一抬头，便可看到湛蓝的苍穹中偶然飞过的雄鹰，而一低头，又能从鼻翼间传来青青草原的清新幽香，让人的心情在不自觉中大好。
　　没有精致的亭台楼阁，却有着简单淳朴的府内帐篷，没有小桥流水假山林立，却有着最原始自然的广阔草原，这是二皇子府里最独特之处，说是府，也只是在外围有一道围墙，内力除了少部分是房屋，大部分还是直接扎根在草原之上的帐篷，截然不同的两种建筑风格，乍一看下会觉得奇怪，但久而久之会发现这两种居住方式是如此互补与和谐。
　　在看遍了平坦的草原后，突现眼前的，是一座类似于洛曦国民族风情的华丽角楼，楼身五层，层层雕花木窗，半开半掩，极似尚未出阁的女子般含羞半笑，却在顶层被全部掏空，宛若一座亭子伫立在角楼之上，人在其中，便能一览府中全景，赏遍风月良辰。
　　而这一切却都不是临若在意的，她在意的是，角楼顶层那怀抱马头琴悠悠弹奏的女子，不过二十八岁左右，梳着两条油亮的麻花辫，系上鲜红的流苏缨带，额间坠一颗小乔的心形玛瑙石，耳上别着同色系的耳环，饰物不多，却自有一种天成的气质，宛若一块质地上乘的玛瑙石，本就流光溢彩，一旦置于阳光下，更是令人移不开眼恍惚神游，女子着一身带着浓烈黎耀国风情的装束，佩环铃铛，红缨翠镯，再搭配上指间蓝若深海的宝石戒指，以及深厚伺候着的婢女，这一切均昭示着女子不简单的身份。黎耀国没有出嫁女子皆盘发的规定，所以对于这名女子身份的猜测甚多，她到底是高官重臣的女儿，亦或是皇室公主，还是二皇子的哪一房妻室，又或者是其他？
　　临若站在角楼的不远处，因着角度问题，只看到女子的大半张脸，端的是清新雅致，清丽脱俗，柳眉细长，眸染一丝淡淡的忧愁，一看之下竟是令人心生怜惜之意，而指间悠然拨弄着的马头琴，琴声依依，渺远淡传，入耳之处，翻起心肠寸寸哀伤，倒不知如此绝色女子，一颗脆弱敏感的心中藏着怎样的伤。
　　本是无意打扰，却随不得自己身体的动作，竟是步步向前靠近，直至对方从高高的角楼上发现了自己，两名女子，四目相对，原是擦不出任何火花的一种搭配，却在双方对视片刻后，耳边琴声顿转音色，由哀婉变成轻快活泼，犹似马儿在草原上欢快地奔驰，无拘无束无忧无愁，女子望向临若的眼中掀起明亮，神采飞扬，恣意洒脱。
　　伴随着马头琴声的渐次平息，眼前幻化的女子骑马图也瞬间消失，临若的嘴边悄然噙上一抹浅笑，无关表情，却关乎心灵，因为这一首曲子让自己莫名地快乐，笨打算就此路过，却在下一刻被一条红色缎带卷了上去，待得站立在女子面前时，才知是其身边侍女把自己“掳”了，倒也不生气，只是安静而淡然地看着女子，那双闪着光彩的美丽眸子证明她对自己极有兴趣。
　　“我叫淙惞……”“主子。”女子和侍女一同发话，看样子侍女不想自己知道她主子的名讳，果然是一名护主心切的好侍婢。
　　“彩蝶，”女子看一眼侍女，继而笑意盈盈地继续道，“我叫淙惞，你呢？”
　　“临若。”虽然心里诧异对方眼中转瞬即逝的忧伤，却也还是屈从于自己对她如此爽快直白性格的好感。
　　“临若？宛若临江仙，很恬淡飘逸的名字，我喜欢。”
　　“呵呵，谢谢，流水淙淙心存欣然，同样是个好名字。”
　　“哈哈哈，来，临若坐，”说着便将其拉坐在自己身边，看样子是有亲近友好之意，“一看你的穿着打扮，便知定是从洛曦国来的贵客了，皓儿早就飞鹰传书有贵客来访之事，我今日闲着没事来转转，居然就被我碰到了，真是缘分啊。”
　　听闻对方如此称呼二皇子，向来身份定是万分尊贵，心下掂量，却也不愿与这名如此聪慧灵致的美人失之交臂，“缘分的确是很美妙的一个词，淙惞，你相信缘分么？’
　　“那你呢？”依旧是一双笑意盈然的眸子，仿若盛满了一江春水般影影绰绰。
　　“比起缘分，我更相信一见如故。”轻浅的话语落入空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梨花甜香，一见如故，这世上有多少人能和自己一见如故？在遥远的他乡，在千百万的人群中，唯有那一个人，是你见了便觉得熟悉的，便觉得彼此可以毫无顾忌来一场就为的天方夜谭，而淙惞对于临若，便是这样的感觉。
　　一旁的淙惞听闻，便是微微一愣，这话可也是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感觉？唇边漾着无尽笑意，话锋却瞬间调转，“我刚刚弹奏的曲子，你觉得怎样？”
　　“沉郁忧亢，悲思凝愁，低语婉转，絮絮绕梁三日音。”没有稍作思索，便是脱口而出一番极高的评价。
　　淙惞不语，只是在严重划过一抹与适才相同的忧愁，转瞬即逝。
　　临若见此，继续缓缓道来，“轻快活泼，草原奔驰，马儿酣畅，悠悠恣意无拘心。你的眼中，有着不符合如此自由心境的哀愁。”
　　一句话道中心中结，若不是一见如故，又怎会有这般旁人比不得的通透了解？想不到她淙惞寻觅多年，终见懂得自己的人，而这类人，通常有一个特别温暖人心的称呼——知己，至少在心中，已经把临若引为知己了。
　　“放肆，你没有资格这样评价主子。”一旁的彩蝶很是护主，激动起来便用力一甩那条长长的红缎带，声音响亮急促，带有警告之意。
　　“彩蝶，你退下，我和临若聊会。“俗话说好话不说第二遍，这第二次的命令，怕是不得不从了。
　　待得彩蝶不甘心地退下后，淙惞才莫名地道，“临若，有没有人说你的眼睛很美？”
　　临若浅笑，“那你觉得，这眼美在哪儿？”这话是一种试探与探寻，若对方所言切合自己心境，那么当担得起一见如故的知己七个字。
　　“我十五岁那年，曾经去过洛曦国，那一季初春，山坡上开满了千树万树的梨花，也就是那一天，我遇见了生命中难以忘怀的少年，”淙惞一改欢愉的神情，取而代之一抹不常流露的落寞与忧愁，大多数人，在谈及自己生命中的遗憾时，都是这般感伤无助，心房伫一朵早已颓败的花，花不再绽，心难再开，“而你的眼中，却盛放了一场霜天舞白的梨花雪。”
　　话至此便不再言，临若在片刻的静谧后接口道，“你十五岁那年的记忆，住在了我眼中。”
　　淙惞忽然紧闭双眼，掩去眸中瞬间袭来的难过，等再睁眼之时，已无适才压抑的心情，轻快与明亮翻飞上了眼角，“你的眼睛美得太不真实，却生了一张平凡的脸，真是可惜。”
　　“呵呵，要我说，平凡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安安乐乐平平淡淡就一生了，所以，平凡是种福气。”
　　“临若，我其实很喜欢你的性子，清淡如水，通透灵慧，一如你的眼般，梨舞漫天，白霜胜雪，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临若听闻，却是微微走神，朋友是和知己同样令人温暖的存在，唇边缓缓漾起一丝真心的浅笑，淙惞总是让自己不自觉地想要亲近，对这朋友甚至知己二字不做否认，却从怀中取出一件饰物，摊开掌心呈放在对方面前。
　　淙惞早在饰物落入视线之时，便紧紧盯着，一刻不离，“我的额坠……怎么会在你那里……你，认识他？”
　　“他是我认的兄长、”这个他，自然就是淙惞十五岁之时所遇到的翩翩少年，世间事总是如此奇妙，原来兜转半生，心之所系只不过转身可寻。
　　“原来他当年向我讨要的额坠竟是给了妹妹……那么他现在人在哪儿？”眼神中透出焦急，心中所想，眸中所现。
　　“他死了，二十三岁那年便死于无药可医的疾病。”临若脑中忆起兄长照顾自己的点滴，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他却是真心待自己，只是到他临死前，也无法得知自己接近他竟是有目的的。
　　“他这么优秀的人，怎么能那么年轻就死了，为什么上天总是薄待优秀的人。”淙惞明亮的眸子染上晶莹，却始终不曾低落，心中为这遗憾而痛，更为福薄缘浅而痛，也许此刻最能表达自己心境的，该是那一曲那头亲所奏的千古悲歌了。
　　“淙惞，你信命么？”
　　“不信，命运从来都是掌握在自己手中。”
　　“那么，你该知道，我的兄长即使不在人世，到了另一个世界，也依旧能过的很好，甚至比你过得更好，你信么？”
　　淙惞眸中的晶莹渐渐消退，看向临若的眼中倒添了几抹坚定与明亮，此番话中道理自己也懂，可从临若的口中道出，竟增了几分令人信服的力量，她忽而轻声笑道，“当然信。”
　　二人还想继续交谈，却蓦然传来一声不和谐音，“母后又跑来儿臣这里玩闹了。”
　　临若不须回头，便知来者是二皇子翟皓，再一掂量那称呼，淙惞的身份即刻揭晓，翟皓的生母早逝，唯与这名亲切直爽的养母皇后最亲，那么，淙惞便是这黎耀国的一国之母惞后了。虽然早已猜测淙惞的身份尊贵，但如此答案却还是出乎自己的意料，一国之母，有哪个一国之母会如此这般自由惬意、轻快明亮？
　　忙起身给二人行礼，却在半空被淙惞扶住，“临若，说好的，你是我朋友，不需要在意这些虚套的礼节。”
　　“母后？”翟皓不解地看向淙惞，心里知道母后喜交友，待人亲近，但对方可是个很有可能成为敌人的异国人，“她可是……”
　　“她可是从洛曦国来的贵客，我知道，但和她结交有什么不妥么？两国之间友好往来不是件好事么？”
　　“的确是件好事。”翟皓见拗不过自己母后，唯有转移目标，鹰眸满含警告地看了临若一眼，宛若羽翼已丰满的雏鸡保护老母鸡般英勇倔强，而在皇室之中能有这份孝心，倒也叫人另眼相看，“母后，这位姑娘是洛曦国礼部的女司。”自己平常就没多大在意这些小角色，却不想对方见缝插针，居然把主意打到了自己母后身上，以后还需得多多提防。
　　“女司平日可是负责整理宗卷文稿和琐屑事宜的？”
　　“看不出淙惞还是挺了解我国官员事务的。”临若只对翟皓的威胁警告回以淡然一笑，丝毫不把对方放进眼里。
　　“我平常没事就喜欢研究各国文化，正好，你今日就和我一起探讨探讨。”
　　于是，接下来的情形就是，临若和淙惞万分投入地讨论各种文化乃至国家奇闻趣事，完全忽略了身旁已成雕塑状的堂堂黎耀国二皇子，明明是三个女人一台戏，但此时两个女人却能把这戏唱得更加传神，入木三分。
　　也许，这就是知己二字的玄妙所在。

作者有话说

　　文中的淙惞正是以我好朋友的原型去写的，不知道性格描写得到不到位，本来想弄个太监给她的，想想还是给她个打酱油的皇后做做